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航空飛行部總經理辦公室中,總師王瑄正在和陸景華產生激烈的爭吵,源頭就在於陸景華竟然主張表彰徐蒼,理由就是此前在劍川-應理航班中及時提醒了機長。

“陸總,那航班到底是飛機問題,還是機組操作失誤都還沒有完全定性,怎麼就能表彰呢?”在爭論中,王瑄是堅決反對對徐蒼進行表彰的,甚至不惜和上司陸景華辯得面紅耳赤。

陸景華倒是悠哉悠哉的:“怎麼就不能表彰了?且不說是飛機問題,就算是機組操作問題,那出問題的也是機長,跟徐蒼又沒關係。身為觀察員,他是盡到了自己提醒的責任,而且還是超出完成的,為什麼不能表彰?”

王瑄哼了一聲:“就算如此,那也是他應盡的義務,表彰還是免了吧。”

“提醒在座機組減推力並加速可不是一個跟班學員的義務範疇。”陸景華抬了抬眼睛:“你要是不服氣,現在隨便找個學員問問,在相同的情況下,他們會怎麼應對?這還不是當時千鈞一髮的情況,就讓他們細細想。只要有一個學員能想出跟徐蒼一樣的法子,那我自然承認這是學員可以盡到的義務,表彰肯定也不會再提起。”

陸景華這話一說出來,王瑄怔在當場,許久都不見動的。

“怎麼不去啊?”陸景華看了下手錶:“現在時間正好是出港高峰,現在準備室應該有不少機組,裡面怎麼也能找到跟班學員吧?”

王瑄臉色相當難看,他如何不知道現在去準備室能找到跟班學員,可他更加明白跟班學員就不可能回答出來這個問題。

即便是再看不慣徐蒼,王瑄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民航飛行學院的歷史最佳確實有兩把刷子。

《重生之搏浪大時代》

那次劍川-應理航班起飛時遭遇機頭異常抬升,機長在壓平機頭後又擔心機頭會繼續異常抬升而遲遲不敢二次帶杆。

可在這個僵持不下的境地,徐蒼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法子。在飛機還未到一千英尺的時候就開始減推力,並且小幅度增速。

提出這個意見的時候,當時第一副駕駛還有些異議,因為正常的減推力增速高度是在一千英尺,提前減推力違反了正常操作程式。

可實際上,一千英尺的減推力增速高度只是藍天航空的一個習慣性程式,而非飛機必須要等到一千英尺才能減推力和增速。

最低減推力的增速高度應該是參考起飛效能分析下方的標註,而劍川23號跑道的實際最低減推力增速高度應該是一百一十七米,其遠遠低於一千英尺。

飛機只要高於一百一十七米理論上就可以進行減推力增速的操作,所以徐蒼根本就沒有違反操作程式,反倒是提出質疑的第一副駕駛自己理論知識不紮實。

而光減推力還不行,即便減推力,飛機的爬升推力還是相當驚人的,指引而產生的上升姿態依舊會很大。為了跟上指引,勢必又要帶杆量極大,要是飛機還有問題,這麼一帶,飛機機頭又得抬得勐高。要是飛機的上仰姿態過大,即便已經離地,不擔心擦機尾了,但是依舊會進入了複雜狀態,也是相當危險的。

所以,徐蒼在比常規程式下提前減推力後,還進行了增速,這樣就會減小指引的上升量,這樣機長的抬升嘗試就能在可控範圍內進行。而且,徐蒼沒有直接增加到光潔速度,以防遇到特殊情況還要分出精力照顧襟翼的問題。

只能說這一連串的操作看似簡單,可其中的深意是值得細細琢磨的。更別說,徐蒼可不是深思熟慮而產生的想法,而是在千鈞一髮間靈光一現的產物,那是更加難能可貴。

王瑄一時難以接話,臉上陰晴不定,心中頓時起了一絲邪火。一個個的,自己的師父莫尚雲,飛行部總經理陸景華全都在袒護那小子。

“陸總,不管怎麼說,先等機務部傳過來訊息再說吧。如果真是飛機的問題,對徐蒼的表彰,我沒意見。”這已經是王瑄最大的讓步了。

現在1566還在機庫裡檢查,暫時還沒有得到飛機是否有問題的結論。

陸景華想想也覺得可以接受,雖說王瑄名義上是自己的手下,但也不好撕破臉,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可以。”陸景華揚揚下巴:“你跟我說說這次去總局談引進777的事情。”

前段時間,王瑄去了一趟總局,目的就是談藍天航空引進波音777的問題。可是,藍天航空的股權結構有些複雜,總局那邊對藍天航空可不比三大國企航空公司那麼好,引進個新機型麻煩得厲害。王瑄已經不是一次去總局談了,可似乎還是一籌莫展。

“總局那邊還是希望我們繼續深耕國內航線,777的話,暫時還放一放。”說到777,王瑄就像是洩了氣似的:“看樣子短時間裡,總局是不會再受理我們引進777的申請了。”

陸景華聽王瑄這麼說,也就知道暫時是沒戲了,心裡不是個滋味:“咱們公司裡有民間股份,不好弄啊。說是不讓引進777,根本問題不就是不給我們國際航線嗎?一直就只有三大航能開國際航線,咱們只能幹看著。”

引進波音777其實就是個由頭。波音777飛的是什麼航線?那都是跨洲跨洋的國際航線!所以,一切問題的源頭還是總局不給藍天航空批國際航線。

王瑄作為跟總局打交道最多的人,心裡自然知道藍天航空這類公司在總局那邊是個什麼地位。可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二十多年了,未來也不知道還會持續多久。

“難道咱們就只能窩在國內不成?”對於王瑄這種心高氣傲的人來說,僅僅侷限於國內的條條框框真的是對他的一個不小的打擊。

陸景華嘆息一聲:“就要看上面什麼時候想通了啊!對了,1566的事兒你跟機務......”

陸景華的話剛說到一半,半掩著的辦公室大門就會狠狠踢開,氣勢洶洶的金復禮衝了進來,首先就是看到了王瑄。

“嗯?”金復禮滿臉的不爽,朝著王瑄哼道:“有要緊事?”

王瑄看金復禮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心裡也有些發慌,不過看上去好像不是衝著他來的:“差不多了,我這......正準備要走呢!”

金復禮朝著門口努努嘴:“談完了?談完了,就走唄。”

王瑄哪裡還敢在這邊待著?直接腳底抹油,人一下子就跑沒影了。雖說他不知道金復禮此行為何,可敢肯定不是什麼好事,自己還是不要招惹為佳。

一看王瑄走了,陸景華心裡直打鼓。瞧著金復禮那幾欲噴火的眼睛,陸景華就感覺渾身不自在。於是,他強裝鎮定,呵呵笑了兩聲:“教員,精神頭不錯啊。我這還有個會,這辦公室你隨便坐,我就不陪您了。”

陸景華不像別人喊金復禮叫金隊,而是更喜歡喊他教員。

對稱呼上細枝末節的問題,金復禮可是不會計較,他來找陸景華是為了另外一件事。

眼見陸景華起身要熘,金復禮一把抓住了陸景華的衣領,然後狠狠一拽,將其帶了回來,最後強行按在了辦公室裡的沙發上。

“教員,你有話好好說,別上手啊。”陸景華臉上微微有些發白:“教員,你別這樣,我好歹也是飛行部總經理,給我留點面子嘛。”

雖說陸景華的級別比金復禮高,但無論如何都不敢那飛行部總經理的名頭壓金復禮。要知道,金復禮的資歷在整個藍天航空都是數一數二的。現如今,飛行系統一把手執行副總裁羅勇就是金復禮的半個徒弟。

之所以說是半個徒弟,因為都是羅勇舔著臉說金復禮是自己師父,而金復禮根本不認羅勇這個徒弟。

金復禮被陸景華的一通話給氣笑了,一隻手搭在陸景華肩膀上,冷笑連連:“小陸啊,你來公司報到的時候,我就是教員了。現在坐到飛行部總經理的位子上,就開始在我頭上拉屎撒尿了?”

“不不不不!怎麼敢呢,教員!”在飛行這個極重資歷的行業裡,陸景華是萬不敢對金復禮不敬的,於是根本都不辯解的,直接認慫。

金復禮看陸景華如此識相,語氣緩和了一些:“這還差不多,不枉當年我為你們花費的一番苦心。”

“教員對我們的好,我們都是記在心上的。”

要知道,陸景華剛來藍天航空的時候,金復禮可不僅僅是教員,而且還是藍天航空的飛行部總經理,也就是現在陸景華現在的職位。

跟現在隨便哪個部門都能踩一腳飛行部不同,那個時候,全公司幾乎所有的部門都在圍著飛行部轉。飛行員從進公司就有專門的人幫忙解決住宿問題,之後的改裝,轉升,甚至生活上的問題,飛行部都能幫忙解決。而且,各種補貼獎金多得很,有時候飛行員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卡了多了錢。

即便是過了很多年,陸景華都無比懷念那段時光。雖說他是飛行部總經理,但是他也知道,現在的飛行部不說幫助飛行員了,不給飛行員添麻煩就算不錯了。

那段時間裡,飛行員也是幹勁十足,整個公司一片烈火烹油。

只可惜,這段好日子只持續了三年不到。有很多人看不慣金復禮的行事方式,最終讓他下臺了,做了個空客機隊的機隊長。

陸景華如此退讓,可不僅僅是因為金復禮資歷深,人脈廣,而是心裡也確實念著金復禮的好。

“那就行!”金復禮點點頭,突然塞給陸景華一張紙:“喏,把這個簽了唄。”

“什麼啊?”陸景華拿起來一看,嘴裡唸叨著:“本年度第二期轉機型人員名單?”

金復禮嗯了一聲:“就這玩意,要你的簽字。”

“就這個啊。”陸景華暗鬆了一口氣,旋即笑道:“教員,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搞得我都有些怕了。你早說嘛,我這就給你去籤。筆在桌子那邊,我去拿一下。”

籤一個轉機型的人員名單而已,陸景華以前就簽過不少,倒是沒有想太多。起身去自己辦公桌邊找來比,看都沒看就準備簽字。

可這剛下筆,陸景華突然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教員,平時這都是飛訓經理給我籤的,今天怎麼勞煩你跑一趟啊?”

陸景華一邊說著,一邊目光在名單上快速掃了一圈,很快就在名單中發現了一個本來不應該存在的名字——徐蒼。

“徐蒼?”陸景華放下了筆:“他什麼時候想轉機型了,我怎麼不知道?”

這時候,金復禮發現沒有忽悠住陸景華,索性也開啟天窗說亮話:“不是他想,而是我要他轉機型,轉空客。”

“不是.......教員你讓我捋一捋。”金復禮的話資訊量有點兒大,陸景華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教員,你的意思是,徐蒼沒想要轉空客,但是你強行要他轉空客,對嗎?”

金復禮哼了一聲,很是坦白地點了點頭。

這下,陸景華直接給傻眼了,一攤手:“教員,那這不就是強買強賣嗎?”

“我就是強買強賣怎麼了?”金復禮脖子一梗,就跟個潑皮無賴似的:“咱飛行員是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讓他轉個機型怎麼了,還需要經過他同意?以前不經本人同意就強令轉機型的事情又不是沒有。”

陸景華無語了,金復禮明明自己沒道理,還能理直氣壯了,他只得耐心解釋:“教員,那是寬體機機隊建立的時候實在沒人願意來,只能用強制手段。你剛才說哪裡需要哪裡搬,關鍵也沒見空客機隊缺人啊。”

“怎麼不缺人?我那徒弟都缺了這麼多年了,還不缺人?”金復禮那喉嚨當真是中氣十足,強詞奪理起來硬氣得不行。

陸景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教員,你要徐蒼轉機型當你徒弟?你這......不太好吧?”

陸景華原本是想說不要臉的,可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有什麼不好的?”金復禮一步逼近陸景華:“說起這事兒,我還有事情問你呢!你跟徐蒼那個什麼三年聘機長的約定是什麼鬼?”

陸景華被金復禮逼得連連後退,只得解釋起來:“不就是上次去監管局跟飛羽的那個總師打了個賭嘛,賭的就是徐蒼能不能在三年多的時間裡聘機長。”

“飛羽航空的總師,李辰星那小子?”

陸景華點點頭:“就是那孫子。”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金復禮拍拍衣服:“我去找李辰星那小子。不管是對賭作廢,還是換個東西賭,反正別牽扯到徐蒼就行。”

“啊?”陸景華趕緊追上要走的金復禮,一把抓住金復禮的手臂:“教員,可使不得啊!”

金復禮有些煩了:“有什麼使不得的,你小子該不會不想放人吧?”

陸景華還想勸上一勸,可突然心有所感,往門口那邊一看,卻是見剛剛離開的王瑄竟是去而復返。而平時趾高氣昂的王瑄此時正低眉順眼地站在一箇中年人身邊,不敢有任何越界的舉動。

那中年人往那兒一站,便是如孤高之峰,氣勢外溢,不怒自威。

陸景華並不認得這人,只是光是觀其形貌就能猜出其人不凡。於是,也不好再跟金復禮多做糾纏,放開了抓著金復禮的手。

金復禮一看陸景華鬆了手,剛準備罵罵咧咧幾句,忽然覺得周圍氛圍有些詭異,便是順著陸景華的目光轉頭朝著門口那邊看去。

當他看清站在門口的中年男子時,心頭勐地一緊,馬上收斂放浪之形,震驚不已:“院......院長!”

“院長?”陸景華聽到金復禮的話,心中泛起一絲波瀾,立時在腦中搜尋起眼前中年人可能的身份。

然而,都不等陸景華有所猜測,王瑄就略帶緊張地給陸景華介紹起來:“這位是民航飛行學院的院長,陳向東,陳院長。他也是本次安全大檢查的局方代表。”

“陳向東!”陸景華這下就對上號了。傳聞這位陳院長要高升了,只是具體職務還沒有公開,但可以確定的是絕對不低。

前段時間,藍天航空因為局方督察組下來發現了安全問題。於是作為懲罰,減了不少藍天航空的航班量。這次陳向東過來應該是驗收安全整頓的效果的,只是民航飛行學院的院長來當局方代表倒是少見得很。

在陳向東面前,就算是金復禮都得恭恭敬敬的。陳向東當了十幾年的民航飛行學院院長,國內稍微年輕點的飛行員,那都是陳向東的徒子徒孫,其影響力可不是一星半點,更遑論,陳向東馬上就要到總局擔任要職了。

陳向東不說話,金復禮,陸景華以及王瑄也都不敢說話,整個氛圍寂靜得有些詭異。稍微年輕一點兒的王瑄冷汗都下來了,他不明白陳向東的氣場怎麼能這麼強,站在他身邊,連對視都沒有,他都有些受不了了。

忽然,就在這死一般的沉寂中,陳向東突然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如金鐵摩擦一般,充滿了震懾人心的力量:“徐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