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件事上,全日空實際上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而且連日航都被徐蒼給算計進去了。

觀月凌不知道徐蒼的那十架高排位的777訂單是什麼時候提前佈置的,但是,徐蒼的操作簡直就是環環相扣。

觀月凌可以確信徐蒼在很久之前就掌握了JCAB和全日空私下交易的證據,但就是引而不發,任由攻擊自己的輿論發酵。為的就是今天輿論翻轉下裹挾狂亂之勢將全日空的國內口碑踩到泥地裡。

有件事徐蒼說得很對,全日空在至少五年內都不可能恢復往日的榮光了。只有等時間慢慢沖刷掉此次事件的影響了,然而這也僅僅是可能性,還是在全日空付出巨大努力的情況下。

徐蒼提出的那十條高品質的歐美航線實在太誘人了,完全可以作為開拓國際航線市場的根基。而且,徐蒼毫不掩飾對全日空窄體機機隊的覬覦。

當然了,觀月凌是可以將這件事告訴日航的,但是且不說日航信不信,徐蒼反手將那十條歐美航線給日航,那全日空剛剛有些起色的國際航線市場將受到巨大的擠壓。

這是一個陽謀!

徐蒼不是大發善心而幫助全日空建設國際航線市場的。

此舉一來可以透過轉讓777的訂單來賺取不菲的差價,二來透過提高全日空的國際航線競爭性來壓迫日航更多重視國內市場,這樣就可以提高佳速航空在合併談判時的價值,三來逼迫或者說誘惑全日空將營運重心放在國際市場,從而無暇顧到國內市場,只得裁撤部分窄體機機隊,如此以一個較低的價格接收全日空退下來的窄體機,用較小的成本完成佳速航空的升級。

另外,有一點很關鍵。

那就是徐蒼始終要保持日航和全日空的競爭,這樣他才能在兩雄相爭中攫取更多的利益。

這根本就是縱橫捭闔的梟雄!

不過,有一點觀月凌不太明白。在這一連串的操作中,一個很重要的節點就是徐蒼社會輿論的徹底翻轉。但是,本次輿論翻轉的關鍵在於美國世貿大廈的撞擊事件,這是能提前預料到的?

“還是說真有神在幫他?”觀月凌莫名產生了這個奇怪的念頭。

徐蒼也沒有說什麼,就這麼靜靜地等著觀月凌做決定。

許久之後,觀月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你這麼利用我們,真的好嗎?”

“這不是你的選擇嗎?”徐蒼站了起來,他知道觀月凌已經有了決定了,這場談話馬上也要結束了。

“我會將你的提議提交到董事會的。”觀月凌面無表情道:“想來,董事會應該會同意的。”

徐蒼笑道:“是的,他們會同意的。”

說完,徐蒼一拍手:“好了,這不是一場愉快交談,但是至少得到了預想的結果,走了!”

徐蒼就是這麼不絲毫拖泥帶水,整理了下衣服,走向門口。

在快要離開的時候,觀月凌忽地朝著徐蒼喊了一聲:“還有一個原因你沒有說,你為什麼放棄了我們?”

徐蒼腳步頓住,轉向觀月凌:“觀月社長,我可以相信你嗎?”

“徐蒼,你.”觀月凌原本下意識地想要回答這個問題,但是猛然間,她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熟悉。

在黑田隆司事件裡,徐蒼受傷住院期間,自己探望過徐蒼一次。那一次,徐蒼那時問過自己知不知道黑田隆司如何躲過安檢,她隨便找了個理由敷衍,徐蒼就曾問過能不能相信她。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觀月凌臉色微變:“那個時候你就知道?”

徐蒼淡然道:“我什麼都知道。”

言畢,徐蒼離開了辦公室,只留下臉色數變的觀月凌。

離開了辦公室,徐蒼漫步於走廊間。忽地,他拿出手機,點開簡訊,裡面有一個發自於理查德·拜爾的資訊,內容很短——我找到合適的接班人了,你可以答應EASA和FAA了。

“這就找到了?”徐蒼撇撇嘴,暗歎理查德·拜爾的運氣真是好。

不過,這兩天徐蒼看到一個新聞。在9·11的時候,美國禁空,一架飛往美國的全日空航班在決策備降地點時燃油耗盡,最終迫降到公路上,機上無一人傷亡,那迫降手法的確是相當頂尖了,而且據說還不是機組完成的,而是機上的某個乘客完成的。

徐蒼嘟囔著:“該不會是他吧?”

全日空國內口碑決堤似的滑坡也是嚇到了川崎明藏,原本他是覺得社會輿論的作用是非常有限的,哪裡知道僅僅一天,全日空就從國內的好口碑一下子成了民眾口中利益交換的小人。

原定於早上的與龐巴迪的會面被一再推遲,一直到晚上川崎明藏看見電視臺裡對全日空的一通口誅筆伐,再也不敢試一試了,這玩不好,真的容易變成試試就逝世。

於是,在當晚七點,川崎明藏都沒有出面,讓人轉達了自己不會與龐巴迪合作的最終決定。

這下直接讓龐巴迪猝不及防,之前明明都談得差不多了,沒想到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龐巴迪的副總裁那是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但就是找不著川崎明藏。川崎明藏也是自知理虧,一直躲著龐巴迪的副總裁特魯格·豪斯,兩個人就跟玩捉迷藏似的,最後特魯格·豪斯找尋無果,只能返回加拿大了。

不過,這一下算是斷了龐巴迪的命根子了。就算龐巴迪能接到新的訂單,沒有機身零件供應商,那飛機也造不出來啊。

好訊息是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家機身零件供應商,壞訊息是那家是德國空客。

當然了,跟龐巴迪一樣急得團團轉的還有JCAB。

在那篇報道出來之後,受傷可不僅僅是全日空,JCAB也是血壓拉滿,尤其是JCAB的局長長島堅直更是血管都要爆了。

在JCAB的大樓在那篇報道出來後就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中,所有人都是躡手躡腳的,呼吸聲都要控制好了,生怕動靜大些而惹惱了長島堅直。

不過,慶幸的是至少在這段時間JCAB的其他人是能到片刻安寧的,因為航空安全辦公室的主管已經在承接長島堅直的怒火了。

JCAB大樓裡迴盪著長島堅直的怒吼聲。

“讓你們銷燬電話紀要,不會燒了嗎,就知道用碎紙機是吧?”長島堅直額頭上的青筋暴起:“用碎紙機就算了,能不能將碎紙處理好,能隨便當垃圾扔了?”

長島堅直指著航空安全辦公室的主管腦門罵,而那主管真的跟孫子一樣,半句話都不敢反駁的。

說起來,這件事他真的是全責。

不過,誰能想到會有人盯著JCAB的垃圾,還能將碎紙給硬生生拼出來了?

那份電話紀要簡直就是JCAB的催命符,活生生把JCAB給架到火上烤,直接把長島堅直烤紅溫了。

此刻的長島堅直一副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就像一口氣吃了十斤千年老山參,航安室主管不敢懷疑長島堅直揍人的力氣怕也是足得很。

長島堅直抹了下嘴,剛才情緒過於激動,口水都噴出來了。也虧得現在他辦公桌上沒什麼尖銳的硬物,不然他真的擔心自己忍不住要砸死航安室主管。

看著蜷縮如鵪鶉的航安室主管,長島堅直也是頭疼得厲害,若非殺人犯法,他是真的想要給眼前這位一刀。

在辦公室的角落,調查員中村由紀夫也是抿著嘴,心情忐忑不已,即便這件事他不是主要責任,可也不敢說話,生怕觸了長島堅直的黴頭。

驀地,長島堅直轉向中村由紀夫,冷喝道:“那篇報道是誰寫的?”

中村由紀夫一激靈,身子哆嗦一下:“藤堂剛。”

“藤堂剛,那個傢伙?”長島堅直眯著眼:“匿名的訊息提供人呢,查得到嗎?”

“那個.”中村由紀夫很是為難:“那個不太好查,不過我可以去試試。”

長島堅直眼睛一瞪:“那還不滾去查。”

中村由紀夫心頭一緊,哪裡還敢停留,連忙離開了辦公室。

長島堅直胸口起伏,看了眼航安室主管,冷哼道:“你也滾吧。”

航安室主管如蒙大赦,極其順滑地溜出了辦公室。

隨著辦公室清空,長島堅直逐漸冷靜下來了,他右拳輕輕地敲在桌面上,最終按下了呼叫鈴,對著說道:“幫我聯絡CAAC的李局長。”

日本葛飾區某居酒屋,中村由紀夫一言不發地喝著悶酒,在他對面,藤堂剛正襟危坐,卻始終噙著些許微笑。

作為有名的酒鬼,藤堂剛面前的杯中已經斟滿了美酒,可在藤堂剛眼裡卻猶如無物,沒有絲毫品酒的興致。

中村由紀夫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接著啪得一聲將杯子重重地按在桌子上。或許是因為喝得急了,中村由紀夫面上酡紅,甚至眼珠子都有些血絲。

不過,正是如此模樣,更顯得中村由紀夫有些咄咄逼人的狠態:“誰給你提供的訊息?”

中村由紀夫低沉著嗓音,兇相畢露。

然而,藤堂剛卻是雲淡風輕:“中村先生,你這是讓我破壞行業的規矩啊。”

“什麼狗屁行業的規矩。”中村由紀夫一拍桌子,震得藤堂剛的杯中之酒都泛起了漣漪。只見他扯開嗓子叫嚷起來:“我看也不是有什麼匿名爆料的,就是你故意出賣我們的吧?”

“可是我出賣你們能有什麼好處呢?”藤堂剛反問起來。

這下倒是直接把中村由紀夫給問住了。

不過,他只是經過了片刻猶豫,便是大喝起來:“那篇報道的最後,你給徐蒼那傢伙搖尾乞憐,就是想把自己洗乾淨,這不是好處?”

在那篇爆料全日空和JCAB的報道最後,藤堂剛還附了一封道歉信,其內容就是關於此前藤堂剛寫的那篇質疑徐蒼對於劫機處置的文章,為此,藤堂剛給徐蒼公開道歉。

這份道歉信本身沒什麼,但是在當晚的一個電視臺簡短採訪中,徐蒼明確表示接受藤堂剛的道歉。

這下,正主都接受了,藤堂剛受到的輿論壓力一下子就小了很多。

在中村由紀夫看來,藤堂剛就是跟徐蒼達成了私下交易,偽造那個所謂的爆料人,讓藤堂剛將內幕訊息報匯出去,而作為回報,徐蒼可以接受藤堂剛的道歉,以減小自身的輿論壓力。

這個陰謀論的確很有邏輯性,只是它有一個很致命的問題,那就是.

“可是,我並不知道JCAB航空安全辦公室的電話紀要的事情啊!”藤堂剛忽地說道。

藤堂剛指出的這點直接讓中村由紀夫啞口無言。

誠然,藤堂剛是知道黑田隆司曾提前告知過JCAB關於羽田機場安全漏洞的事情的。但是,也僅僅限於知道有這麼個事,具體黑田隆司怎麼告訴JCAB,是上門,是寄信,還是電話,藤堂剛是完全不知道的。

知道有這麼一回事是沒用的,沒有證據很容易被人反咬一口當成造謠。這件事裡最致命的就是那張電話紀要的紙,為那篇報道提供了巨大的真實性憑證。

中村由紀夫嘴巴張了張,硬是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只得給自己倒了杯酒,再是悶了下去。

“既然不是你,那提供訊息的人到底是誰!?”

藤堂剛嘆了一口氣:“中村先生,我說了你這樣讓我很難做。”

“難做又不是不能做!”中村由紀夫冷冷道:“你的黑料可不少呢,要我也想要透露一點?”

藤堂剛一下子就冷下臉了:“中村先生,你這樣是很不合規矩的。”

“規矩,規矩?你首先要讓長島堅直明白什麼是規矩,他不講規矩,我怎麼講規矩?”中村由紀夫咆哮道:“你告訴我誰給你提供了訊息,你的那些黑料我保證還會靜靜地躺在那裡,不見天日。”

現在是長島堅直在給中村由紀夫上壓力,而不是中村由紀夫故意破壞規矩。

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不過,藤堂剛只是默默地拿出了一個錄音筆,然後將之點開播放,一開始便是藤堂剛的聲音。

“中村先生,你改主意了?”

這聲音一出來,中村由紀夫霍然色變,直接拍案而起,一巴掌拍飛了錄音筆:“你敢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