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容。

駱冠英正在家裡享受平靜的日子,一封急信送至。

駱冠華看著駱冠英臉色大變,豁然站了起來,不由地問:“大哥,怎麼了?”

駱冠英將信抓得皺巴巴,急匆匆向外走去:“我去一趟京師,你們記住,千萬不要欺負百姓,否則,誰也救不了你們!”

駱冠華、駱華等人聽聞,面面相覷,剛追出大門,就看到駱冠華已上了馬,催馬賓士而去。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駱冠華有些憂慮。

駱華眯著眼,輕聲說:“想來不是你大哥的事,應該是水師的人出了問題。”

“父親為何如此篤定?”

駱冠華有些疑惑。

駱華嘆息:“若事關你大哥,恐怕送的不是信,而是朝廷文書,來的不是信使,而是官差。”

駱冠華恍然。

果然,父親的眼光還是獨到。

駱冠英只用了一個時辰就抵達京師,火急火燎地跑到水師都督府。

????????????????李堅看到駱冠英,震驚之餘,連忙問:“可是皇上傳召你入京?”

駱冠英搖頭:“我聽聞王真被抓了,是不是真的?”

李堅一跺腳,咬牙說:“你糊塗啊!你現在是侯爺,府邸在句容,沒有皇上的命令竟然敢私自入京,你是怎麼想的?趕緊去皇宮裡請罪,千萬不要提王真,隨便想一個其他理由,哪怕是說你想去秦淮河了,也不要提王真!”

駱冠英知道自己犯了錯,但此時已顧不上這些:“你告訴我,王真那渾蛋當真犯了不法事?”

陳揮抽出一份文書,遞給駱冠英,悲痛地說:“若沒有證據,誰敢抓他?你看看吧,都督不讓你提王真是對的,此時不宜求情,聽說皇上已經氣得茶飯不思。”

駱冠英接過文書,越看越是心驚。

王真這個傢伙可真能啊,短短三個月,竟能幹出如此多惡行!五月六日搶一民女,六日晚闖民宅,七日早打傷酒保,七日晚夜宿花樓!孃的,晝夜不休,時間管理大師啊!

“皇上打算怎麼處置王真?”

駱冠英知道事情棘手,自己要是踏進去,估計要挨一頓揍。

“目前尚未有訊息,不過以王真的罪行,怕是難有活路,你幹什麼去?”

李堅剛說了句話,就看到駱冠英向外走。

駱冠英抬了抬手:“入宮,求情!”

陳揮剛想阻攔,卻被李堅給攔住了,眼看著駱冠英走了,陳揮著急起來:“都督為何不攔住駱冠英?”

李堅坐了下來,端起茶碗,平靜地說:“王真打死了一百姓,禍害民女,欺壓地方官吏,這些罪行足夠殺頭。可王真畢竟是有功之臣,若皇上網開一面,王真最多也就是免了伯爵,發配蠻荒之地開荒。可朝廷上下,無人為其求情,現在駱冠英來了,你不覺得奇怪嗎?”

陳揮睜大眼:“有人將訊息專門告訴了駱冠英?”

李堅重重點頭:“王真是駱冠英的部將,風裡來、雨裡去,他出了問題,也只有駱冠英適合說情,何況他是皇親國戚,若連他都無法說服皇上免王真死罪,那王真必死無疑。”

陳揮不知道是誰告訴了駱冠英,但他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駱冠英確實求情去了,但沒見到朱允炆。

劉長閣奉命進了武英殿,走出來之後,摁著駱冠英就是一頓胖揍,駱冠英鬱悶的要吐血,自己連話都沒說,就挨一頓揍,這不合適啊。

劉長閣不管這些,皇上的話是把駱冠英打回句容去,這傢伙咋不知道跑,那什麼,這石獅子我借用下……

駱冠英跑了,該死的劉長閣追了一路,直將駱冠英丟到了千步廊,末了還丟下一句:“趕緊回句容,沒有喊你來,就別來京師,下次再犯錯,把腿打斷!”

鐵鉉、夏元吉、蹇義等人都看到了狼狽的駱冠英,也明白了朱允炆的立場。

七月二十六日,朝會。

戶部、吏部、兵部輪番奏事,徐輝祖、李堅跟著奏事,在政務處理完畢之後,刑部尚書暴昭走出來,大聲喊:“皇上,藍山伯王真魚肉百姓,欺壓地方,如今已帶至殿外。”

“讓他上殿!”

朱允炆厲聲喊。

徐輝祖、李堅、鄭和、朱能等人紛紛側身看去,只見王真戴著鐐銬,一臉滄桑與悔恨,邁著沉重的步伐。

王真雙目充滿血絲,看著威嚴的建文皇帝,撲通跪倒:“罪臣叩見皇上。”

朱允炆看向鄭和:“鄭國公,你把御史彈劾王真的奏摺念給他聽!”

鄭和無奈,只好走出來,接過內侍遞來的奏摺,看了一眼跪著的王真,念道:“臣彈劾藍山伯王真,其罪行累累,害民無數!其罪一,爭搶民田,毆死百姓……”

王真的身體微微顫抖,頭貼著地,淚水一滴滴滑落。

“這些罪名,你可認?”

朱允炆強壓著怒火問。

王真微微抬起頭,看向朱允炆,又低下頭:“臣有罪!”

朱允炆起身,一步步走了下來,喊道:“一句有罪就完了?王真,你告訴朕,給你的封賞是配不上你的功勞嗎?如此暴虐鄉里,橫行霸道,你是怎麼想的?”

王真無言以對!

朱允炆抬腳,將王真踢倒在地,喊道:“你告訴朕,堂堂男兒,為何在短短三個月裡變成你這模樣?”

王真回憶著,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成為這樣。

只知道,藍山伯的封賞讓自己雲裡霧裡,回到建陽之後,更是無數人巴結,一些人更是跪在自己面前,比兒子還聽話,他們會想辦法給自己弄來最好的美食,最好的田地,最美的女人,會讓自己享受這人世間最美好的一切!

恭維,吹捧,討好,一句句話,一個個溫言軟語,讓自己徹底沉淪。

兄弟的事,就是自己的事。

欺負自家兄弟,沒門!

為這個出頭,為那個出頭,都是豪情啊!

這個給送來幾千兩銀子,想要一座礦山,我給!那個送來奇珍異寶,想要一條船,我給!

王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享受這種快感,似乎自己是主宰,所有人都聽從自己的,所有人都圍繞著自己轉。

有人喊爹,有人伺候,這感覺比大航海時實在是好上太多太多了。

境遇的驟然改變,將自己從黑色的大海拉到了明亮舒坦、花紅酒綠的人間,失去了自制,失去了判斷,失去了自我,只顧著享受……

朱允炆看著王真,恨鐵不成鋼,喊道:“大海的驚濤駭浪沒有殺你,平靜的溫柔鄉倒是殺了你!既然你認罪,那就……”

“皇上!”

藍海侯朱能走了出來,打斷了朱允炆的話,撩衣襬跪了下來:“皇上,王真罪不容恕,但他畢竟是遠航歸來的功臣,還請皇上功過相抵,取他伯爵,饒他一命!”

“朱能,你瞪大眼看著,就在建陽,死去的百姓,被欺辱的女子,他們喊求饒的時候,誰饒過他們?水師遠航,取來良種,為的是什麼?是為了國泰民安,百姓富足,不是為了讓你們立功封爵,殺百姓,搶民女的!”

朱允炆憤怒地喊道。

鄭和見狀,走了出來,跪在一旁:“皇上,還請看在他立有大功的份上,饒他一命。”

李堅、陳揮、徐輝祖也紛紛站出來求情。

朱允炆何嘗不想饒了王真,可他犯的錯實在是太大了,若不殺他,難以懾服一個個侯爵、伯爵,日後再有效仿之人,難道還要網開一面?

“王真,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朱允炆冷漠地問。

王真悲痛不已,垂淚哽咽:“皇上,臣有罪,辜負了皇上重託,有辱水師榮譽,死不足惜,只不過,臣有一個心願。”

“講!”

“臣希望,皇上能晚一個月殺臣,讓臣看看番薯在大明土地上的收成,讓臣,了無遺憾得走!”

王真哀求。

朱允炆握了握拳,咬了咬牙,轉身回到寶座之上,坐了下來,看向暴昭:“摘了王真的藍山伯,按《大明律》,王真當斬!刑部擇日監斬,不必再奏!”

暴昭有些無語,皇上,你要今天殺他就直接說,想明天殺他也可以發話,讓我們刑部自己做主,到底是啥意思,還真給他留一個月不成?

得,這延期的鍋,刑部不背也得背了。

朱允炆威嚴地說:“告爾等聽真,無論官職高低,功勳大小,不知愛民、憐民,違逆朝廷律令,朕絕不輕饒,有一個處置一個,有兩個處置一雙!朕給得起你們榮耀,就好自珍惜,莫要逼朕再收回來!退朝!”

文官一個個走了,武勳也走了一大半,鄭和、徐輝祖等人看著依舊跪著的王真,一個個搖頭嘆息。

“糊塗啊!”

徐輝祖哀嘆一聲,甩袖而去。

鄭和、朱能沒什麼要說的,目送王真被侍衛架走。

刑部賣了皇上與武勳一個面子,以一句秋後問斬,將王真的刑期劃到了九月初。

好端端的一個伯爵,曾經的航海英雄,只過了短短三個多月,就墜落牢獄。

王真之事驚醒了眾多受封賞的侯、伯爵與一干武將,一改往日驕奢淫逸,開始閉門在家,不擾地方,安靜得等待朝廷再一次徵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