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二章 火炮時代(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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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的冬夜,天談不上熱,只如南京中秋時的涼爽。
軍士們穿著鎧甲,也不會感覺到燥熱難忍。
薛祿盯著多邦城,自己來到這裡為的就是殺敵立功,覓個封侯,現在,機會到了!多邦城中有大量的安南軍士,只要將這些人幹掉,得到越級提拔將不是痴夢。
來吧!
等這一日已是多年!
薛祿緊握著腰刀,目光閃爍著奪人的殺機。
紀綱眼珠不斷轉動,招攬過來自己的五十名手下,嚴肅地說:“在炮火聲停之時,務必跟緊我,誰要是再跑錯了路,害我丟了奪城之功,我饒不了他!”
“紀老大就放心吧,我們一定跟緊。”
眾軍士連忙回。
紀綱指了指多邦城牆方向,說:“哪裡最薄弱,我們就往哪裡衝。至於還有人的垛口,就交給薛祿他們清理吧,首功遠比安南軍士的腦袋更重要!”
“遵命。”
紀綱看著聽話的眾人,不由咧嘴笑了。
隘留關首功是自己的,若這多邦城的首功也是自己的,一旦回京不入五軍都督府當個四五品官,也足夠進入安全域性,當個鎮撫了吧,湯不平那個位置就不錯,適合辦很多事。
豁出去了,為了前途!
林昭雪打了個哈欠,看了看不遠處的紀綱,對一旁的耿韋說:“現在什麼時辰了?”
耿韋不想搭理林昭雪,向外挪了一步,板著臉看著多邦城。
你是安全域性,老子是兵,不是一個系統的,誰理你,哪怕你現在穿著鎧甲,和我們一起衝鋒,那你也是安全域性的人,保持距離。
林昭雪有些無語,安全域性這兩年也沒做啥壞事啊,都是錦衣衛的名聲敗壞的啊……
袁嶽抬頭看了看星空,自己從小兵成長為一衛指揮,又被張輔屢屢器重,成為憑祥衛與南寧衛的最高指揮,奉命奪下隘留關,但這些功勞都不足以報答張輔的知遇之恩,也無法報答皇上的認可與信任。
更大的軍功,等同於更大的舞臺!
我要從廣西走出去!
聽說北元騎兵來無影去無蹤,驍勇的很,自己很想去試試他們的本事!
彎刀疾馬,衝陣砍殺,應該比步兵作戰更刺激吧?
張輔說過,真正讓大明頭疼的是北元,至於安南,頂多讓大明腳麻,跺跺腳就好了。
現在,到了跺腳的時候了!
張輔站在營帳的前面,看著遠處插著火把的多邦城,目光深邃。
湯不平一動不動,站在張輔身旁,腳邊是一個特製的推盾,裡面的牛皮、墊木包了足足五層,厚近半尺,高至脖頸,外加鐵皮,僅僅是重量就超出了五十斤。
如此厚重的推盾簡直可以說是一面牆,這是湯不平為了確保張輔安全特意準備的,雖然安南尚未動用神機炮,但大明知道對方神機炮厲害,加上對方神機炮擊發的是石頭彈或鐵子彈,用厚重而堅固的推盾防禦,還是可以抵擋一下。
哪怕是石頭撞開了推盾,還有湯不平擋著,兩重防禦,總不至於被人直接幹掉主帥吧。
“以你的身手,應該在前線的。”
張輔知道湯不平的厲害,聽說軍中有不服氣的找他單挑,最後看到湯不平就繞路走,十丈遠那種。
湯不平目不轉睛地看著多邦城牆,道:“按照皇上的安排,你身為統帥,應該在三江河南岸,而不是以身涉險,來這北岸。”
張輔眼角擠出一道皺紋:“應該只是一種建議,我不打算接受皇上的建議。兄弟們都在這裡,他們做好了拋頭顱、灑熱血的準備,而我卻待在後面運籌帷幄,坐看風雲?呵呵,那是諸葛孔明,我是張輔。”
湯不平淡淡地說:“我的使命就是護你周全,你在哪裡,我在哪裡。至於前線,有他們足夠了。”
張輔笑了笑,不再說什麼。
楊榮走了過來,稟告道:“距離子時還有一刻鐘。”
張輔抬頭看了看夜空,天色有些昏暗,於是便下令:“拆了帳篷,填裝火藥彈。”
楊榮答應,三發哨箭騰空而起。
城上的安南軍已經習慣了,每天晚上明軍都會發射各種哨箭,但在這之後都沒多少動靜,想來這一次也不例外。
可在多邦城牆的火焰下,看不清楚遠處相對昏暗無光的營地,只感覺有些營帳似乎少了一些,但也只是輪廓,看不真切。
朱秉忠是北門的守將,夜間由他負責,見軍士有睏乏不支的,抽鞭子就打,呵斥所有人警惕,小心大明偷襲。
抬頭看著升空的哨箭,朱秉忠心頭有些不安,趴在垛口處看著遠處,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轉身對軍士喊道:“放火箭看看!”
數十名軍士拿處於箭,箭矢上纏繞著麻布,麻布上滿是松油,點燃了之後,便朝著遠處射了出去。火箭在空中飛動,帶動了風,火焰陡然變得微弱起來,如一豆微光,扯開黑暗,落向地面。
箭落,有些釘在了殘敗的營寨木頭上,火緩緩燃燒起來,有些插入地上,轉瞬熄滅。藉助火箭的餘光,朱秉忠仔細看了看,沒看到明軍的身影,在兩百步以內。
越來越多的帳篷被收起,露出了黑洞洞的新式神機炮。
沐晟站在一門神機炮旁,伸手摸了摸炮管,對一旁的俞讓問:“這就是二炮局的新式神機炮,看著不怎麼樣啊,也就比碗口火炮大點而已。”
俞讓呵呵笑了笑,附和道:“沒錯,也不知道張輔為啥把這當寶貝疙瘩。”
操作神機炮的神機營軍士看了看兩位外行的將官,大著膽子說了句:“等打起來,就知道它的厲害了。”
沐晟還想說話,結果被軍士請到了一邊,原因是:礙事。
身為堂堂侯爺,竟然被人嫌棄,沐晟打算蹲在後面看看這都是什麼玩意,能好到哪裡去。
夜半子時,哨箭騰空。
令人窒息的寧靜,隨風吹過河流,星空隱去光芒。
剎那!
多邦城上的大將朱秉忠看到城外河邊冒出了一排火光,隨後聽到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一枚枚火藥彈帶著刺耳的風聲而來!
“敵襲!”
“準備戰鬥!”
朱秉忠扯著嗓子,用盡氣力喊道。
咻!
火藥彈飛至半空,划著一道道弧線朝著各自的目標飛去。
沐晟拿起了望遠鏡,緊張地看著這一幕,令他顫抖的一幕出現了。
火藥彈落至多邦城牆之上,猛地炸開,一個個軍士騰空而起,直接被氣浪掀飛出城牆,看似堅固的箭樓只一擊便破碎地不成樣子!
無數軍士在城牆上慘叫,奔跑。
沐晟自認為見識過戰場的慘烈與殺戮,早已習慣了血腥的場面,可這一次,他發現自己錯了!相對於冷兵器對砍的場面,火藥彈造成的才叫做真正的地獄!
缺胳膊斷腿,成為了最常見的一幕!
沐晟驚呆了,他竟然看到一個沒有了半個腦袋的人還在跑路,雖然沒有跑多遠,但他確實動了,還有一個人懷抱著臉上被炸開,一個完整的臉都不見了,還在那掙扎著。
嘔!
沐晟感覺一陣陣反胃,連忙收起了望遠鏡,再繼續看下去,自己連晚飯都白吃了!俞讓見沐晟不看了,搶過望遠鏡看了兩眼,轉身就開始嘔吐。
我去,誰脖子上掛著腸子到處跑,惡不噁心!
“這就是二炮局的神機炮?孃的,為啥我們雲南都司沒有?!”
沐晟很是不滿意,如此殺人利器,雲南竟然沒有一門,而廣西都司竟然多達五百門!
太不公平啊!
回頭這一百門就歸雲南都司了,一定帶回去,張輔攔著就把他揍一頓,不行就單挑!
轟鳴聲不斷,神機炮接二連三發射火藥彈,命中在多邦城上。
強烈的衝擊與巨大的動靜讓每一個多邦城內的守軍感覺到恐懼,範元瑰站在內城的城牆,看著外城城牆,那裡已是遍地哀鴻,慘叫聲連連不斷,又被巨大的爆炸聲給掩蓋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
範元瑰第一次見識到火光沖天的爆炸,一次又一次發生在多邦城上,而每一次爆炸,都帶走著自己的軍士!
朱秉忠瑟瑟發抖,躲在垛口後面,喊道:“反擊,反擊,神機炮!”
可身邊的軍士只顧著狼狽逃竄,根本就沒幾個人能聽到朱秉忠的聲音!
就在神機炮攻擊的空擋時間裡,朱秉忠對城內的軍士喊道:“阮正卿,組織軍士上來!”
阮正卿此時正躲在城門洞裡,聽到朱秉忠的聲音,連忙下令:“上,守不住城池大家都得死!”
一批批軍士不得不沿著梯道爬上城牆,還沒來得及找到防護位置,就看到了從天而降的火藥彈!
“躲在垛口後面,趴在地上!”
朱秉忠厲聲喊道。
這種火器的殺傷力是很大,卻很難毀掉石頭城,而在炸開時,毀傷多是高處,只要不炸在身邊,趴在地上就沒多少問題。
一些軍士匍匐前進,看著地上的屍體,擦著一片片血跡向前!
為了活下去!
安南軍士咬牙朝著各自的防護區爬去,時不時有人死去,但更多的人已掌握到了技巧,開始挨著垛口,貼著垛口根前行,避免了後續的大量損失。
與此同時,朱秉忠下令反擊,一些尚未被破壞的神機炮對準城外便是一頓轟擊!
張輔看著城牆上噴射出來的火光一閃即逝,空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飛了過來,湯不平凝眸盯著,手已握住厚重的是推盾。
一枚炮石落在了張輔身前三丈處,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坑,一些炮石飛過了新式神機炮,砸在了軍士群中,造成了一定損傷。
張輔沒有回頭,也沒有在意軍士的哀嚎,而是在神機炮五輪覆蓋之後,命人發射哨箭。
西門與東門的沐晟、韓觀看到空中的哨箭,下令:“上!”
一排排軍士從不同方向衝出,或單兵,或雙兵,各提著虎蹲炮、盞口將軍、碗口大將軍炮快速上前,待接近城牆二百步位置處開始調整角度,準備火藥彈或炮石。
朱秉忠透過垛口,看到了接近的人影,大聲喊道:“二百步,火銃手,弓箭手,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