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龍市邊緣某山區小村上空,兩架直升機正在隆隆作響。這兩架直升機的塗裝還不太一樣,一架是以紅色為主色調,一架則是以天藍色為主色調。

其原因在於這兩架直升機雖然都屬於省搜救隊,但是紅色的那架編制是在省消防隊,而天藍色的那架則是隸屬於省地震救援中心。若是平時沒有大的公共安全事件,這兩架直升機並不會被同一調派。

這次,兩架直升機聯袂前來,只是為了下面山村被圍困的村民。前不久的地震導致不少山體坍塌,讓這個山村外出的唯一通道給堵住了,而隨著雨水不停,隨時都有二次山體坍塌的風險。

當然了,這處存在周圍的山體植被茂密,植物固土能力極佳,坍塌的可能性相對較小。不過,以防萬一,搜救隊還是決定用直升機將村民先給接出去。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處山村的村戶不多,否則光憑兩架直升機的運力,還真不好辦。

雖說這兩架直升機平時分屬不同機構,可到了需要統一調配的時候就得分個上下,不然出了問題就不好決定誰聽誰的了。

協調後,原屬省消防隊的紅色直升機擔任了本次運輸任務的領隊,而此直升機的機長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陳華信。

原本,他還在天上找合適的著陸場地,可上頭就透過無線電給他釋出了一個新的任務:“救援一號,現在更改任務直接去玉龍機場。”

陳華信一愣:“去玉龍機場幹什麼,我記得玉龍機場出來的那段路沒問題才對,機場出什麼問題了?”

“不是機場出問題了,是飛往玉龍機場的一架載有重型裝置的民航客機可能出問題了。”指揮人員說道:“你現在馬上去玉龍機場。如果那架客機安全落地,你即可返回。如果......有情況了,即刻就地救援。記住,只要那架飛機上只有一名機組人員,只要他還活著,你就必須要把他帶回來,聽見了嗎?”

“一個人,大飛機不都是至少兩個人飛嗎?”陳華信看了眼下面聚集在空地的村民,不由問道:“那現在的任務怎麼辦?”

指揮人員明顯是急了:“陳華信,聽從命令,這邊任務就讓二號先做著,趕緊去玉龍機場,不要有片刻耽誤。”

陳華信的副駕駛是一個少見的女性飛行員,只是戴著大大的蛤蟆鏡,也看不清樣貌如何。剛才陳華信跟指揮人員的話可是被她聽得清清楚楚了。

“師父,現在怎麼說?”副駕駛問道。

陳華信臉色很難看,只能一咬牙,透過無線電聯絡另外一架直升機:“二號,上頭給了我一個新任務,現在我要改航去玉龍機場,這邊你先照看著,沒問題吧?”

很快另一架直升機就回復了:“我這邊沒問題,你去忙吧!”

“好!”陳華信鬆開通訊按鈕,一咬牙:“走!去玉龍看看,到底是什麼神仙有這麼大的面子?”

......

藍天9200駕駛艙中,在即將進入雷雨雲團前,徐蒼的腦子始終是無比慶幸的。

如此巨大的天氣系統包含的範圍是極其廣闊的,從外面來看,的確是極有壓迫力的。若是飛機進入核心區域,或者說只是接近核心區域的話,那就是必死無疑,大羅神仙都救不了。

都不用劇烈無比的閃電擊中,光是可怕到極致的氣流就能將飛機在過載中解體。然而,徐蒼並不需要進入核心區域,他只要在極邊緣的範圍內轉出一個弧度即可。

在這個天氣系統的周圍區域,由於輻射出來的強勁的下衝氣流影響,徐蒼根本無法上高度以達到安全高度以上。但是,徐蒼離五千七百米的安全高度距離並不大,只需要再爬高一點點,真的就是一點點。

在外面的下衝氣流作用下,飛機竭盡全力都只能維持兩百英尺每分鐘的上升率。可是隻要進去這個天氣系統裡,哪怕只是在邊緣,氣流的方向就會產生巨大的改變,從下衝轉而為上升。

只要乘著這股氣流,即便是毫無動力的飛機都能直衝雲霄。

“只要一點點!”徐蒼右手抓握得是如此之緊,只要稍稍沾上那股上升氣流,飛機便是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

但是,下衝氣流瞬間轉換為無比強勁的上升氣流,在其中轉換之處將會給飛機的機體結構產生巨大無比的氣動載荷。

如果......如果飛機沒有撐下去......

徐蒼的思緒僅僅到了這裡,他不會再思考此後會發生什麼,只願在這朝夕間完成他對風暴的最後抗爭。

左手完全憑藉的感覺將飛機推力調節為顛簸推薦推力,從而解放左手。實際上,在飛機CDU的爬升頁面上會有計算機計算出來的顛簸推力。徐蒼曾經嘗試過調取這個頁面,可是,雨水覆蓋在CDU的顯示屏上,即便徐蒼將之擦除,很快就會有新的雨水接續上。而且,上DU的發動機顯示也是被雨水覆蓋,變得難以分辨,就算知曉合適的顛簸推力,徐蒼也無法精準調節,因而他選擇一個大概的83%的N1轉速作為最終一搏的推力值,同時僅憑體感推出了一個他也無法精確分辨的數值。

左手鬆開,雙手握盤,徐蒼的心臟砰砰直跳。雖說理論上他只需要在風暴的最邊緣待上極短的時間,可這個天氣系統太強了,強到它的邊緣部分也或許不是徐蒼可以承受的。

然而,在此刻,他只能將所有的一切寄予這款迄今為止最為經典的窄體機了!

呼!

徐蒼長出一口氣,腦中的思緒好像在一瞬間停止住了。接著,幾乎就在頃刻之間,好像一直被壓制著的飛機被一股巨力勐烈地擊中並且瘋狂託舉,以不可思議地速度爬升著。

等真正到了雲團內部,那滂沱的雨水反倒是消失不見,餘下的緊緊是接近失控的飛機。

徐蒼在進入之前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所以特意騰出左手,雙手握盤,以便可以更加有力地控制飛機。然而,當他真的面對天地的偉力時,徐蒼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麼可笑。

差不多就在飛機受到上升氣流影響的片刻,飛機機頭從五度直接抬升至二十度以上,飛機直接進入複雜狀態。

光是這一下,飛機其實已經快達到足夠的安全高度了。

然而,徐蒼根本無暇將飛機從風暴中轉出來,他需要首先壓住飛機。過高的機頭導致飛機的速度以極迅勐的姿態快速下降,徐蒼甚至都不用看空速表就能知道已經非常危險了。然而,他根本壓不住飛機機頭。

就在徐蒼產生一絲危險念頭的時候,霎時間,徐蒼手握著的駕駛盤開始瘋狂地抖動著。

“抖杆了!”徐蒼立刻明白了情況為何,這麼大的俯仰姿態,飛機失速抖杆基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然而,伴隨飛機失速警告的卻是滴都滴都的警告聲。即便是刺耳的氣流聲也無法掩蓋這警告聲。

徐蒼對此也是相當熟悉,這不是失速的音響警告,而是超速警告。若是此刻徐蒼還有精力分出一部分去檢視空速表,就能看見上下兩個紅黑速度帶已經重合在了一起,即飛機同時發生了失速和超速。

或許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情況,但是在某些極端條件下是可以發生的。

徐蒼心裡清楚,他必須將飛機無比誇張的抬頭姿態制止住,否則,飛機可能出現機頭垂直向上的最可怕的情況。到那時,飛機的機翼將完全喪失升力,便是如同一個鐵疙瘩般直挺挺地往下掉,到時候神仙無救。

而且,現在的高度相對於這個天氣系統來說還是比較低的。很多天氣系統在低高度反而會稍微穩定一些,在高一點的高度那是對流最強的區域,飛機的機身結構可能就承受不住了。

然而,就在徐蒼試圖稍微干預一下飛機狀態的時候,一道閃電劃過,幾乎刺瞎了徐蒼的眼睛。可在徐蒼還沒有恢復視力的瞬間,飛機突然產生了一個左轉的勢頭。這不是徐蒼控制的,而是氣流掀動的。

徐蒼沒有等到自己能看清外物,而是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時機,他沒有將飛機回正,而是就順著這股氣流,保持住飛機的坡度,讓其不至於繼續左轉即可,免得飛機側翻。

在風暴中,不要想著對風暴對抗,那只是讓你明白何為渺小。順勢而為,才是生存之道。

不可視物,徐蒼僅僅憑著感覺控制著飛機,他的嘴唇微動:“帶我出去吧!”

.......

玉龍塔臺管制室裡,陸景華扶著桌子,他呆呆地望向身邊的王瑄:“剛才是有一架飛機進去了,是吧?”

王瑄沒有說話,可是那陰沉如水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說實在的,王瑄看徐蒼非常不爽,可他也不想徐蒼真的墜毀。因為王瑄的利益是跟藍天航空繫結的,藍天航空這種體量的公司是無法承擔一架飛機墜毀的。

可如此狂暴的天氣系統進去,真的能活著回來嗎?

塔臺管制員人都傻了,他在管制室裡來回踱步,顯出了極度的焦慮,整個管制室的空氣好像凝固得如同泥濘的沼澤。

就在這快要讓人窒息的環境下,管制室角落處的座機突然響了起來,驚破了這讓人無法呼吸的帷幕。

霎時間,管制室裡的三個人皆是將目光投到角落處的座機上。管制員離得最近,馬上跑了過去,看了下來電顯示,驚叫起來:“劍川那邊的電話!”

陸景華後發先至,一把抓起話筒:“喂,聽得見嗎?”

此前,他們就嘗試過很多次打電話給劍川那邊,可是要不直接打不通,要不就是音質極差,差到收不到任何有用的資訊。

“陸景華?”對面傳過來的聲音還算是清晰,然而卻是莫尚雲教員的聲音:“怎麼是你接電話?”

“教......教員!”陸景華抱著座機話筒,言語之中竟然帶上了些許哭腔:“徐蒼的飛機剛才進天氣裡了!”

“天......”莫尚雲那邊明顯反應了一下,然後很快就是暴怒之聲:“你是說玉龍機場附近的那團天氣,徐蒼進去了?”

陸景華一想到這個,就是止不住的心肝俱顫:“對啊,我眼睜睜地看他飛進去的。”

“陸景華你TM就在塔臺上,還能把徐蒼指揮進去!”莫尚雲當下怒吼道:“你到底在那裡幹什麼?”

就在剛才,劍川塔臺從省氣象臺瞭解到了玉龍機場附近的那個氣團是一個強度爆表的天氣系統。其需要整整八個小時以上才能宣洩掉足夠的能量,而且這還只是最粗略,最保守的測算。

莫尚雲很難想像還能有飛機能在進了這個氣團後安全回返!

“不是我!”陸景華剛準備辯解兩句,突地,他停留在昏暗天空上的視線陡然聚焦起來。只見一枚微不可查的黑點猶如那火中飛蛾,竟是直接突破雲團,再度出現在視野之中。

陸景華的嘴半張著,一口能讓所有人都能聽見的冷氣倒吸而入。他直接扔了座機話筒,一指旁邊的塔臺管制員:“還有望遠鏡嗎?”

剛才那個望遠鏡已經砸在地上砸壞了。

“不是......你在發什麼瘋?”管制員剛準備去接陸景華扔下來的座機話筒。然而,陸景華舉起右手,直指天空,不可思議地說道:“你們看,那是什麼?”

天空上,徐蒼在衝破雲團的那一刻幾乎要狂叫起來,全身都在侵染著劫後餘生的狂喜。

誠然,在進入氣團之間,徐蒼就有過打算利用氣團內部的上升氣流來快速拔高自身高度的想法。在徐蒼的想法中,如果計劃順利,那他只會看看擦過那個氣團的最邊緣。

可是,每個飛行員都是具備不錯的氣象知識,但凡腦子正常的都知道前面的那個氣團是無論如何都不該碰的。

就算理論上是有些生還機率的,但若非實在沒有選擇,誰又會願意將自己的性命交予所謂不可控的機率呢?

而進入風暴氣團之後的感受也印證了徐蒼的想法。

太強了,風暴氣團內部的上升氣流太強了,完全超出了徐蒼作為人類可以干預的地步。如果不是最後一股側風給予了他一點兒借力,他或許真的就要葬身其中了。

然而,這其中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其慘烈的。徐蒼的右手小臂裸露在外的面板已經開始泛起澹澹的青紫色,誰都能明白,這已經是凍傷的表現。而且,徐蒼的全身開始止不住地抖動,而且這抖動還是不連續的,而是一陣一陣的,即抖上一段時間就不抖了。等過上一段時間,身體又開始都起來,然後不斷重複之前的過程,而且抖動的幅度還越來越大。

徐蒼知道自己已經快要到嚴重失溫了,如果不盡快恢復體溫,那將是噩夢般的結局。在這已經破了風擋玻璃的駕駛艙中除了會讓僅存的一點兒核心溫度不斷流失,沒有其他任何正面意義。以最快速度落地,才是他唯一的求生之道!

他的心臟跳動得是如此有力,有力得不太正常,彷若就是垂死之人在為了存活而拼盡最後一絲氣力。

而且,除了身體上的急迫,僅僅在風暴中的片刻就會飛機造成了難以想像的傷害。左側兩塊,右側兩塊,以及上下DU一共六塊整合顯示屏已經全部熄滅,而徐蒼早就把耳機扔掉了,長時間的浸水已經讓其失去了一切功能。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儀表的備用儀表還可以使用。雖然比起數字化液晶整合化顯示要辨別得稍微麻煩一些,可至少基礎功能是齊全的,比如空速,高度,航向,以及航向道和下滑道顯示。

但是,相較於這些看上去很麻煩,實際上並不是那麼致命的問題,發動機的問題更加要命。從出來風暴氣團之後,徐蒼那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鬆弛了些,可以分出些許精神感知周圍的動靜,其中就包括從後面傳過來的持續不斷的鼕鼕聲,而且在聲音響起的同時,飛機還會跟著抖動一下。

這是一個非常明顯的發動機喘振的表現。剛才在穿越風暴氣團之前發動機的結冰應該就相當嚴重了,此後進入風暴之中,氣流極度不穩,本來就很容易引起發動機喘振。

不過,徐蒼本來就不訝異於發動機喘振,而是他現在沒有上下DU的幫助,耳朵又因為極度寒冷下開始出現耳鳴,並不能分辨出具體是哪臺發動機在喘振,抑或是兩臺發動機都有喘振的情況。

當然了,相較於嚴重損壞或者火警等急需處理的問題,發動機喘振的緊迫性要稍微低一點。只有這一小段還有一點點在目視盤旋的期間需要平飛,其餘階段都是下降,那麼就可以將發動機推力限制在一個相對低數值。如果發動機喘振不太嚴重,在低推力下,甚至能讓喘振消失。

若是玉龍機場的跑道整條完好可用,徐蒼也不用這般小心翼翼了。現實只能讓他從21號跑道方向落地,而且對於接地點與接地速度還有一定的要求,這就極大地限制了徐蒼的飛行自由,可不能自由發揮了。

暫且拋開腦中的雜亂的念頭,徐蒼重新調節了MCP板上的航向道。值得慶幸的是,即便經過如此摧殘,MCP板還是可以使用的,只能說是奇蹟。不過,徐蒼稍稍觸碰下航道旋鈕,MCP板就像是要隨時脫開般鬆動,看上去也是強弩之末了。

調節好了航向道,徐蒼摸到中央控制檯的導航面板。將導航頻率切換一下即可。這是因為徐蒼有一個習慣,不能說好也不能說壞,那就是他不喜歡將四個主備用頻率全部調節為同一頻率。如果是雙跑道執行,他會將兩條跑道的導航頻率全調出來,只是其中一條作為主用,另一個備用。

而玉龍機場只有一條跑道,沒什麼好調的。徐蒼就將另一頭跑道的盲降頻率作為了備用頻率。這倒不是徐蒼預知到了需要做目視盤旋進近,單純是運氣比較好。否則,徐蒼再調節03號跑道的盲降頻率,以現在的身體狀態還得費上一番氣力呢。

至於最低下降高度因為PFD不可用了,徐蒼也就懶得調了。反正,徐蒼只要參考高度表,那一切就足夠了。

此刻,徐蒼分辨方向後就知道自己是在往著本場飛,而且好像正好在21號跑道五邊上。這倒是給徐蒼省了些麻煩。原本徐蒼打算飛向滄口,然後從滄口加入03跑道的進場程式的,可現在反倒是不用了。

由於玉龍機場本場肯定是沒有障礙物的,那等他飛到機場上空,再開始盤旋下降到高度10300英尺,這個高度是03號跑道截獲下滑道的高度,比21號稍低一些。

下到這個高度後,他從21號跑道的一邊出航,保持高度,在飛到03號跑道的FAF最終進近定位點後直接一百八十度轉彎,這樣便可以直接加入03號跑道的盲降了。

不過,現在飛機的導航顯示息屏了,徐蒼倒是可以憑藉航向大約保持出航軌跡。可是,備用儀表上沒有DME顯示,那就不好判斷03號跑道的最終進近定位點了,那就不知道該什麼時候掉頭了。

但是,徐蒼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03號跑道的最終進近定位點下方正好有一片小湖。這個湖不大,可作為目視參考絕對是足夠了。

甚至僅僅在此刻的距離和高度,徐蒼已經能看到那小湖反射過來的粼粼波光。

之所以徐蒼能如此瞭解,乃是因為他在總局擔任總師期間,主要精力都花費在了西南片區。在國內中原區,西北去,西南區,東部區,南部區,東北區六大管理區中就西南區的山區最多,地形最為複雜。以徐蒼的性子,要選就選最難的,因而西南區是他傾注心力最多的。

國內複雜機場的第一個目視盤旋進近程式就是徐蒼負責審批的,而此後的幾個複雜機場的目視盤旋進近程式,徐蒼也跟進了一些,其中就包括了玉龍機場。

玉龍機場還是比較有代表性的,就是一側跑道的淨空環境比較不錯,而另外一側則是相當惡劣,而本場的風向又比較固定。如果從淨空環境比較好的一側跑道落地,那就容易順風超標,所以索性搞一個目視盤旋。進場走淨空好的,落地依從風向風速要求的跑道。

03號跑道的最後下降階段不長,差不多是十一海里,如果一切正常的話,不到十五分鐘,飛機應該就能落地了。

十五分鐘,但願發動機和自己還能撐十五分鐘吧。

此刻,在塔臺上,管制員有些疑惑地抬頭望天:“他是想幹什麼,不是要飛滄口嗎,怎麼好像是在往本場飛?”

剛才管制員已經嘗試用無線電呼叫了好幾次,可沒有半點兒應答,那也就放棄了。只是,目視觀察下,徐蒼的飛行方法跟此前預報的似乎不太一樣啊。

“他都要到本場了,還捨近求遠飛什麼滄口?”管制員畢竟不是飛行員,有些東西看不明白,而陸景華卻是清楚得跟:“他飛到本場後盤旋下高度,然後直接從21號跑道一邊出航,在03號跑道最終進近定位點轉個一百八,這樣既沒有地形威脅,又省時間。看起來,他的腦子很清楚啊。可是,我還是搞不明白,他後面怎麼飛,哪裡有什麼目視盤旋程式,他改在什麼高度開始轉彎?而且,他後面的玩意兒是什麼?”

“嗯?”管制員聽到陸景華的話,將目光放到飛機後方的天空上,看了好一會兒,有些不確定道:“那個是......黑煙嗎?”

在管制員的視角里,飛機後面隱隱約約跟著一條黑色的煙跡。只是,此刻天空上的背景色都是昏暗了,對比並不明顯,他也不確定是不是看錯了。而且,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飛機後面會跟著黑煙,不應該是白色的煙跡嗎?聽說是飛機發動機的尾氣給天空中的過冷水滴提供了凝結核。

“沒錯,就是黑煙!”王瑄也是眯著眼睛打量著天空。

陸景華眉頭不由蹙起來:“怎麼回事,火警了?”

王瑄一抬手指著那條澹澹的煙跡:“你們看到沒,這條煙跡並不是均勻的,而是一份一份的,那就是說明飛機的排煙也是不連續的。如果是失火了,煙跡怎麼可能是不連續的。”

陸景華露出一絲沉思之色,而管制員則急不可耐地問道:“那是什麼原因?”

王瑄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我猜測可能是發動機喘振了,燃燒室燃燒不充分產生的黑煙。”

“那如果是喘振的話......”陸景華臉色一沉:“豈不是危險了?”

王瑄低聲道:“那就要看發動機能撐多久了!”

.....

此刻,在玉龍機場不遠處的空域裡,一架紅色直升機正朝著機場疾飛而來,即便是隔著還有一段距離,那破入天穹的黑色雲柱還是那般具有壓迫力,在雲柱下玉龍機場彷彿隨時都要被吞沒一般。

直升機駕駛艙中,那女性副駕駛有些畏懼地看著遠處的雲柱:“師父,這天氣真的能降落嗎?”

“無所謂,這不是我們該關心的。我們抵近機場看著就行。”機長陳華信在機場上空掃視著,很快就看到了一架737,然後一指起來:“上邊交代看著的應該就是那架吧?”

副駕駛伸著脖子打量了片刻,略有些驚訝:“還真有啊!不過,這飛機怎麼像是在往外飛啊,這是放棄進近,要回去了?”

在副駕駛的視角里,那架737分明是往遠離機場的方向飛,不像是在進近的啊。

然而,就在副駕駛發問的間隙,原本是往著外面飛行的飛機陡然調轉機頭,直接轉向了機場方向。

副駕駛一怔:“轉回去了,還要進近!可是,我聽說現在玉龍機場跑道受損,03號跑道不能落吧?”

按著前面737的飛行方向,這分明是要落03號跑道,這跟她收到的訊息不一樣啊。

機長陳華信沒有武斷地下結論,而是指了個方向:“抵近過去,高度下到五千七百米就不要下了,保持與那架飛機的目視間隔。”

“哦,好的!”副駕駛操縱往機場飛著。突然,她冒出來一句:“師父,你是不是打算退役了?”

機長陳華信愣了一下,不過並沒有否認,嗯了一聲:“我的報告已經遞上去了,估計這次任務完了就走了。幹這行快二十年了,也沒有攢下幾個錢。女娃兒大了,都是要用錢了,只能換個工作了。”

“那你有什麼打算嗎?”副駕駛問道。

機長陳華信笑了下:“我聽說洱海那邊有旅遊直升機的,我去應聘一下,應該是可以的。哎呀,這還在出任務說什麼,不說了,不說了!”

副駕駛很是順從,果然就不說了。

此刻,在藍天9200的駕駛艙中,徐蒼已經駕駛著飛機開始截獲03號的航向道了。為了能保證可以截獲下滑道,徐蒼還特意往前多飛了一點點,免得高度太高,不好截獲下滑。

若是此刻目視條件允許他可以看見地面,否則,他還不能偏離太多。

掉過頭來,徐蒼稍微調整了下,很快就截獲了航向道,然後幾乎不到半分鐘,飛機就截獲了下滑道。此後,飛機沿著盲降訊號開始下降。

說實話,不是徐蒼矯情,而是他就沒經歷過機械儀表的時代。像老一輩的飛行員飛737-300機型比較多,那時候儀表就有很多機械的,可能觀感還比較好。但,徐蒼在實際飛行後沒多久,連稍微多見的備用儀表都改成了電子的了,實在沒怎麼用過機械的。

此時,駕駛艙內的機械式備用儀表的航向道和下滑道是以金屬桿代表的,而且,這個金屬感是懸空的,所以從某些角度來看的話,徐蒼就不容易分辨飛機到底有沒有存在橫滾或者俯仰的偏差。同時,這個備用儀表是在機長那一側的,徐蒼需要斜著看,非常不方便。

真到這個時候,徐蒼心裡還在後悔起飛前為什麼不換到左座。這樣,破裂的風擋也不是直接對著自己,看儀表也不用這麼麻煩了。

不過,這些都是小麻煩,徐蒼的能力還是可以克服的。飛機一進入最後下降階段,徐蒼就開始放襟翼和起落架。但是,襟翼不能全部放出,只能放到襟翼十五,此後的襟翼二十五和襟翼三十需要在最後目視下降階段才開始放。其實,在平飛階段的時候就可以減速了,但是徐蒼著急落地,落地將減速時機往後推了推,這倒是無傷大雅。

按照徐蒼記憶的程式,飛機應該在離機場海拔高度,即AFE高度2300英尺開始轉彎。徐蒼在心中略一計算了下,在修正海壓7300英尺的時候,徐蒼停止下降,右轉航向四十五度,開始偏出航向道。

其實,這個程式用自動駕駛飛還是比較合適,奈何現在自動駕駛根本接不通,只能讓徐蒼自己來飛了。

在右轉四十五度航向開始改平後,徐蒼心中默數計時三十秒,同時保持平飛。在三十秒後,飛機轉入三邊航向。

原本放襟翼二十五和三十的時機應該是在切跑道頭以及目視跑道後,而且在切跑道頭後計時根據離地高度來修正,大約是二十三秒。

不過,由於目視條件不錯,只是徐蒼的右側區域有些碎雲,只要徐蒼保持好三邊的寬度,不出保護區即可,應該就不存在地形影響了。只是,徐蒼右手邊群峰迭起,而且高度似乎跟徐蒼的飛行高度相差無比。

徐蒼記得當初批玉龍機場的目視盤旋進近程式的時候,他因為三邊過於惡劣的飛行環境一度想要否定。但是,玉龍機場的目視盤旋進近程式正好就搭著標準的邊,最後徐蒼還是同意了。只是特別要求玉龍機場向所有在本場執行的航司傳送相關提醒通告,免得出現地形問題。

在飛機轉入三邊開始,徐蒼能明顯感覺到發動機的喘振幅度越來越明顯了,他不知道發動機還能撐多久,所以他必須縮短飛行時間,他不可能走完整個程式。

三邊寬度是不能減的,若是三邊太寬,容易偏出保護區,要是太窄,有可能不夠轉向五邊的轉彎半徑。所以,他只能縮減切跑道頭之後的時間。但是,若是貿然減這個時間,會導致轉向五邊的圓弧過窄,有可能不能在正確的高度下進場,所以他必須提前減速,即提前放襟翼二十五和三十。

在還沒有切跑道頭的時候,徐蒼就開始收油門,同時減速放襟翼,這也是為了儘可能延長髮動機的可用時間。

《基因大時代》

在襟翼三十放出來後,徐蒼緩緩地加上油門,以保證飛機可以平飛。然而,就在徐蒼將油門慢慢加上去的時刻,飛機突然像是受到一股氣流影響,整個飛機不可控地往右邊偏去。

在風暴氣團附近本來就容易出現這種風向風速劇烈變動的現象。若在平時,這個影響還沒那麼大,可現在徐蒼就是擦著目視盤旋進近的保護區邊緣。受突然的氣流吹動,飛機一下子就偏開了保護區。

此前說過,玉龍機場的目視盤旋進近程式的餘度本來就非常小,三邊的右側全是山峰,只要偏出保護區就有地形危險。

果不其然,在飛機被風吹離保護區的瞬間,地形警告便是隨之響起。

徐蒼當年可是稽核這個程式的,自然知道這個程式的風險點在哪裡。而他此刻正好完美地觸碰到了這個程式最大的危險點。

幾乎是本能的,徐蒼開始了地形避讓機動。一把油門推到最大,然後想要帶杆左壓盤轉回保護區去。

其實,按照正常的要求,這個時候就應該直接復飛了。可是發動機的狀態和自己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允許他再來一次了,他需要以最快速度增加地形間隔,同時轉回保護區,或許這樣還能修補回來。

然而,本來在強弩之末的發動機在徐蒼陡然加上油門後終於撐不住了。一號發動機直接轟隆一聲,當場熄火。

如此一來,二號發動機依舊工作的情況下,飛機自身就開始往左偏,徐蒼自己又在往左壓盤,這就造成了一個非常危險的狀態。

由於一號發動機突然熄火,飛機的動力缺失,在小推力下勐然拉桿的後果就是速度迅速降低。此刻,飛機已經在著陸構型下,失速餘度本來就比較小,這麼勐的一帶,始料未及下,飛機竟然直接失速了。

飛機失速下,又開始不可控地往左栽,兩相作用下,徐蒼的腦子一空,螺旋了!

如此高度下,飛機選入螺旋,幾乎就宣告了這次著陸的失敗,甚至說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兩說了。而且,繼一號發動機熄火後,二號發動機在推力下也開始喘振加劇,眼看就要熄火了。

在兩臺發動機熄火的情況下,那是半點兒復飛的可能性都沒有了。也就是說徐蒼喪失了再來一次的機會。

此情此景下,換成其他任何一個飛行員這都是必死之局,十死無生的無解之局。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瞬間,徐蒼的心臟猶如雷鳴鼓動一般,他甚至能聽見自己澎湃的心臟躍動的動靜。他全身的肌肉頃刻間緊繃起來,體溫開始回升,甚至於那溼透的衣服上升騰起了澹澹的霧氣。

這個不是徐蒼有什麼超能力,而是腎上腺素飆升下身體的迴光返照,他要為自己的生存做最後一搏了!

如果說飛羽雙發熄火體現了徐蒼對於飛機控制的精準,備降天山表現了徐蒼靈光乍現的洞察力,9811事件則是反應了他如同計算機般的恐怖心算能力。

那此刻,在徐蒼生命最為濃烈的時間裡,他的精氣神最為巔峰的時刻,他那衝破一切的求生慾望下,徐蒼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神經的機能都在急速攀升著。

此時此刻,將會是徐蒼一生都無法逾越的高峰,他就是要在這必死之境中奪得一線生機。

只見徐蒼在意識到脫離地形威脅後,一把將駕駛盤頂到底,想要改出螺旋,首先就要改出失速,然後再用方向舵止住飛機轉圈的勢頭。

在此期間,油門必須收光。不然帶著油門還頂杆的話,飛機的速度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增加。在螺旋過程中,飛機的重力勢能本來就在轉化為動能而導致速度快速上升,如果還帶著油門的話,那速度上升得會難以控制。

可是,徐蒼卻沒有立刻收光油門,而是保持著二號發動機那行將就木的狀態。由於頂著杆,飛機迎角迅速減小,而在保有動力的情況下,速度的增加猶如九天銀河狂瀉而下。還沒等到兩秒,飛機就從失速抖杆轉為了超速。

然而,徐蒼根本不管的!甚至說,在改出失速後,他甚至沒有立刻利用方向舵來止住飛機轉圈的勢頭。

因為他知道就算改出了這個螺旋,他在沒有動力的情況下也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了。所以,即便是在螺旋中,他也必須將飛機落下來。

如果別的飛行員聽到了他的想法,一定會恥笑他異想天開。可徐蒼便是要做這逆天之事。

就在飛機轉彎第一圈後,�

��來就撐不住的二號發動機直接熄火了。而在經過一圈加速後,飛機速度已經超過了一百八十節,而襟翼也解除安裝到了實際二十五的位置。而且,這個空速還在繼續增加,可是徐蒼視若無睹。

他在等!等一個生機乍現的時刻!

在飛機轉到第二圈後,速度已經加到了兩百三十節。此刻,巨大的風壓已經對襟翼結構產生損傷,從而發出卡呲卡呲的動靜。

就在飛機越過第二圈的剎那,徐蒼終於動了!

他一腳踩滿右舵,以此止住飛機的左螺旋,接著開始勐地帶杆。徐蒼的動作是如此粗勐,在巨大的速度下,垂直尾翼幾乎開始變形。而襟翼本就不堪重負了,徐蒼如此劇烈地帶杆,導致襟翼承受了更加龐大的載荷,左側襟翼甚至開始解體,但是由於結構連線,並沒有立刻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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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古神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