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片源質粒子組成陣紋,在身下亮起。

顧慎放棄了讓金穗花前來支援的念頭……事實上他已經湊齊了“逃亡”的所有前置條件,熾火蓄勢待發,只差一根引線,只要他一個念頭落下,這艘飛艇就會被引爆,爆炸的亂流會將銀狐佈置的空間黑洞撕開一道縫隙,而他會抱著愛之主的王座,沐浴著熾火,從空間縫隙中跳出,最終落在金穗花的額頭。

但他的終點是哪裡?

圖靈先生不止一次告訴自己,要離開五洲,要離開五洲。

離開五洲,去尋找希望。

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逃出了深海的追殺……接下來就是漫長的沒有終點的旅程。

金穗花探查了北洲邊陲的舊世界。

但這還遠遠不夠。

如果這趟旅行的終點,就是世界的盡頭……

那麼【深海】佈下的放逐陣紋,似乎比金穗花更快。

無數銀白輝光在顧慎腳底浮現,這些細微到極致的源質粒子,就這麼穿過了飛艇的地板,無視了鍍上黑銀圖層的艇底結構,來到了顧慎的身前,在這一刻他明白為什麼強如鏽骨,也沒有辦法“反抗”了。

這是一扇強制引召的古文陣紋。

舊世界中因為黑點糾纏,而自行生長出來的【門戶】,需要超凡者親自踏入,才能觸發。

而如今。

【深海】透過放逐陣紋,召喚出的【門】,則是可以主動穿過目標,實現傳送效果!

“唔!”

被【門戶】穿過的那一刻,巨大的重力作用在肉身之上!

這股力量來得極其突然!而且很是霸道!

神嬰可以抵抗時間亂流中的攻擊,但如今的“重力”更像是作用在精神之上……顧慎悶哼一聲,視線竟然開始變得模糊,他連忙伸出手掌,解開駕駛艙安全帶,回身去觸碰身後的金色輝光。

明明離得很近的愛之主王座,在這一刻忽然變得很遠。

他竭力伸出手指,然而無數霜雪在狹窄艙體裡四處翻飛。

眼前的整座世界,彷彿都被潔白的源質粒子吞沒。

……

……

過了很久。

很久。

“顧慎!”

一道很輕的聲音,在風中飄蕩,散開。

【“頭痛。”】

【“頭好痛。”】

這兩道念頭緩緩在顧慎腦海中浮現,伴隨著冗長的黑暗,他終於能夠睜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麗冷漠的面孔。

披著長風衣的女子抱刀坐在窗臺位置,本來正在眺望遠端的風景,此刻半張面孔神情平靜地看著自己,窗臺開啟了一道縫隙,微風吹動她的長髮,也吹動窗臺的綠植長葉。

綠葉沙沙,隨風搖曳。

牆壁上懸掛的時鐘緩緩轉動,發出滴答滴答的緩慢聲響。

“你醒了。”

陸南槿將懷中長刀擱置在一邊,看顧慎神情茫然,她從風衣內襟取出了一份合同,一邊開口,一邊遞交到顧慎面前:“如果什麼都想不起來的話,不要緊張,醫生說你有輕微腦震盪,仔細回想一下……昨晚的火災,還有天台的戰鬥……”

顧慎怔住了。

大腦短暫空白了一秒。

而後記憶洶湧而來,鑽入腦海之中。

他想起了先前的記憶——

飛艇被銀色陣紋吞沒。

他如願以償地被【深海】以古文陣紋放逐,可為什麼自己來到了這裡?這是自己曾經住過的病房,火災案剛剛爆發,接下來應該就是師姐丟擲合同對自己進行“招安”。

“這是你醫院檢查的賬單,這是處理火災案的賬單……”

陸南槿很是熟稔地逃出一沓紙張,這最下面就是裁決所為這個年輕人準備的合同,她本想威逼利誘一番,趁著監獄所搶人之前把顧慎招攬到老師麾下。

但剛剛說了兩句,病床上的少年忽然開口道。

“師姐。”

這一聲師姐,打斷了陸南槿的話語。

她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麼了。

陸南槿挑起眉毛,不敢置信地看著顧慎,又看了看自己取出的那沓賬單。

這是什麼鬼?

她還沒開口呢,這小子怎麼就把師姐二字喊上了?

“……”

顧慎伸出手掌,感受著床單的觸感,又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這裡不像是精神世界。

他能清晰感知到,傳到自己指尖的觸感,行走過無數夢境,顧慎從未有如此強烈的“真實感”……透過【深海】佈置的那扇放逐陣紋,自己被放逐到了十年前的青河?

不。

顧慎只是困惑了一秒,就立刻意識到了不對。

他的記憶恢復了清醒,十年前的那一日,師姐當時是坐在自己的床邊,可是如今她卻坐在窗臺位置。

如果是現實世界的時光回溯倒流,那麼所有的一切細節,都應該與當年一模一樣。

這裡……

還是精神世界。

顧慎微微垂眸,他從病床上坐起身子,輕聲開口:“我願意加入裁決所,也答應你們給出的一切條件。”

陸南槿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她看著病床上的少年,忽然覺得這小子的氣質產生了很大的變化,是因為殺了人的緣故麼?還是因為覺醒了超凡能力?

原本柔柔弱弱的雙眼,好像變成了銳利的刀鋒。

以至於她竟不敢長久對視。

於是接下來的病房就在兩人的沉默中度過了漫長的二十秒。

“……合同。”

陸南槿抽出這沓紙張中最下層的那張,顧慎無比熟練地簽字畫押,重新交還。

陸南槿蹙著好看眉頭將合同收下,雖然這一切都進展地無比順利,但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就什麼都不好奇?”

這少年好像一夜之間變了個人似的。

“我……”

顧慎輕嘆一聲,他總不能說這裡發生的一切,他都已經經歷過了一遍。

不需要再問。

他什麼都知道。

於是兩人之間再次沉默,陸南槿敗下陣來,遞過來一杯熱茶,“也沒什麼想說的麼?”

“想說的話,倒是有很多。”

顧慎腦海中的思緒很是混亂,他揉著眉心,努力想要捋清楚踏入【放逐】陣紋之後發生的一切。

想了很久,他呢喃說道:“不論如何,能夠活著……真的是一件很幸運的好事。”

看到顧慎發出這樣的感慨,陸南槿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她伸出手掌輕輕拍了拍顧慎的肩頭,遞出了一枚精緻的徽章。

刀劍交抵,象徵裁決。

“大多數人的超凡覺醒,不會這麼驚險……昨晚的那場刺殺,裁決所會追查到底。”

南槿將徽章塞到了顧慎的掌心:“待會監獄所的人就要來了,時間緊迫,我來教你如何應對他們的審訊。”

……

……

熟悉的審訊室,熟悉的獨處環境。

熾光燈在長桌上灑出一片慘白光斑。

顧慎看著面前壓低大簷帽的青河審判長,生出一絲恍惚,不管這裡是不是精神世界,如此真實的“回溯經歷”,讓他心湖產生了一絲搖曳。

如果“重活”一次。

他的人生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面臨的是什麼。

看著眼前那個故意擺出一副嚴厲肅殺氣派的老人,顧慎眼中閃過一絲懷念,已經很久沒回青河了,能夠見到當年的故人,哪怕只是在虛無的夢境之中,也是一件令人“感慨唏噓”的事情,十年前嚴世城的鬢角已經生出了灰白,可顧慎看著總覺得親切和年輕。

“你笑什麼?”

嚴世城皺起眉頭,冷冷開口。

“沒什麼……”

顧慎柔聲開口,他看著眼前的老人,溫和說道:“能夠再次看到您,我覺得很開心。”

“……”

聽聞此言,嚴世城的眼神中出現一縷困惑。

他不明白顧慎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這小子應該剛剛覺醒才對,難道之前在什麼地方見過自己麼?

接下來的逼供,招攬,顧慎對答如流,從容應對。

畢竟在先前的“第一次人生”之中,這些麻煩都沒難倒自己。

再來一遍,更是毫無壓力。

他之所以願意坐在這裡,只是因為他想看看老嚴,當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這場“招攬”持續不了多久。

再過一會,這間會議室的門會被一個老傢伙重重推開!

顧慎真正等待的,是賙濟人。

他看著牆壁上的時鐘,在心中默默倒數著時間。

砰的一聲!

審訊室大門被人一腳踹開,杵著龍頭杖,衣服頭髮一絲不苟的賙濟人,氣勢洶洶踏著煙塵,闖入了會議室,沒有扯椅子坐下,而是就這麼大大咧咧坐在了桌子上……

賙濟人一隻手已經伸入中山裝內襟,準備取出那張顧慎簽字畫押的合同了。

可他注意到,嚴世城的表情似乎不太對。

堂堂青河區審判長,此刻額角竟然有好幾顆凝聚的汗珠。

賙濟人微微皺眉。

他這才發現,審訊室內的環境似乎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焦灼……

又或者說,焦灼的那個人,不是自己擔心的少年。

“賙濟人,你最好老實交代,這小子是什麼時候被招到裁決所麾下的?”

老嚴忽然一拍長桌,站起身子,鐵青著臉。

賙濟人怔住了。

他摘下簷帽,冷冷道:“你說他昨天剛剛覺醒超凡?我不信,這小子至少在裁決所待了十年!”

剛剛的審訊,他丟擲的每一個問題,都被顧慎完美化解。

顧慎甚至反過來,將這次火災案的責任,丟到了監獄所這裡,作為一個剛剛覺醒超凡能力的“受害者”,他遭遇了毫無預兆的生命威脅,監獄所難咎其責,作為青河區的審判長,嚴世城也應該被追究責任!

這哪裡是監獄所在審判顧慎?

這明明是顧慎在審判監獄所!

“……”

賙濟人怔怔看著眼前的少年,他的眼神有茫然,也有震驚。

下一刻。

少年站起身子,輕輕抱了抱眼前的老傢伙。

顧慎聲音沙啞地開口。

“老師,終於見到你了啊。”

……

……

(PS:1,今晚還有一更,大機率是大章,無法保證更新時間。2,最終一卷要填的坑比較多,大家多少對我有點信心。如果覺得不好看可以攢讀,或者棄書,不必一直唱衰,也不用強行挑刺,有理有據提出問題我都會認真思考並且進行修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