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輕盈御風,較之以往,身軀更加輕盈,與風相乘,若一道天邊劃過的流光,很快便回到了沼澤這裡。

申佑與黃金獸還在這裡等著。

“師叔已經走了,想要留下他喝上幾杯,可師叔覺得我當下心境未至巔峰,率先去了龍昌鎮,去找老陳喝酒,這會兒老陳肯定睡了。”楚南一臉惋惜道。

庚萌一臉興奮的來到楚南近前轉悠了起來,將楚南上下瞧了個仔細。

申佑也微微探出感知,只覺楚南的氣息深不可測,看似大日境武夫,卻又有所不同,在申佑看來,楚南已經走通了那條傳說中的古路,淡淡言道:“你的師叔與我們並無交集,也許是與不熟悉的人坐在一起喝酒,有些彆扭。”

“倒是你,不知以後我是否可以稱呼你為一聲道友。”

“元嬰境初期的修士,未必是你的對手,聖元境武夫,定然不是你的對手。”

“可喜可賀,現在的你,與過往不一樣了。”

楚南聽聞這些,道:“叔叔說笑了,的確是發生了一些變化,可我的心,還是和以前一樣的。”

申佑聞言,先是愣了愣,隨後哈哈大笑道:“好小子,說話就是動聽,做的事情也很漂亮,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喝上幾杯?”

親眼目睹了這般神蹟,申佑這會兒酒興也上來了。

若是不喝上幾杯的話,實在是對不起今夜的良辰美景。

楚南卻想到了中心大帳內,黃豐他們還在閱卷,而自己提前跑路,雖說事出有因,可在黃豐他們看來,楚南這就是臨時撂挑子不幹了。

想到這裡,楚南覺得有些對不起黃豐他們。

但事實上,楚南也的確酒興上來了。

“去哪裡喝酒?”楚南故作靦腆笑問道。

申佑想了想,說道:“我們若是出現在西洲某個酒館內,一旦被人認出來,會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只能去西洲之外的酒館。”

“你可有好去處?”

楚南微微一想,言道:“黃河谷外,那裡酒樓林立,刀燒魚很不錯。”

申佑大袖一揮,構建出一條虛空通道:“出發。”

……

酒樓內的佈置與過往一致,並無變化,和過往有所不同之處在於,今夜的客人很少,菜餚酒水也很便宜。

倘若是入秋後,開啟黃河垂釣,酒樓便會漫天要價,且客人源源不斷,窗外,那棵高聳入雲的松樹一如既往矗立在黃河谷的入口處。

面對一桌子的佳餚,楚南和申佑都胃口大增。

庚萌則化作黃狗模樣,楚南端來了一張椅子,也讓庚萌上桌了。

雖說是狗爪子,但也會使用筷子。

楚南摸了摸庚萌的額頭,道:“倒是好奇,你的酒量能有多少?”

一邊說著,楚南給庚萌夾了一塊紅燒肉,倒了一大碗酒。

庚萌卻言道:“我並不懂喝酒,但這般世俗酒水,是無法使我入醉的。”

楚南:“……”

“說的好,敬你一杯。”

隨後楚南舉起酒杯,對著庚萌微微低頭,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庚萌也沒客氣,端起大碗,咕嚕咕嚕的就喝完了。

申佑見狀,忍俊不禁笑道:“人生最愜意的時候,就是大難不死又極盡昇華,我們坐在一起喝酒,其實哪怕是劣質的濁酒,搭配一小碟花生米,我們照樣可以喝的有滋有味。”

楚南溫和一笑道:“就是在這裡,我與小萌與姬瑤相遇的,在黃河谷深處,我第一次戰勝了姬瑤,那一次,我的刀輸給了姬瑤的太芒聖劍。”

“我覺得這裡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

申佑微笑道:“有趣就好,人生最害怕的就是無趣。”

楚南嘿嘿一笑道:“過上幾日,我還要將大源書院的學子們帶到這裡來喝一頓酒。”

“希望今夜黃豐不會怪我臨陣脫逃。”

心情愉悅時,哪怕只是簡單的呼吸,都會感到世界格外美好。

……

中心大帳內,燈火通明。

黃豐走下文案,來到火坑旁埋了十幾個地瓜,馬正和楊秀兩人端著熱茶來到了黃豐身邊,而尚月幾人,還在閱卷中。

“這真是的,說好了一起點燈夜戰的,結果人卻突然之間不見了。”黃豐埋怨道。

馬正溫和言道:“殿下日理萬機,最近又正在與三十六部落的人交涉,申佑前輩也在整理整個西洲中部的山河氣運,也許是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分走了殿下的心神。”

黃豐氣笑道:“能有什麼事情,比現在的事情更加重要,這是在挑選人才,而且還是從寒門之中挑選人才,這決定了西洲中部往後數十年的前景。”

“如此重大的事情,楚王殿下都能放任不管,還有什麼事情是他不敢去做的?”

楊秀乾笑了兩聲,也不好多說什麼。

重點在於,這一夜過後,挑選出上萬人,明日上萬人繼續參與可靠,挑選出三千人,這是沒日沒夜的理政。

黃豐有些小脾氣,也在情理之中。

尚月這些人不同於黃豐,他們是第一次參與這樣的事情,還有一些新鮮感,可以依靠自己的才能與學問,去決定一眾寒門子弟往後的命運,這種感覺讓年輕人們是欲罷不能的,彷彿一下子就找到了人生的意義。

可黃豐不一樣,這種事情黃豐經手了很多次,雖說知道這是很重要的事情,可內心深處多少也有一些麻木。

就像是面對女人的態度一樣,剛開始的時候願意掏心掏肺,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可到了後來,看見女人就煩。

除卻黃豐這些人外,山上的三十六部落裡,還有一個人沒有入睡。

格木首領離開了自己的部落,在山間的小路上慢慢悠悠的走著,這都是他很熟悉的路道,他將這裡走過了很多次。

今夜月色明亮,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走這樣的路道,會忍不住的回憶起自己的小時候,那時無憂無慮,覺得長大成人之後,將會擁有美好的未來與美麗的妻子。

而今人已經到了暮年,雖說沒經歷多少轟轟烈烈的事情,可總還是有一些事情,值得去回憶思索的。

忽然間,格木聽到了一聲細碎輕盈的腳步聲,哪怕那人極力掩蓋自己的動靜,卻還是被格木察覺到了。

“小傢伙,出來吧。”格木一臉慈愛道。

後方十丈開外,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年郎聞後,暗叫一聲不好,只能乖乖現身,快步走向了爺爺這裡。

格宏,部落裡的明日之子。

修煉天賦根骨上佳,未來可期,在三十六部落的年輕一代中,格宏已有獨佔鰲頭的勢頭,若有大量的修煉資源加持,往後格宏的成就不可限量。

若是一切順利的話,格宏或有可能成為三十六部落裡的歷代最強者。

“為什麼跟著我?”格木笑呵呵道。

格宏尷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弱弱的表示道:“只是覺得爺爺這兩天的心情有些古怪,以前爺爺不會走夜路的,哪怕是走夜路,也是大家一起去打獵。”

“難不成今夜爺爺打算一個人去打獵?”

一老一少,盤坐在老樹根下,交流的聲音,在山野裡徐徐飄蕩,不經意間與叢林裡的天籟之音混為一體。

格木摸了摸乖孫子的頭,說道:“明日,爺爺就要召集部落裡的人,歸順那位楚王,以後,咱們三十六部落與楚王就是同氣連枝了。”

“你是不是覺得爺爺做出來的這個決定是一個沒有骨氣的決定?”

少年郎聞後,先是微低頭,後細細思量了一番,說道:“不會,大勢所趨,我們堅守陣線也不會改變什麼,也許會讓我們的信仰變得更加堅固,可是總覺得少了些滋味。”

“我當然是希望爺爺才是這片大地的主人,爺爺將會成為至強者,帶著我們征戰四方。”

“可是我們,也從來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

“但我知道,爺爺能做出來的決定,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格木聞後,一臉欣慰道:“好孩子,沒白疼你,我們總要一點一點的嘗試不同的選擇,也很期待,你以後成為一代至強者時的風采。”

格宏憨憨的笑了笑,這才問道:“那爺爺為何今天晚上一個人走夜路呢?”

格木無奈一笑道:“就是散散心,我在你這個年歲的時候,也時常一個人走夜路,一個人打獵,那時候天不怕地不怕,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新鮮。”

“更覺得,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可以讓自己的心靜下來。”

“這些年來,爺爺一直主持部落裡的大小事宜,已經很長時間不曾靜心過了。”

“以後你感到迷茫困惑的時候,要記得一個人走走,一個人喝杯悶酒,只有一個人的時候,你才是你自己。”

格宏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以他當下的認知,自然是體會不到爺爺話裡面的深意。

但他知道一點,爺爺永遠都是對的。

很不幸,格宏的父親戰死在了與浩源城之主的那場戰役中。

還好,一直都有爺爺陪伴著格宏。

格木道:“天亮了之後,就辛苦你親自走一遭,將其餘部落裡的親人們全部叫過來,你一個人就行了。”

格宏聞後,一臉不解道:“為什麼不讓我帶上幾個人?”

格木微笑道:“剛才就給你說過了,人有的時候需要自己一個人去經歷一些事情,而你就先從一些很小的事情開始經歷。”

“放心,哪怕是你自己一個人去了,那些叔叔們,也還是會格外看重你的,因為你的名字叫做格宏。”

格宏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道:“好,我一個人去。”

格木微笑道:“走,我們去山的那邊看看。”

一老一少起身趕路,格宏走在前面,格木跟在後面,老爺子滿眼欣慰。

終於啊,小傢伙都能給他這個當爺爺的人做開路先鋒了。

小小少年,再過上幾年,將會成為一個英俊壯碩的大小夥子。

也不知往後,會娶怎樣的一個媳婦兒。

“爺爺,快點。”少年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格木笑的合不攏嘴,微微加快腳步往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