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跟著杜正一換了個地方,杜正一帶著他們爬上山谷旁的坡地,距離原來休息的谷底大概一公里,是這附近的一處制高點。

狂風像荒原上橫掃的一道皮鞭,羅奇站在山丘上迎風張大嘴,立刻被一股狂風灌的缺氧。他在狂風中拉了拉關歆月的衣袖,邀請關歆月要不要也試試,遭了關歆月一個有氣無力的白眼。她太瘦弱了,已經快要被風掀翻回山谷裡了,全靠劉子予拉著他。劉子予的另一隻手拽著一根金屬鏈條,鏈條的一段在魔法的催動下深深地紮在地底。

其他人也沒有比她們好多少,雷電已經停止了,但是大風卻像無休無止地砍伐著荒原,即便是法師也是稍有不慎便站立不穩苦不堪言。劉子予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她敢留下來是靠本事說話的,羅奇看她在今天這種有準備的情況下,應變速度不亞於她師哥,只不過她用的是五花八門的魔法道具。

迎面而來的狂風帶著潮溼泥土的腥味,羅奇漸漸收起了嬉皮笑臉的得意,風中的訊息讓他止不住的興奮。他抬起眼睛望向不遠處的雪峰,峰頂的雷擊已經停止了,也許這說明了一些問題,但他不會在未得資訊之前做出猜測。他可以肯定的是,焚蓮者一定已經到了,或者說,他們一定已經就位了。杜正一站在他身邊,沉默地觀察著那座山峰,羅奇能感覺到他的精神之火在穩定地燃燒著,雖然沒有交談他也知道杜正一也想得到。

在眼下這個時候,項乾她們應該正在攀登陡峭的冰蓋。羅奇不太為他們擔心,還有些懷疑他們會無功而返。他們自身都是優秀的戰士,卻又沒有什麼戰略價值,焚蓮者當然會想辦法繞開他們。假使他們狹路相逢,那就是雙方的運氣都太差。

羅奇暗暗清點著他們這隻小隊的人員,當然是在意念法師的精神視域裡,戰鬥法師的火焰籠罩在各自的護盾之後,並沒有任何意料之外的神人,但是他們的火焰都穩健而旺盛。他緩緩為關歆月和劉子予的精神領域修築了一層意識的堤壩,突然他有條不紊的工作停頓了一下,一絲詭異的念頭湧了出來。

他很熟悉關歆月的精神領域,他經常會照管一下關歆月的精神之火,就像照顧圍欄裡的一株小花。哪怕他總是毛毛草草地對待女孩子,可他對這株植物的形態也極為熟悉,記得她向每一個方向的延申,熟悉她火焰的大體形狀,瞭解她燃燒旺盛的區域也清楚她的短板。剛才有一個瞬間,關歆月的精神之火看起來似乎不一樣,可等他細看的時候一切又沒有什麼特別不同。

他可以肯定這還是關歆月,一般來說這應該也就可以了。羅奇猶疑地加大了些意念的力量,剛要放大視域的細節,脊背後方猛然傳來火燒火燎一般的炙烤。

羅奇被燙的叫了一聲。這灼燒的痛苦是作用的神經上的,是精神上有人對他做了一次反擊,羅奇猝不及防被攻擊了。

“那是什麼人!”不知是誰幾乎在同時大聲叫道。

在他發出第一個音調的時候,羅奇在意識世界裡迅猛地將回擊的力量推送過去。他攻擊的方向本來什麼都沒有,沒有人那麼大體量的意識,甚至也沒有動物。有人突然以瞬移的方式出現了,正好撞在羅奇正在探測的意識網路裡。等於是他一出現就撞進了羅奇的意念空間,這個人也是意念法師,他的頭腦下意識地將羅奇的意念視為攻擊,兇猛地進行了反擊。本來不在攻擊狀態的羅奇就這麼被襲擊了,下意識的反擊總是頭腦調動全部精神的反抗,猶如人瀕死之時的反擊。

羅奇在意識裡罵罵咧咧地向他發起報復,在他的正常視覺裡,他根本沒在風雪悽迷中看到什麼。他的攻擊氣勢洶洶,對方嗅到了訊息,轉念消失在他的精神視域下,羅奇也撤回了現實空間。

“你是不是產生錯覺了?”他聽見文琳在大風中喊著問道。“羅奇你喊什麼?”

另一個男法師吼叫著回答她,“我剛才肯定看見了什麼!”

文琳大喊著說道,“我也看見了,可是那個影子太大了,怎麼可能是人,是一群羚羊吧?”

羅奇找不到任何攻擊目標,退回現實世界向杜正一喊道,“哥,你看到了嗎?”

杜正一向他反問道,“是什麼?”

“不是人的話那肯定就是潘神了!”羅奇喊道。

他看見杜正一點了點頭,完全領會了他的意思。

“什麼是潘神?”文琳喊道。

“不知道。”杜正一大聲回答道,“聽羅奇說話聽音就夠了。”

“什麼意思?”文琳大喊著問道。

“是人!”

他的話音剛落,左手就抓住了羅奇的胳膊。羅奇會意,轉身閃向了他的身後,站到了戰鬥法師的包圍中間。

所有人都不再說話,在那個瞬間只有不知從何處來的狂風呼嘯著席捲過空曠的荒野。羅奇集中注意力在意念的空間裡準備著,他的目光又回落到遠處的雪峰上,雷暴已經停止了,在悽迷的風雪後面,那座山峰彷彿矮了一些。

羅奇心中一動,急切之下想要尋一隻飛鳥幫他看的更清楚一些。他增強了自己的意念,瞬間便確定十公里之內沒有任何動物。不知道是有人聰明到趕走了所有的動物,清空了場子,還是動物自己更聰明一些,見事不好早就自己遁了。

意念領域的行為在現實世界不過一瞬間,羅奇檢查完十公里的動物,回過頭來仍舊沒有看到意識空間增加任何新的頭腦。他不完全清楚杜正一是靠什麼感覺到敵人來襲,但是杜正一的判斷從來沒有失誤過。他們靜等了大約三分鐘,羅奇從意識領域抽回大半個自己,風越刮越大,頭頂的烏雲也越來越厚重,光線在一分鐘內持續下降直至異常昏暗,雪峰淹沒在烏雲和風暴中。

隨著光線下降的,還有氣壓。

“含氧量在劇烈下降。”羅奇說了出來,他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他轉頭看向周圍的人,杜正一神色不變,不知在思考什麼。戰鬥法師們嚴陣以待,劉子予的身體就比戰鬥法師差了不少,她的呼吸加快了,關歆月的臉色白的嚇人。

“歆月,你要緊嗎?”羅奇向關歆月問道。

關歆月要想在大風裡說話也必須喊著說,她沒有費那個力氣,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示意自己還行。

羅奇轉向了劉子予,“師妹,為什麼會這樣?”

“大風?”劉子予費力地喊道,“高原氣候?我不是專家。”

“這風是怎麼來的?”羅奇大聲地問道。

那原因太多了,劉子予閉了閉眼睛,“自然原因?人造空氣漩渦造成……”

“你說龍捲風?”羅奇問道。

劉子予搖了搖頭,大聲喊道,“我不知道!龍捲風有什麼用?”

“低氧有什麼用?”羅奇問道。

有幾個法師都向他看了過來,龍捲風當然有用,可能是雷暴的副產品,也可能是被故意製造出來摧毀物件。但是沒有法師會去考慮增加或者減少氧氣,要想殺人可以直接用龍捲風試試,誰也不會想要靠降低氧氣含量來把人憋死,那魔法成本太高,得不償失不說,還可能憋死自己。所以低氧不是法師關注的重點,雷暴和狂風才是。

所以劉子予困惑地搖了搖頭,“要培養厭氧菌?”她並不瞭解厭氧菌,那無論對法師還是對現狀都毫無用處,她只不過是順口說了一個想到的詞。

羅奇沒有說話,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伸出手拉住了杜正一的胳膊。氣壓直線下降,含氧量低到羅奇已經有些頭暈目眩,他推算應該達到了人體的邊界。他的後腦有些發麻,一連串的預感劃過他的大腦,他用力抓了抓杜正一的胳膊然後放開——“他們要來了!”

杜正一在狂風中點點頭,他早就知道,而且一直在等待。

魔法的力場出現了新的撕裂,空間彷彿被扯碎了一角,一個龐大的黑色陰影出現在距離他們十米遠的坡地上。

“那是什麼東西?”

羅奇聽見有人震驚地叫了出來,這就是為什麼之前那個眼見的人看到的巨大的黑影。羅奇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上次攻擊他們的異形,但那個被不慎外洩的看家手段,應當已經被瓊林回收了。

陰影漸漸清晰,一個人形漸漸能被看清,他應當是一個成年男人,似乎穿著一件連帽的風衣。風衣的帽子扣在頭上,在他的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他們看不清他的容貌,他的臉上好像多出來了什麼。但,他無疑是個人。只是他身邊的那個東西,就絕不是這世界上的動物了。

或者……蟲子?羅奇在心裡修正著自己的看法,它有黑色的金屬外殼,至少有六條腿和一對鋒利的前顎。它比人類的身高還要高一些,體積是五個人站在一起的大小。這噁心的巨大的類昆蟲一樣的玩意,在羅奇的視野裡是完全的盲區。鳥類已經是意念法師的危險區,冷血動物更加難,蟲子……蟲子也許根本沒有腦子,所以它才需要一個放牧的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