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孫健向走廊的窗戶望去,窗外是黑洞洞的夜,遠處的城市依舊燈火輝煌,只有這座警察局的院子消失在黑暗中,就像這城市的一塊黑洞。

走廊盡頭的停屍房裡傳出一聲沉悶的聲響,孫健打了個寒戰,那有點像是以前法醫把死人推出來的聲音,但又有點不一樣。

孫健後知後覺地想起了這個孩子多說也超不過二十歲,怎麼也不可能是警察,如果是趁著停電來偷屍體的,他竟然被糊弄的像個傻逼似的傻站著,回頭監控裡被領導看見了,他可沒法解釋。

這個想法如同一桶冰水從他的後脊樑骨潑了下去,他猛地回了個神兒,打了個顫抖,彷彿冬夜裡尿了個褲子。

孫健慌里慌張地穿過走廊,短短的一道走廊走了很久還是走不到頭,每次想拔起一隻腿來,腿腳都像噩夢中一樣沉。孫健沒有想得太多,在生活中的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個頭腦簡單的人,自打從學校畢業以後他就再沒用大腦,現在倒成了好事。他橫下一條心來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腿上,拼死拔起腳來,就像在沼澤地裡一樣一步一步往走廊的盡頭跋涉。

越是較勁,他越是心口發慌,恍惚就像真在夢裡。他就猶豫了那麼一下子,自己別是在看著直播睡著了吧?一念及此,他抬手就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一聲脆響,面頰脹痛,眼前還是走廊,心口倒是痛快了點,疼成這樣也不像是夢。他咬著牙一使勁,硬是把最後兩步路走完了。

停屍房裡頭不斷地傳出來跌跌撞撞的聲音,他都咬著牙排除了干擾,一心一意地就是要開眼前的這扇對開門。他伸出手握在門把手上,金屬門把手有點涼,手心裡冰涼滑膩的觸感不知為什麼清晰地印進了他的心裡,在他一團漿糊的腦海裡成了最清晰的一道信標。

守門人拉開了大門,室外的風吹進了充滿了消毒水和防腐劑味道的停屍房,吹動了女屍的頭髮。

孫健顫抖了起來,他的牙齒格格地打著顫磕在了一起。死去的女人站在地上,身上裹著裹屍布,只有一張年輕的臉露在外面。她閉著眼睛,略微歪著頭,彷彿在傾聽著什麼,可是她的臉色已經是死人的青白色,屍斑也開始侵蝕那張美麗的面龐。

“嘿。”

死去的年輕女人向著他微笑,他知道那一定是幻覺,可是突然之間白色的裹屍布動了一下。他長大了嘴,無聲地尖叫著,嚇到發不出聲音。女人的手臂在裹屍布下抬了起來,向他揮了揮,就像一隻恐怖的提線木偶召喚著他。

他的膝蓋向地面彎了下去,他死命地盯著女人,膝蓋重重地撞在堅硬冰冷的地面上。不好,他心道,他嚇的跪了下來,這可不好,他肯定站不起來了,他跑不了了。

“嘿,我在這邊。”那個聲音又說道。

孫健僵硬地轉過脖子,眼睛還不敢離開女屍,只敢用餘光檢查四周。一眼瞥到活人的面孔,他怔了怔,冒險又看了一眼。

是那個小夥子,他差點忘了他進來是要抓那個小夥子了。

“你”他嘶啞著嗓子叫出半聲來,那個大男孩在一把椅子上坐著,他認出那把椅子,那是原來就放在這屋裡的摺疊椅,被他扯到了屋中間。現在他回過神來才意識到,男孩坐的位置是正對著女屍的,只不過他進屋以後注意力全被女屍吸引了過去。現在想想剛才那兩句話也全都是男孩說的,並不是女人的聲音。

就像要印證他的猜測,那男孩無奈地看著他說道,“嘿,叫你幾遍了。你是怎麼掙扎到這裡來的?意志竟然這麼堅定?”

他說不出話來。男孩並不害怕,甚至算不上緊張,他輕鬆地坐在椅子上,最多算是臉色有些悲慼,那神色還跟他那張稚氣的臉十分違和。說話之間,男孩的臉又轉向了女屍,“本來不想讓你進來的,不是故意要驚嚇你。我就是來認認屍,不方便白天走正規渠道。”

“你”他在地上跪著,腿沉的站不起來,話也說不出來,他抬起顫抖的胳膊,指向屍體,希望男孩能明白他的意思。

“哦,”男孩的確理解地點了點頭,“你看你總不能要求我自己把屍體拿出來吧?我的年紀還這麼還沒碰過屍體,我也有點下不去手。”

他還是不能理解男孩到底在說什麼,但是常年聽有聲的生涯還是給了他一點幫助,這個小夥子能把屍體自己叫出來?他是趕屍人?現代趕屍人?

“我不是現代趕屍人。”男孩突然說出了他心裡的想法。

他終於發出一聲慘叫,簡直不知道看見起屍和這一刻哪個更嚇人。

男孩沒有回答,他望著女屍,抬起手做了個旋轉的手勢。彷彿有無形的牽引,女屍也輕微地轉動了角度,男孩仔細地觀察著屍體。

他想到了男孩說的,他是來認屍的,雖然方式詭異,可是他的行為確實有些像是在辨認屍體。

“我來這裡認屍是為了確定一件事。”男孩突然說道,又嚇了他一抖,聽見男孩繼續說道,“現在我能確定的事情似乎還不止一件。”

他想到能這麼牛逼的少年應該更自負一些,這些話說出來應該像是在吹牛逼一樣,但是這少年說的悲慼,他覺得這孩子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突然一聲尖銳的貓叫在室內響起,嚇得他差一點尿出來,那少年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在這一瞬間突然整個人都繃緊了,如臨大敵。他徹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團黑色的毛球從少年的懷裡跳出來竄上肩頭。他恍惚辨認出那是一隻黑貓,那貓站在少年的肩頭,厲聲叫了兩聲,

幾乎與此同時,他的脊背和心口同時穿透了刺骨的寒氣,他的牙關重新顫抖的咯咯作響,彷彿從墓道里吹出的絕望之氣吞沒了他,他絕望的彷彿被扔進了地獄。如果真的要詐屍,他敢肯定就是這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