唐悠兒得到朱晟的授意,天剛矇矇亮就來到暖風閣。

例行的請安過後,唐悠兒屏退內侍和宮女,將東廠連夜調查出來有關榮非的資訊告知了賢太妃。

“世間怎麼會有這般巧合之事,萬一要是搞錯了多不好。”

賢太妃顧慮道。

“母親放心,現在也沒說確定榮非就是大姨母的兒子。所以才想著將他召進宮來,閒談間母親可以裝作不經意的問起一些與家鄉、父母、親人的事情。若是這些都能對得上,那估計就不會有錯了。而且事先不告訴榮非召他進宮的目的,只說是上次與他聊得投機,讓他進來陪著母親聊聊天罷了。再有就是允兒最近也經常嚷著要聽榮非講故事呢。

雖然還沒確認,但兒媳覺得差不了。允兒的脾氣母親您也是知道的,就是個鬼機靈、混不吝,氣走了多少個大儒、先生,可偏偏就和榮非對上了脾氣。榮非講的那幾個故事,整天被允兒和小八掛在嘴邊。

呵呵呵,若榮非的身份確認,允兒便要叫他一聲小叔呢。都說叔侄親,這還沒相認呢,就已經看對了眼。”

唐悠兒笑道。

“你這法子倒是可行。”

賢太妃不由得有些意動,到了她這個年紀,什麼權勢、地位都是浮雲,唯有親情才是最值得珍視的。

“不過穩妥起見,還是再加一層保險。榮非不是還有個青梅竹馬叫做紀柔兒嗎,派人去把她也請進宮來。侯三!”

說著,賢太妃朝門外喚了一聲將暖風閣大太監侯三喊了進來,吩咐讓其去請紀柔兒。

待侯三離開後,賢太妃拍著唐悠兒的手笑道。

“等一會紀姑娘過來,你和侯三帶著她去後屋聊聊,榮非這邊由我和允兒招待就夠了。”

唐悠兒聞言心中暗道一聲厲害,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估計還是自己和夫君這邊有些超之過急了,讓賢太妃察覺到了一絲端倪,覺得眾人有合夥誆騙她的可能。

唐悠兒頓時有些擔心起來,據東廠報上來的訊息,榮非昨夜並未回到玄武衚衕休息,而是在京都府衙的案牘室呆了一夜。

紀柔兒昨晚則是和乾坤觀的慕容秋水,還有一個不明來路的女子住在一起。

夫君只是讓餘總捕去給榮非打招呼,卻是忽略了紀柔兒這一邊。

而賢太妃也是眼光精準,發現了這個唯一的漏洞。

到時榮非與紀柔兒的話對不上,那豈不是要糟糕!

雖然眾人都是好意,可就怕弄巧成拙反倒是勾起母親的傷心事啊。

這可如何是好。

唐悠兒想找機會派人趕在侯三之前通知紀柔兒,可賢太妃卻是一直拉著她的手聊著一些有的沒的,根本就不給唐悠兒半點機會。

唉…此事怕是要遭啦!

唐悠兒無奈嘆息道。

“祖母…祖母…孫兒來給您請安啦。”

這時外面傳來朱允稚嫩的呼喊,隨著一陣急促的跑步聲,門簾被掀開露出朱允紅撲撲的小臉蛋。

朱允身後便是剛剛升任太子東宮總管的小順子。

“奴婢給娘娘、太妃請安。”

小順子站在門檻外面躬身行禮道。

“乖孫子,來讓祖母抱抱。”

賢太妃笑呵呵的將朱允抱起來放在腿上,而後朝小順子說道。

“你來得正好,去緝仙司把榮非叫來,就說老身請他吃飯。”

小順子不敢耽擱,領命而去。

“哦!太好啦、太好了。終於能見到榮非啦。祖母祖母,孫兒告訴你,榮非講的故事可好聽了。我不騙你,對了祖母,能不能把八皇叔和六姑姑也叫來啊,他們兩個也喜歡聽榮非講的故事呢。”

朱允聽到榮飛要來,頓時高興地差點直接從賢太妃的腿上跳起來,還是唐悠兒瞭解自己兒子的脾性,一把將其提前按住。

賢太妃這老胳膊老腿的,那裡扛得住這個小胖墩的蹦跳。

“呵呵呵,難得今天高興,就依了大孫兒的意思。來人呢,去把小八和月瑤叫來,告訴他們兩個,午間留在這用飯。”

本就憂心忡忡的唐悠兒聞言更是頭大如鬥,這怎麼又冒出來三個攪局的。

不過轉念一想,覺得若是夫君和自己的謀劃被拆穿,有他們三個在這裡也不錯,至少能幫著哄哄太妃。

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吧!

很快,朱琰和朱月瑤便趕了過來,賢太妃的寢室內頓時響起孩童的歡聲笑語和女子的呵斥聲,平添了許多的喜氣。

……

今日沒有朝會,朱晟索性就一直待在御書房沒有離開。

雍黨失勢、太后離京、朝堂三方勢力趨於平衡,東廠立威震懾百官。

登基已過半載,朱晟這才品嚐首次品嚐到大權在握、俯視天下的美妙滋味。

不過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現在的一切只不過剛剛開始,後面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

朱晟的野心遠不止於安穩的守護祖宗基業,他還要做出堪比大晏開國太祖的豐功偉績。

時不我待啊!

“臣,單仲季請見陛下。”

門外傳來的聲音讓神遊的朱晟回到了現實。

“單愛卿進來吧。”

調整好面部表情後,朱晟沉聲說道。

御書房的門被推開,容光煥發好似年輕了幾歲的新任內閣次輔單仲季,邁過門檻緩步進來。

內閣首輔劉傳芳雖是幾日前便已醒來,卻是身體虛弱仍下不的床,所以一直未曾到職。作為大晏最高權力和決策機構的內閣,也便成了他單仲季一個人的天下。

近些時日,單府的門檻都險些被送禮投貼的人給踏破了。

而單仲季此時的心情則正應了那句詩詞——春風得意馬蹄疾!

有老下屬偷偷給單府送去了一名美妾,甚得單仲季的歡心,昨晚在美妾嬌嫩滑軟的身子上折騰了大半夜,今早便起的晚了些,以致於被朱晟派來的內侍堵在了府中。

“老首輔病重未愈,內閣事務繁多盡數壓在愛卿一人身上,著實是太過辛苦了。”

朱晟指著早已準備好的繡墩示意單仲季入座,而後出言不鹹不淡的說道。

單仲季自家人知自家事,這些日子在內閣自己可是什麼正事都沒幹過,整日裡就是混日子了。

聽出了朱晟話中的嘲諷之意,不過卻是半點不慌。

論才能、資歷、人脈等等,單仲季在朝中一眾大佬之中只能勉強排在中游。先前之所以能夠擔任戶部尚書一職,就是雍黨和老首輔劉傳芳爭鬥的結果。

戶部管著大晏的錢袋子,老首輔自然不會讓其落入雍黨的掌控。雍黨欲謀大事,戶部也是必爭之地。雙方鬥來鬥去,最後劉傳芳將聲名不顯的單仲季推了上來。而雍黨覺得此人平庸,即便擔任戶部尚書也造成不了什麼威脅,便不再繼續與劉傳芳爭搶,集中全力搶下了一個戶部右侍郎的位置。

卻不料劉傳芳老奸巨猾,竟是轉頭就將新上任的右侍郎張勉給策反了,給予了雍黨沉重一擊。

單仲季本事不濟,但對自身的定位卻是有著清晰的認知。手下兩位侍郎他也不管不問任其施為,只是安心做好自己吉祥物的本職工作。

而這次單仲季之所以能從一眾大佬中脫穎而出,進入內閣成為次輔,也是因為其平庸的屬性和清晰的自我認知。

晏帝朱晟真的是需要一個能幹有本事的次輔嗎?

當然不。

他需要的只是一個聽話,能背黑鍋並且不會暗中做大的內閣。

所以,單仲季清楚的知道,只需謹記一道秘訣,他便可在內閣次輔的位置上高枕無憂,甚至以後都有機會再上一個臺階,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

那便是: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

不過道理是這個道理,表面工作卻還是必不可少滴。

單仲季做出惶恐的表情,屁股離開繡墩,雙膝跪在了金磚之上。

“臣有負陛下厚望,罪該萬死。”

“起來吧,以後別動不動的就下跪磕頭,讀書人的氣節都快讓你給丟光了。”

“陛下寬仁,臣定剖心析肝以報陛下的恩德。”

表過忠心又重重的磕了兩個響頭後,單仲季這才敢重新坐回到繡墩上。

“今日叫人傳愛卿前來,實是朝中傳聞愛卿文采卓絕,朕昨夜偶得一首詩作,想讓愛卿幫忙品評一二。”

朱晟從御案上拿起一張寫有字跡的紙張遞給單仲季。

“陛下面前,臣豈敢…豈…”

單仲季理政乏材,但於詩詞方面的造詣卻是極高,在京都詩詞圈中有富麗詞冠之稱。

因此聽聞皇帝讓他品評詩詞,嘴上雖然不停的謙遜著,身體卻是很誠實的將紙張接過並掃了一眼。

誰知這一眼掃下去,就讓他渾身汗如雨下、抖如篩糠,臉色更是煞白如紙。

只見紙上寫著一首詞,字跡雄渾有力正是皇帝朱晟的筆跡。

而把單仲季嚇得險些尿了褲子的則是這首詞的內容。

“玉爐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簾外轆轤聲,斂眉含笑驚。

柳陰輕漠漠,低鬢蟬釵落。須作一生拚,盡君今日歡…”

見單仲季遲遲不做聲,朱晟乾脆親開玉口將這首詞頌念出來。

“好詞!真是好詞啊!單愛卿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