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朱晟登基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負責守衛皇宮的飛羽衛交給範離人統領,可見對其是多麼的信任有加。

也是因此,範離人的背叛才會顯得那麼的不真實,很虛幻,就好像是在開玩笑一樣。

可是在這種時候範離人怎麼會開這樣的玩笑。

朱晟很快清醒過來,他沒有時間去思考範離人為何會背叛自己,也沒空去仔細品嚐心中的苦澀。他此刻唯一想做要做的便是如何保住皇位。

有了!

危機關頭朱晟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只要毀掉假玉璽,就沒人能證明那是假的,或許能再拖上一些時間,等老首輔劉傳芳趕過來。

此時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讓朱晟再去推敲這個主意到底是愚蠢還是精妙了,發了瘋一般衝向裝著玉璽的錦盒。

“攔下他!”

不愧為血親兄弟,朱成一眼便猜出了朱晟的打算,朝著距離祭天台最近的範離人吼道。

範離人早在朱成喊出第一個字時便縱身躍上祭天台,伸手抓向朱晟脖頸。

可就在範離人的手與朱晟後脖頸僅距一寸之時,卻是再也無法往前探出半分。

無形無質的磅礴巨力將他全身裹緊,莫說是手,便是眼皮都動彈不得。

餘…慶…之!

他剛剛不是已經離開了嗎?

何時又回來了?

範離人在心中一字一頓怒吼出這個名字,同時也冒出了無數個疑問。

朱晟衝到錦盒前便要掀開盒蓋,取出裡面的玉璽當場摔碎。

死無對證,你們又能奈朕何!

可是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卻是覆在錦盒上,任憑朱晟使出吃奶的力氣就是無法開啟。

朱晟駭然抬頭便看到了餘慶之的笑臉。

“陛下,既然他們要看,便給他們看好了。眾目睽睽之下,總不能將真的說成是假的吧。”

“你…”

朱晟又驚又怒,指著餘慶之卻是說不出話來。

“哎呀,是臣糊塗了,這種事情怎能勞煩陛下。”

餘慶之說著將錦盒捧起,走下祭天台,來到朱成、高太吉等人面前。

“要核驗玉璽的真偽自無不可,不過穩妥起見,還是多叫上幾人一起吧。單大人、秦大人、蔡大人,勞煩三位一同查驗如何。”

餘慶之朝單仲季、秦楓和蔡健三人招手道。

高太吉、戴遠志等雍黨頭目被搞得有些迷糊,便朝朱成看去。

朱成盯著餘慶之,從認識這傢伙的第一天起,他的臉上就始終掛著一成不變的微笑,也不知是在笑什麼,實在是讓人看不透。

從餘慶之的表情裡看不出端倪,朱成也只能點了點頭。

錦盒開啟,顯出裡面的玉璽。

高太吉小心翼翼的將玉璽拿在手中,生怕一個不小心手滑將其掉落在地。若是如此,今日雍黨發起的從龍計劃便成了一場徹徹底底的鬧劇。

而鬧劇的發起人也將遭受殘酷的反噬。

戴遠志、單仲季、秦楓、蔡健四人連忙眯起眼睛湊到玉璽前仔細觀察。

小小的一塊石頭,被五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捧在掌心翻轉、摩挲。

外圍無論雍黨、還是保皇一脈、都察院,亦或始終未曾站隊表明態度的中立派、牆頭草,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等待答案揭曉的一刻。

五人足足查驗了一刻鐘的時間,玉璽最後是由單仲季放回錦盒裡的,因為高太吉和戴遠志已經全身抖如篩糠,連站都站不穩了。

為何會這樣?

為何會這樣?

朱成不是口口聲聲說玉璽已經丟失,祭天禱文上所蓋的是假玉璽嗎?

為何…為何…錦盒裡的玉璽卻是真的。

“老臣…罪該萬死!”

高太吉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淚俱下的哀嚎道。

戴遠志直接癱倒在地,目光呆滯,口中呢喃。

“完了,全完了!”

轟隆隆…

天際又響起一連串的雷鳴,豆大的雨滴滴落在朱成的臉上,冰冰涼涼的浸透了他的心。

憋了數日的大雨,終於是落了下來。

長街上熙熙攘攘的百姓被突降的大雨拍的四散躲避,一隊盔甲整齊、殺氣騰騰的軍士卻是策馬衝破雨幕,直奔祭天台而去。

跑在隊伍最前端的東衙禁軍統領左奎抬手擦去臉上的雨水,藉機瞟了一眼身旁與自己並駕齊驅的兩名女子,心中暗自嘀咕。

雍王竟敢謀反?真的假的?

一個是陛下的親妹妹,六公主朱樂瑤。

一個是首輔長女,京都城赫赫有名的四大公子之首、有花間公子之稱的劉映蓉。

另外再加上一面緝仙司總捕餘慶之的金牌。

縱是左奎心中存疑,卻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而且若真如兩女所言,雖然私自調兵的罪名是跑不掉了,但與唾手可得的救駕之功相比,卻也是無足輕重了。

“駕!”

朱樂瑤心憂祭天台那邊的局勢,明知雨中縱馬極其危險,卻仍是嫌馬速不夠,嬌喝聲中狠狠抽了一下馬臀。

唉,都已經這樣了,是升官發財還是人頭落地,就此一搏吧。

左奎將心中最後的一絲猶豫徹底拋之腦後,扭回頭朝著部下高聲吼道。

“兒郎們,不惜馬力,全軍加速!”

左奎率領東衙禁軍衝進祭天台廣場時,看到了一幕詭異的景象。

祭天台下,平日裡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雍王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泥水中。高次輔、戴尚書等一眾高官以頭搶地、痛哭流涕。

祭天台上,晏帝朱晟焚燒祭天禱文,他身周丈餘範圍內似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雨水盡數隔離在外。

晏帝身旁,佇立著一席白衫。

因女子不得入內的規矩,朱樂瑤和劉映蓉只能留在祭天台外。看到裡面的情景,知曉一切已經塵埃落定,皇兄安然無事,朱樂瑤終於是再也堅持不住,嬌軀搖晃了幾下暈倒在劉映蓉的懷中。

雖然發生了變故,祭天大典卻是照常舉行,完成了全部的流程後,朱晟才率領一眾護駕有功的重臣回到皇宮之中。

雨住雲收,整個京都沐浴灑下的金光之中熠熠生輝。

……

景陽宮暖風閣內,小順子已經醒來,面色蒼白毫無血色,裹著棉被捧著一碗加了紅糖大棗的薑湯蜷縮在椅子裡打著哆嗦。

小順子旁邊,坐著正在擺弄藥箱的太醫。

先前聽聞賢太妃嘔血,提著藥箱心急火燎的趕來。進屋卻是見到賢太妃正與皇后娘娘,還有一個不認識的後生在聊天,哪裡有半點嘔血虛弱的模樣。

太醫立刻便意識到自己要倒黴了。

果不其然,皇后命他在屋子裡面待著不準離開。

這名太醫也是乖巧,既不問發生了何事,也不問何時能夠離開,自行去照料屋子裡面最像病人的小順子去了。

躲藏在金鱗池池底淤泥裡時,榮非也被兩隻水蛭咬住了大腿。幸好發現的及時,才沒像小順子那般失血過多。此時卻是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正與賢太妃、皇后唐悠兒圍坐在桌旁,好似家人一般閒話家常。

“瞧見你第一眼時,雖是臉上糊滿了泥巴,可就是沒來由的覺得面善,讓我想起了失散多年的外甥。”

景陽宮中畢竟多是女眷,不方便讓榮非沐浴更衣,因此只是用熱毛巾把臉、脖子、手臂等部位清理乾淨,身上卻還是沾著已經乾巴的泥塊,散發著陣陣腥臭。

可賢太妃卻是混不在意,目光慈祥的看著榮非說道。

榮非沒有亂攀親戚的愛好,聞言只是尷尬的笑了笑,隨後便打聽起魏琳和馬洪兩位大內侍的情況。

外面又有吵鬧聲響起,三人停住了話頭,緊張的豎起耳朵傾聽。

過不多時,侯三滿臉喜色的跑進來稟報道。

“陛下回宮了,守在外面的飛羽衛已盡數被禁軍拿下,聽聞慈寧宮也已經被禁軍團團包圍。”

“天帝保佑!列位先皇保佑!母親,陛下無事了,嗚嗚嗚。”

一直提心吊膽的唐悠兒聞言終於是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情緒,抓住賢太妃的手掌流著淚語聲哽咽道。

“小六身懷天下氣運、福澤深厚,自可逢凶化吉。悠兒莫哭,哭腫了眼睛小六會擔心的。也不知小八和允兒怎樣了,你快去看看吧。年紀那麼小的兩個娃,可別被嚇壞了。”

唐悠兒點頭剛要離開,屋外又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順溜公公、小榮捕可在?”

有內侍尖著嗓子在外面喊道。

“在吶在吶,可是有事?”

暖風閣內侍總管侯三答道。

“陛下宣順溜公公和小榮捕,即刻前往御書房問話。”

此時御書房內只有朱晟和餘慶之兩人。

趁著榮非、小順子沒來的空隙,朱晟向餘慶之詳細詢問如何找到真玉璽,又是如何將假玉璽掉包的經過。

餘慶之知曉的也不多,將聽到槍聲、找到朱月瑤和劉映蓉,回到祭天台將玉璽掉包說了一遍,其他的也是一問三不知。

朱月瑤現在還沒醒來,劉映蓉留在她身邊照料,因此想要了解事情的全部,就只能等著榮非和小順子兩人到來了。

待小內侍領著榮非和小順子來到御書房,朱晟揮手讓內侍退下,關好房門後。走出御案,也不管二人身上的汙穢和腥臭,拍著兩人的肩膀笑道。

“你二人是今日最大的功臣,朕要重重賞賜,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