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入港,軍士紛紛上岸修整,朱能換了馬,直奔宣慰司而去。

鄭和、張玉、梁道明與施進卿正圍著一張海圖爭論著。

施進卿不同意張玉直接北上的想法,道:“北面是滿剌加的領地與海域,他們雖不如滿者伯夷,但也有著強大的實力,且蠻橫侵略,雖然陳祖義極有可能隱藏在這一片海域,可若大明船隊北上引滿剌加敵視,恐怕得不償失。”

張玉據理力爭,手指戳在海圖上,指著滿剌加以東的群島:“陳祖義尾大不掉,任由他坐大,對於舊港宣慰司始終是個威脅,須早日除掉。至於滿剌加那邊,完全可以先給他們通個氣,然後由這裡找到並消滅陳祖義,之後向東北行進,返回大明。”

梁道明很想贊同張玉,只是眼下的問題並不是消滅陳祖義,而是找到陳祖義。

鄭和也清楚這一點,這段時間商人在忙碌籌備貨物,大明船隊也沒有窩在海港,而是四處找尋著陳祖義的蹤跡,可這個傢伙似乎消失了,無論如何找尋,也不見他的蹤跡。

傳言陳祖義於滿剌加的海島出現過,可出現未必是長留,他是海賊,幹一票換一個地方很常見。

朱能入殿,行禮後不甘地說道:“沒有找到陳祖義的蹤跡,一些商船提供的線索都沒有價值,他這次藏的很深。”

鄭和聽聞之後,低頭看著海圖,沉聲道:“那就讓他多活一段時日吧,從船隊上拆下二十門火炮,交付施進卿以作防範之用。”

施進卿沒有拒絕,感激道:“我以性命擔保,我在,舊港宣慰司在!”

鄭和凝重地看著施進卿,說道:“我能做得不多,大明軍士出來許久了,需要帶回去。你放心,舊港宣慰司是大明的領土,大明必不會舍你們於危險不顧。”

施進卿拱手道:“陳祖義不會再得逞,倒是你們返航時需多加註意,錯過了最佳時節,此番北去多是頂風而行,耗時怕會更長一些,保障儲備應到位。”

鄭和微微點了點頭,最好回去的季節當屬夏日,順南風北上,可現在拖不得了,朝廷對於占城的安排如何,是否與安南開戰,鄭和不得而知。

再者,商人貨物已滿,再停留在這裡已無意義,早日帶貨物返回京師,也好讓朝廷知曉南洋富庶,開海禁,利沿海萬民。

至於頂風,鄭和並不擔憂。

現在的福船用的可不是單帆,而是三帆。

最初人們用帆,只能藉助順風或側後風航行,後有了“風有八面,唯當頭不可行”,在宋代時期,便掌握了“船駛八面風”的技術。

“船駛八面風”實現了頂風與逆水而行,當迎面為頂風時,可透過“調戧(船頭)使鬥風”,將頂風化作側斜風,走“之”字型前進。

雖然頂風航行耗費時間會長一些,但畢竟是歸途。

“通知下去,按原定日期,即後日返航。”鄭和說完,便看向梁道明,說道:“也請梁公安排妥當。”

梁道明面容有些滄桑,帶著幾分病態的疲倦,說道:“自少年離家,我就在等這

一日,沒什麼好安排的,葬在故土便是我餘生最大的安排。”

落葉要歸根,這是他的信念。

船隊在整頓完畢之後,開始出港,施進卿帶宣慰司所有官員送行,並許下了為大明捍衛領土的承諾,鄭和、梁道明、朱植、沈一元等人揮手告別。

在雄渾的軍號中,浩蕩的船隊消失在了海面之上。

施進卿看著原本滿滿當當,如今卻顯得空蕩蕩的港口,對鄭伯下令道:“區分軍港與民港,開港迎客,告訴所有的往來商人,這裡將是他們安全的避風港。”

鄭伯肅然應道:“遵命。”

中-山王府。

徐增壽醉醺醺地回到府中,走至後院,便看到了半躺在藤椅裡的徐輝祖,不由清醒了過來,上前行禮道:“大哥,今兒不是到你輪值,為何在府中?”

徐輝祖睜開眼,見陽光有些刺眼,便又閉上了眼,沉聲問道:“又去了秦淮河畔?”

徐增壽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道:“只是尋點樂子。”

徐輝祖坐直了身子,用銳利的目光看著徐增壽,問道:“找樂子,大哥不攔你,可你不應該與李增枝、朱高煦走得太近!”

徐增壽有些不樂意,臉色難看,反駁道:“在這京師之中,除了他們還有幾人能與我一起尋樂子?我就想不通了,大哥在擔心什麼!”

徐輝祖起身走向徐增壽,冷厲地說道:“你不知道,監察御史一次增加了兩百多人,都察院已成為京師最大衙署,若是被他們抓到了把柄……”

“能有什麼把柄可抓?”

徐增壽動怒,反問道。

徐輝祖瞪著徐增壽,咬牙道:“我是你的兄長,長者為父,你給我聽好了,朱高煦與李增枝都不是什麼好人,你若再與他們糾纏不清,休怪我不講情面!”

徐增壽梗著脖子,剛想說話,卻被一聲驚喜之音打斷了。

“大哥,三哥,看我買了什麼回來?”

徐妙錦提著幾個花色布袋子,笑盈盈走了過來。

徐增壽看了一眼徐妙錦,便沒有興致地說道:“我身體不適,先回去休息了。”

徐妙錦喊了兩聲,也不見徐增壽回頭,徐輝祖擺了擺手,對徐妙錦道:“不用管他,買了什麼,我看看?”

“叮噹,你看這是什麼?”

徐妙錦從一個布袋子裡拿出了一件物,展開來笑容滿面地說道。

徐輝祖看了看,不由也笑了起來,說道:“不就是一件普通衣服?”

徐妙錦微微搖頭,將衣服遞給徐輝祖,道:“大哥,這可不是尋常衣服,裡面用的可是羊絨,精貴的很,我花了十兩銀子才買來呢。”

“十兩?”

徐輝祖吃驚地看著徐妙錦。

這該不會遇到打劫的了吧,什麼衣服能賣十兩銀子?

羊絨,聞著也沒羊羶味啊。

徐妙錦一臉得意,說道:“這是新開的富貴堂最上等保暖之物,做工精良,穿在身上十分暖和,想著哥哥冬日也免不了去教場,妹

妹便買了來,大哥試試可合適?”

徐輝祖比劃了下大小,便笑道:“應是合適,這富貴堂是?”

徐妙錦湊近徐輝祖,低聲道:“大哥千萬不要外傳,這富貴堂其實是皇后開的……”

徐輝祖坐了下來,一直困擾自己的困惑,變得更疑惑了……

早在八月間,朱允炆就曾給大同下過一道秘旨,讓商人代替斥候,去北元看一看,調查下情報。

這些內容徐輝祖是理解的,也點了頭支援。

畢竟商人去打探情報,死了也就死了,反正朝廷不會發放撫卹費,沒什麼損失,可若他們取得了情報,那就是有所得,五軍都督府也好早點調整北方部署。

飯糰探書

可讓徐輝祖不理解的是,朱允炆在旨意中加入了收羊毛的要求,還定下了一個極具誘惑的價碼,徐輝祖當初問過朱允炆,卻沒有得到回答。

現在看來,這就是答案了。

羊毛可以變為羊毛衣,然後賺錢。

這個結果極有可能是對的,可徐輝祖無法理解,難道皇上繞了那麼個大圈子,就只是為了造幾件衣服,賺幾個錢?

這不符合邏輯啊……

皇上又不是窮光蛋,至於拔北元的羊毛嗎?

徐輝祖看不清楚朱允炆的意圖,總認為事情不會如此簡單,隨手將衣服蓋在身上便躺了下來,眯著眼看著太陽,一臉憂愁。

周王被押到京師之前,副三大營便少了一千人,這一千人不是去執行秘密任務了,而是加入了安全域性。

朝廷只看到了擴增的都察院,卻沒有人看到安全域性人手的增加。

徐輝祖很清楚,朱允炆雖然信任大臣,但更為信任安全域性。

現在安全域性到底有多少人手,徐輝祖也摸不清楚,但他卻清楚一點,安全域性增加人手的目的,就是盯著京城與地方。

徐輝祖端正,不怕安全域性的人盯著,可徐增壽呢?

因為廣東之行,徐增壽與李增枝、李景隆的關係非比尋常,這一點徐輝祖可以理解,但他們卻又與朱高煦混在一起,這才是徐輝祖最擔憂的地方。

朱高煦此人有反骨,雖然眼下被壓制,但早晚會鬧出事來,而與其關係過密,勢必會被牽連其中。

可惜徐增壽看不清楚這一點。

徐輝祖正思考著如何說服徐增壽,徐膺緒匆匆走了過來,低聲對徐輝祖說道:“大哥,大寧那邊傳來了緊急奏報。”

“什麼奏報?”

徐輝祖臉色一變,連忙起身,接過徐膺緒遞過來的奏報,越看臉色越是陰沉,最後竟憤怒地喊道:“脫魯忽察兒想要大寧的駐牧權,他瘋了?”

武英殿。

朱允炆看著一臉憤怒的徐輝祖,將奏報放在桌案上,一臉輕鬆地說道:“看來盛庸到了大寧之後,給他們帶來了不少壓力。駐牧權,呵呵,大明是不可能給他的。”

“皇上,兀良哈三衛蠢蠢欲動,如今竟想生了野心,臣請動用大軍,掃蕩奸佞,剷除兀良哈!”

徐輝祖肅然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