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萬一再走錯,記得讓人把我送回去。就這麼睡在女孩的閨房裡,畢竟不像話,你也太委屈。”

“好、我知道了。”許絲柔答應一聲,快步走出房間。

掩上門的一刻,她才長舒了口氣——看來譚景昀是絲毫不記得昨夜的事了。這樣也好,免得兩人之間為了這件事憑空生出什麼羈絆來。

*

今天是許絲柔第一天上工,一整天都忙忙碌碌的。好在綢緞莊的生意並不複雜,到了下午,她就已經能理清這中間的種種頭緒了。

晚間回到家裡,家人早已吃過了晚飯。客廳裡空蕩蕩的,既不見譚景昀,也不見方玉珊。只有萍姨帶著幾個傭人打掃房間。

許絲柔下意識地問:“昱之哥和方小姐呢?”

“方小姐回家了。”萍姨嘆了一聲,“少爺又到平東去了。才在家呆了多一會兒就又走了?他也真是不容易,也難為少奶奶你了,這還沒成婚,少爺就天天奔波在外,你們倆呀,總是聚少離多。”

一邊說,萍姨一邊轉身從廚房把熱好的飯菜端上來。

許絲柔坐在桌邊,先喝了一口湯,隨即展開一個笑:“沒辦法,他也是為了家裡的生意。”

萍姨點點頭:“還是少奶奶你能體諒他。”

許絲柔清亮亮的眼睛眨了眨,沒說話。

其實譚景昀不在家,她反倒覺得自在多了。不是因為討厭他,而是因為她現在有事瞞著他,不坦蕩,面對著他,總是難免要躲躲藏藏的。

還有就是……她拿筷子輕輕戳了戳米飯,昨夜鬧得那檔子事,就算譚景昀什麼都不記得了,她也一時還忘不了。

兩人見面,只會徒生尷尬。

想著,萍姨把一道魚往她面前推了推:“少奶奶,吃魚。”這工夫,客廳裡的電話響了兩聲,萍姨伸手指了指,“你先吃,我去接電話。”

萍姨嗓門大,接個電話,從餐廳也聽得見。

“少爺呀,可把你的電話盼來了。你到了?”

電話那邊大約支應了兩聲,萍姨的聲音一下子就定下來了,連連道:“好好,一切都平安就好,我一會兒就去稟報老太太,讓她放心。”頓了頓,又揚起了個調子,“少奶奶回來了,正在吃飯呢。哦,你找她呀?”

許絲柔餘光見萍姨朝自己擺了擺手,她也正好吃完了,於是放下碗筷,輕輕走到電話機旁邊去,接起電話:“喂,昱之哥。”

“嗯。”譚景昀那邊答應了一聲,聲音不大,夾雜著點風聲,噝噝啦啦的聲音直往她耳朵裡灌。

想是他開著窗。

“聽說你到平東去了,一切都好嗎?”

“還好。”

“自己出門在外,多注意安全。”

譚景昀不說話了。

每每他出差在外,她打來電話,總是這麼老一套。多餘的,一句也沒有。說是完成任務也很勉強,彷彿她是根本不願意跟自己說話似的。

想到這,他就直接問出口:“每次都說這些,你不膩嗎?”

許絲柔不明白,問候出差在外的人,不說這些,還能說什麼。

只是未等她回答,譚景昀就先岔開了話題:“寧州今晚天氣怎麼樣?”

“哦……”許絲柔愣了一瞬,“很好。”

“平東這會兒起了風。”他把手伸出去,涼絲絲的風從指縫間溜走,“但是月色很美。”

“是麼。”

她的語氣依然極淡,像眼前的月色,怎麼撥弄它,它都始終是那樣遠,那樣冷。

譚景昀也住了口,沒了強說下去的興致。

良久,才聽見她慢悠悠地補上一句:“昱之哥,月色雖好,可久立窗邊易著涼,你多為自己加一件衣服吧。”

她知道他開著窗。

譚景昀深沉如海的眸子裡瞬間如同落進一縷月光,只是很快隱去,又恢復了平日的莊重:“我知道。對了,你的繪畫課上得怎麼樣?”

他仍記掛著她今天第一次去上繪畫課,可卻不知自己是騙他的。

許絲柔的心一陣慌,好在他不在面前,否則自己這慌張的眼神,一定露餡兒。

“挺好的。”她努力將聲音拉得平直,不讓他聽出端倪,“今天第一次上課,沒教什麼。蘇小姐拿了幾幅她自己的畫來給我們欣賞,畫得……”

譚景昀順著她沉吟的話音,不自覺地挑了挑眉,耐心地等她評判幾句。

“不錯。”

不料等來的就是這兩個字。

聽筒裡傳來他的一聲低笑,聲音悶而沙。許絲柔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他的低喘和悶哼……也是這樣的聲音,也是這樣的調子。

她登時又羞又惱,覺得臉也紅漲起來,情緒所致,嘴上就不饒人,嗔了他一句:“你笑什麼!”

“不得了。你才入門,就敢點評起老師來了。”他故意逗她,所以聲調拿得輕軟,“趕明兒看見那位三小姐,我倒要問問她,怎麼教得起你這樣的學生。”

許絲柔聽說他要去問,更加慌了,趕緊制止他:“我、不許你去問。”

“你不許?你又憑什麼管我呢?”

他的聲調很柔,像月光一樣纏綿地圍繞著她,把她周身都籠住。

她卻沒有要掙脫的意思,只是低聲咕噥了一句:“咱們倆悄悄說的話,你怎麼拿去說給旁人聽?”許絲柔說完,才覺得自己這話頗有歧義,忙找補一句,“再說,萬一惹惱了蘇小姐,以後真不肯教我了,又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