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江之底,尋常二境都難抵達的水脈交匯處,連片宮殿巍峨聳立,往來皆是水族大妖,或是正經的蝦兵蟹將。

定州之主,陽神大修周柏親自來訪,本來應該擺出盛大的歡迎儀式,奏響龍宮接待客人的古老龍樂。

但周柏上來傳音詢問的內容,卻是讓雙方都沒了這個興致。

“哪尊天帝出事了?”

得,入禁斷大陣隔絕的密室詳談吧,不然恐自尋麻煩。

因為最近一次上天庭述職,治水平旱之功,居於天下水神、龍王之先,是以又拿回部分神職許可權。

道行眼看著在進步,龍王自認為是欠著周柏人情的。

別看祂們這些大江龍神,乃是天下最頂端的一小撮,可修為極其緩慢也是有目共睹。

三千年前是真仙,三千年後同樣只會是真仙,並且天庭管轄還極為嚴密,限制頗多。

如今周柏就算沒有透露自己從何得知的隱秘,寧江龍王也要吐出幾句真話,自古人情最難還。

密室中,龍宮靈茶香氣陣陣,周柏定住心神,耐心聽寧江龍王訴說。

“既是你主動找上門,天機便是已經洩露,那本王說一些隱秘,天庭也怪罪不到我頭上。嘿,五脈指不定透露了多少給他們的真龍種子,只是沒不會告知你這個外人。”

“白帝。”

“是西方白帝出事了,青墟有一位零序列發瘋,想拉著一位陛下去死。”

果然是有天帝級別的大人物出事,周柏表情複雜,他這天書不沾因果,縱使這等人物也能推衍一絲。

“願聞其詳。”周柏拱手,請龍王接著說。

寧江龍王既然開口,自是不會再藏著掖著,面色稍顯沉重地道:“青墟聯盟高層聚眾來犯,數位零序列出手,打上三十三天……那位沒死,應該也撐不了多少時日,起碼白帝一脈將要重新洗牌。”

一番訴說下,周柏總算明白前段時日,上面發生了什麼。

他沒懷疑寧江龍王訊息真假,真龍一族不僅在天庭有根腳,哪怕在無邊寰宇的各個角落,那都是有族群和傳承的。

劫氣瀰漫的根本原因,還是和青墟界的修煉體系有關,整個序列修煉從低到高,都有失去理智,徹底墮落的風險。

墮落之後,受魔藥藥性控制不分敵我,且破壞慾極強,是為墮魔。

青墟界完好強盛的時期還好,這種墮落風險能控制在一定程度,是以青墟界能大肆發展超凡文明,甚至躋身於大千世界的前列。

然而隨著青墟界被無限制掠取開採,界域內超凡大戰不斷,本源受損,漸漸走向毀滅。

這個過程不可逆,最多隻能延緩,攻打天元也只是掠奪氣運,飲鴆止渴。

直到接連奪去一些天元大運,加上第一次徵召戰爭,贏來了多個小中型位面,青墟界得氣運滋補。

這才勉強讓沉惘的世界恢復一絲生機活力,青墟意志也向青墟眾高層,傳達出自我解救之法。

消耗最後的本源之力,推動青墟本界向天元界移動,以鯨吞之勢,兼併天元大世界,從而獲得新生。

周柏忽然想起了腦海深處的記憶,兩尊大日凌天普照,大地災劫四起,生靈塗炭。

他忽然明悟,氣運天書重生推衍的隱秘,居然是應在此處。

第二尊大日,不就是挪移過來的青墟界?

發瘋的一尊零序列,就是開啟三十三天的缺口,讓青墟聯盟入內,胡亂攪動一番。

不為其它,只為天元界暫時不會脫離此方寰宇,在天庭五帝不全的情況下,匆忙逃離的代價恐怕過於沉重。

難道說,你們天元寧願捨棄周邊眾多界域根基,不戰而逃,也不敢和我等拼命?

嗯,這就是即將毀滅的世界意志,和將要失去棲身家園,一群瘋子的陽謀。

“已知白帝陛下重傷,換來的是一尊零序列隕落三十三天,另有數位零序列重傷退去。不過天庭自白帝以下損失也不小,光是本王得知,便有上千仙境隕落,前幾重天目前亂成一鍋粥。”

“青墟界不知多少年才能挪移至天元附近,但毀滅厄氣已經傳入天元界,人間修士尚且都能感受到劫難,何況三十三天。”

“天道暫時隔絕兩界,就是為了減少影響,在天庭未逐出所有青墟厄氣,五脈重新穩固氣運之前,諸國氣運都難以繼續上供。”

寧江龍王似乎憋了很久,居然一口氣將自己所探知的隱秘,全數道出。

還人情也不用到這個程度吧?是別有所求?

周柏也不藏著自己的疑惑,直接道:“龍王可是有所求,不如在下回去後,立即組織幾場大祭,為您的龍王廟添添香火。”

“天庭固然嚴令封鎖,可他們自己也透過德運天柱,聯絡過一些潛龍,本王這一出,算不了什麼。”

眼看著周柏一臉不信的模樣,寧江龍王老臉一紅,嘆道:“罷,子堅與我有緣,可稱忘年交,本王就把話說清楚。”

“根據吾族前輩推測,白帝如隕,其餘四帝中的一位能盡取白脈資糧,則或有衝擊道祖的機會。”

“而且到時青墟舉界入侵,天庭可就顧不上什麼人間根本,能保住天上根基就算不錯。”

周柏眉頭緊皺,陷入沉思,許久之後才出聲:“您的意思是,如果青墟來得快,我們凡間王朝恐怕來不及一統。白脈空出的資源更直接,而人道真龍不出,對上面沒有價值,到時我們可能要靠自己抵擋部分大劫?”

他這時想到了呂定的果決舉動,為了延續國祚不擇手段,哪怕脫離定州再無成龍之機。

呂定恐怕就是透過黃脈天柱得知了部分隱秘,自己覺得無法渡劫,想佈局陰世,只求國祚多存留些時日,立起定西陰庭。

如此一來,也能前往冥土當個陰庭主,自在長生上千年。

而以周柏知曉的冥土情況來看,就算自己拿下代州時間慢點,讓呂定佈局得逞,那他也得不到自在逍遙。

至於冥土基業,除非他能和陽世一般跑路,否則也要臣服大夏陰庭。

寧江龍王頷首:“不錯,我們天元真龍一族,世代居於人間,早已不可脫離。”

“而你周柏寒門崛起,現將統一定州,日後統一北境乃至天下,又有何不可?天下龍蛇何其多,只是英雄寥寥啊。”

周柏微微一笑,再度拱手致敬,這位的意思很明顯,祂支援自己統一天下,抵抗大劫。

“龍王遠見,令在下佩服,且看,且看……”

得知天上隱秘,以及劫氣由來之後,周柏陪著寧江龍王繼續喝了幾杯茶,聊了聊天后,就告辭離開。

真支援還是隻是現在口頭支援,還得看後面如何行事。

……

內情知曉,對未來格局有了判斷和佈局,周柏心中迷惘盡去。

吞併世界的大劫又如何,只要他能成就人道真龍,建立無上運朝,亦可挑肩度過。

只是西方白帝一死,恐怕其留在人間的佈局,將會引發不小的動靜。

東方青帝、南方赤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中央黃帝,五方天帝按照方位歸屬,其實也是有說法在裡面的。

如白帝根基最深,佈局最多的地域,一般就是在西方,在中原地區主要便是西蜀。

自己馬上統一定州,接下來就是圖謀北境,而西蜀聯結北境,恐怕會有影響。

當然,自己首先要統一定州,壓服附近諸侯,鑄鼎稱公。

至同治三年十二月五日,興運郡除國都外的所有區域,全數被平,興運城完全斷絕外界聯絡,成為孤城一座。

這期間,為清洗與呂家聯絡緊密的豪強,夏軍倒確實耗費不少力氣。

根基再深,定西立國也才兩年,在普通百姓心中還沒形成呂家正統的概念。

只有當地的一些豪強勢力,和呂家利益交換太多,反抗牴觸情緒難以根除。

所以不用大夏的屠刀割一遍,地方難以安定,後續夏國官員又哪能宣傳新政。

十二月六日,真正隔絕興運城的第二天,周柏下令開始強攻。

那一顆顆豪強家主、以及戍守在外軍將的人頭,極大震動了守軍堅守決心,此時正為人心動盪之際。

同治三年十二月十五日,南邊傳來訊息,婁晉鵬與李定國成功會師,一連殲滅數支“勤王”軍。

所謂的勤王軍,就是定西伯呂定遠在代州,胡亂許下封爵賞官之承諾,招來的一些地方軍。

有的是土豪,有的是地方官,他們聚來的一些孱弱兵馬,如何擋得住夏軍。

不過呂定的本意就是如此,能拖多久拖多久。

至於封爵封官,敕書也是真給,什麼平河郡守,某某男爵子爵,封地劃分大方的很。

反正已經屬於夏地了,純屬“無本”買賣。

這些土豪匪賊真就是傻?不過是在小地方坐井觀天,被突然砸來的名利氣運砸暈了頭。

亂世當下,誰敢說我不是能稱孤道寡之人,你周柏的出身都能行,他們不能行?

等定西伯率軍北返,收復失地,自己就能割據一方,光宗耀祖,享盡榮華富貴。

只是最終教他們做人的,還是殘酷無情的現實,諸多偽官偽爵爺,被送至興運城前處死。

死得不冤,很多人只看到了史書上的成功者,卻沒有看到成功者腳下,堆滿累累屍骨。

最後一批勤王軍被掃除,興運城內人心日漸浮躁,這些天的傷亡可謂是觸目驚心。

到現在沒有督戰隊逼著,已經沒有人願意上城頭,誰不知道現在上去九死一生。

局勢太緊,都尉呂重也不得不親臨一線,不過他的到來確實激發了不少守軍的戰鬥意志。

呂重甚至親自擂鼓,激盪守城士卒們的血性,一波來自大夏守備軍的蟻附攻城被勉強擋下。

可緊接著,一塊塊石彈便呼嘯而至,將新立起的簡易箭樓砸得稀巴爛。

戰鼓擂得再勤,也蓋不住士卒們的驚恐呼喊。

不過這倒也就罷了,在城頭守軍都在匆忙躲避時,一個忠心膽大的衛士發現了城下不對勁。

“大夏禁軍!前軍右營的番號,快讓武軍上來!”

“快,快,火油準備,把他們的雲梯燒掉!”

有將校立馬呼喊下令,這是呂定強勢崛起的一大兵家利器,哪怕是夏軍攻城也發揮了不小的成效。

不同於動物植物油脂所提煉,這些火油來自定西地下。

要不是開採困難,存量不多,呂定恐怕還會糾結一二,到底要不要輕易放棄。

管你兵卒練沒練武,素質多強,終究是怕火燒。

“滾石快砸啊!”

“不,他們太快了,救我……”

突然的一波變奏,在石彈覆蓋之下,大夏禁軍居然發起攻城作戰,這在之前是從來沒有的。

火油來不及燒燬雲梯,諸多床弩、蜂窩箭等守城器械,都沒發揮效果,短短片刻便進入短兵相接。

這批登城之人,輕功的身手實在太好,哪怕周柏觀戰也默默頷首。

武道發展在軍中,需要改變,不需要你們全能,有的可以突出分工。

東城恰好有呂重在,武卒帶得較多,一番不惜代價的血拼後,倒是堪堪守住。

可這次攻城變奏,是周遠和一眾參謀早已設計好的,攻就四面齊攻,不分主次。

兵力如此充裕,什麼圍三闕一,不需要。

一天一夜的血戰,定西軍丟下無數屍體,不得已退守內城。

興運城升格為伯國都城後,就經歷了多次擴建,形成內外兩城的格局。

其實伯宮建好,還有一座宮城,只是對於城防來說,不提也罷。

外城最堅固,現在一個月不到就丟了,後面肯定是沒法守。

十二月二十一日,永泉郡城被夏軍攻佔,呂定完全縮回代州,重兵佈防宜山。

翌日,呂定宣佈改國號為代北,定都宜川城。

訊息傳到興運郡,定西的人心徹底崩塌,搖搖欲墜。

十二月二十五日,內城守軍發動叛亂,諸部響應。

二十六日,內城城門大開,守將鄭助以國相翁康安、都尉呂重的兩顆人頭為禮,向夏軍請降。

周柏自是欣然接收,下令大軍入主興運城,隨即傳檄定西。

在同治三年的尾聲,定州終是一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