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蒼,你真的要做這麼多嗎?發動機是的,國產大飛機是的,現在連座位數檔次都分清楚了,有必要規劃這麼多嗎?”

徐蒼的很多做法,易風是可以理解的,甚至可以感同身受的,畢竟兩人是有很多相同的目標的。可是,易風沒想到徐蒼想得這麼多,航空發動機也就是算了,國產大飛機也算了,現在徐蒼連國產大飛機未來兩百座以下和兩百座到三百座兩個最主要的檔次都規劃好了,這已經不能用離譜來形容了。

以737為藍本,自研兩百座以下的國產大飛機。以757為藍本,自研兩百到三百座的國產大飛機。秦心曾經透露過徐蒼感覺主流民航市場只會集中在這兩個檔次,巨型民航客機的未來太不明朗,短期內不會涉及。

“多嗎?”徐蒼笑著說道:“一點兒都不多,現在是積累的時候,你會感覺到疲累和風險,但是等到未來開始收割了,那一切就是水到渠成。”

易風還是覺得徐蒼攤子鋪得太大了:“你現在連兩百座以下的國產飛機都沒有一個成熟的方案,怎麼就能分出資源雙線作戰?沒錯,現在中航工業有你提供的737ng圖紙。可不是說有圖紙就能復刻出一款737的機型的,其中還涉及很多其他東西。你說咱們要不先專注兩百座以下的市場,等在那片市場站穩了,後面在涉足兩百到三百座的市場,這樣不是穩妥很多嗎?”

徐蒼現在的行為已經不是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易風生怕徐蒼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易風,你不懂!不是我不想降低風險,而是時間不等人。有一件事你說得對,就算757不是一款成功的機型,但是波音在正常情況下也不會賣出757的生產線的。即便波音願意賣,那也會是我們無法承受的天價。”

“那你還在打757的主意!”易風頓時激動得差點兒站起來,引得店裡附近客人紛紛側目。易風馬上感覺到自己失態了,趕緊收斂情緒,可以壓低聲音:“你這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徐蒼童孔之中那一抹幽黑蘊藏著最為深沉的思想:“只有這一次機會,很快757這款機型在波音高層眼裡的份量將會降到最低谷,而且自從波音吞併麥道後,波音的管理層很多都換成了原先麥道的了。波音已經開始喪失以前的工程師文化了,他們開始看重金融,看重股票。出售某款機型的全套生產線在波音歷史上從未發生過,只有抓住這一次機會,我們才能完成這史無前例的壯舉,吞下整個757的生產線。”

“徐蒼,你真的沒有在開玩笑?”在徐蒼說出這些話後,易風總算是理解徐蒼的決心了。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徐蒼似乎真的要吃下757的整套生產線了。

徐蒼不僅僅給出了757這款機型平臺的潛力,還對其改造方向有了清晰的理解。現在,徐蒼甚至說出了能夠收購757生產線的理由。

沒錯,據易風所知,徐蒼提及的原麥道高層的確開始不斷進駐波音了。就在三年多前,波音吞併了另一家航空巨頭麥道公司,一時間有種獨孤求敗的意味。可是,在徐蒼眼裡,波音雖說消滅了一大競爭對手,但是吞下來的麥道公司就相當於一顆毒瘤,已經開始發展成為波音體內的病灶。

“易風,人類最大的教訓就是從來不會汲取教訓。波音覺得它戰勝了麥道,可實際上,麥道就像邪惡的幽靈一樣在不斷侵蝕波音此前精細務實的企業文化,很快,波音就會走上麥道的老路了。”深知未來的徐蒼有感而發:“歷史當真就是一段輪迴。”

易風作為國大航空的高管,瞭解頗多,自然能明白徐蒼所說的話:“徐蒼,你不懂,股票金融賺錢是真的容易,很少有人可以抵抗這等誘惑的。就在不久前,國大航空那邊也在考慮組建金融分公司。徐蒼,二十一世紀是金融的時代,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脫實向虛,這就是趨勢,實業的辛苦錢確實比不上玩股票金融。”

“這不是正好的嗎?以前波音是工程師做主,現在是那些眼中只有股票的職業經理人做主。沒錯,現在的確是金融時代,可不代表就能丟了自己的根。”徐蒼眼中閃過一絲回憶:“你知道我什麼覺得757的事情有成功的可能性嗎?”

易風眼皮一跳:“怎麼說?”

“不久前,你應該聽說了波音股票被一股神秘資本給做空了......”於是,徐蒼將波音為了止住股票下頹的趨勢而用部分國內的航材正版授權換取1566飛機資料記錄器的事情給易風說了一遍。

“在以前,你能想像波音會給出航材正版授權嗎?在波音將自己交給那些只看股票價格和短期利益的高管手裡後,一切都是順理成章了,波音沒有未來了。今天波音會為了穩住股票價格而給出部分航材的正版授權,未來波音遭遇更大危機,出售757的生產線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徐蒼的眼光從來不是僅僅看表面的,他能看見一件事後所代表的徵兆。在不久前的航材正版授權交易中,徐蒼已經可以看出來波音開始逐漸喪失自己的底線了。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隨著時間的推移,波音會做得越來越多。如果再配合上一些外界因素的影響,757的生產線真的是遙不可及的嗎?

易風臉色終於變得鄭重起來:“你說的波音後面的更大的危機是什麼?”

徐蒼輕輕笑了下:“我只是一個比喻,你想太多了。”

“不,我不覺得你是比喻。”易風目光炯炯:“還是說你有事情瞞著我。”

然而,徐蒼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倒了一杯茶,然後遞到易風面前:“當初你第一次見我,什麼感覺?”

易風略微蹙眉,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答桉,而且徐蒼有些顧左右而言他了。不過,他跟徐蒼又沒有什麼原則性的分歧,既然徐蒼問了,他就耐著性子回道:“神秘!那時候,總覺得你心裡藏了很多東西,看不透。”

說完,易風又是補了一句:“當然,現在更看不透了。”

“你說得對,我心裡的確藏了很多東西,很多事情就連秦心都不知道。不過,我不想說出來,你也不要問了。”徐蒼澹澹道。

單單是自己打了757生產線主意這件事就讓易風感覺到憂心忡忡,若是徐蒼說自己還在打算超低價收購韓亞航空,還打算在大韓航空上吸一波血,還打算藉著空客為餌再坑一波波音,還打算在仁川空難中解決高溫合金難題,還打算在依靠濟州島完成對春夏旅業的談判,還有未來的國民級通訊軟體飛talk,還有通用航空巨頭華信海直......

如果這些都說出來,易風不會覺得驚訝,他只會恐懼於徐蒼這個人。

智多近妖,這有時候不是一個褒義詞,是會讓人感覺到疏離的。

當然,這還是僅僅徐蒼已經在推進或者著手推進的,其他很多方面,徐蒼只是沒有動手,但是他的未來是星辰大海,有太多地方可以讓徐蒼去征服了。

“好,我不問,但是你都選擇雙線作戰了,總歸已有的一條線有些進展吧?兩百座以下的飛機怎麼說,你就打算完全交給中航工業了?”

易風就是擔心徐蒼兩手抓,最後兩手空空。他是看出來了,徐蒼在757生產線上已經是下定決心了,那便不去糾結了,一直反對只會徒增衝突和矛盾。

至少,在兩百座以下的國產飛機上,易風想要獲得一個相對成熟和具有可操作性的未來。雖說中航工業得到了737ng的圖紙,但是易風依舊不對中航工業獨自承擔大飛機的研發擁有足夠的信心。

“兩百座以下的國產飛機需要開個好頭,而且相較於兩百到三百座的飛機,兩百座以下的飛機市場更廣大,的確需要保質保量且速度足夠快地推進。”

易風追問道:“可是我還是看不清未來。”

徐蒼露出一絲憧憬的神色:“未來?一部分在中航工業上,一部分在......加拿大。”

......

徐蒼跟易風促膝長談了許久,雖然徐蒼還是有所保留,但是已經是最大限度地將易風敞開心扉了。易風也是灑脫之人,他看得出來徐蒼還有所保留,不過他也識趣地沒有問。

談了一番後,易風自是欣然接受了後續的航材公司負責人的職位,為徐蒼管理好一個錢袋子。

不管怎麼說,如此交心的談話還是讓徐蒼感覺到相當不錯的。畢竟,在這個世界上能找到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是相當難得。不過,徐蒼的快樂並沒有持續太久,在完全瞭解景洪機場飛行程式問題後,徐蒼又開始煩躁起來了。

按照協議,設計院那邊還真就不用承擔任何責任。只是這麼一來,徐蒼不就成了冤大頭了,四千萬白花了?心有不甘的徐蒼決定自己去景洪那邊飛一次。

徐蒼的性格是說做就做,第二天就讓飛行部將一架737-700空出來三個小時,以便讓徐蒼親自去飛一次。

景洪機場的跑道太短了,737-800重量又大,進近速度還大,遇到一些雨雪天氣就有衝出跑道的可能性,所以即便是後期開始執行景洪機場,那也只會有737-700飛機,除非後期景洪機場跟洱海機場一樣延長跑道。

西南局批文一下來,等在洱海機場停機坪的飛機就立刻起動,起飛往著景洪機場而去了。由於這兩個機場之間沒有既有航路,所以還是讓劍川區域管制雷達引導的。

不過,洱海機場距離景洪機場航程很多,堪堪半個小時,真就是差不多一起飛就要開始做進近準備了。

依照設計院搞出來的程式,景洪機場只有一邊有儀表著陸系統,即30號跑道。另外一條12號跑道由於距離國境線太近,連足夠的五邊長度都不夠展開的,實在不方便做儀表程式,所以索性放棄了。

而即便就是30號跑道其實程式也有諸多限制。其五邊倒是沒什麼問題,但是其一邊距離國境線太近,以致於不管是離場還是復飛,一旦進入起始爬升,透過三千三百英尺高度就要立刻右轉。

按照景洪機場一千三百多英尺的海拔高度,飛機基本是在起飛後兩分鐘以內就必須右轉了。

不過,如果出現一些極端天氣,比如說右轉的方向上有危險天氣,可起飛或者復飛後又不能左轉,左轉就得有地形威脅了。如果是在正常機場,機組會申請保持一邊,以求以更大的轉彎來繞開危險天氣。可景洪機場是不能保持一邊的,這就比較難辦了。

為了應付這種極端情況,12號跑道是有離場程式的。沒錯,12號跑道雖然沒有儀表進近程式,但是有標準離場程式。

景洪機場常年風力不大,一般來說,只要風速小於五米每秒,那兩邊跑道都能用,即便起飛存在順風,但也都是在標準以內的。如果出現了一些情況,導致無法在30號跑道上起飛,那就換到12號跑道上。

可要是12號跑道起飛存在順風超標的問題,那就是徹底沒戲了。

比對正常進場,景洪機場的程式自然是有很多瑕疵的,但是能做到這個份上,徐蒼也是可以接受的。

由於景洪機場旁邊也有山,所以即便是30號跑道的進近程式也不是走的尋常路。飛機過來景洪機場只能從北邊進來,先飛景洪本場vor臺,然後轉個大角度出航,在飛行大約十二海里後,再繞回五邊。

而出問題的點就在繞回五邊的切入點。

這次本來也不是什麼技術活,徐蒼也就沒有操縱,全都交給了一起的史頎教員。

飛機的通訊從劍川區域轉到景洪塔臺後,徐蒼他們正常飛越本場然後反向出航。如果按照正常的放襟翼流程,出航後,就得開始放襟翼了。

“放嗎?”史頎還是習慣性地首先問了徐蒼的意見。

徐蒼這邊還在研究航圖呢,聽見史頎的問話,直接說道:“放唄,再不放,總不能光潔形態切五邊吧。”

“行!”史頎也不用徐蒼麻煩,自己減速,自己放襟翼,一直放到了襟翼五。

這邊徐蒼看看紙質航圖,再看看cdu上進近程式的高度速度限制,嘖嘖嘴:“航圖跟cdu資料庫倒是吻合,沒問題。五邊切入點限制高度是四千九百英尺,咱們也不用就挨著四千九百英尺。如果按照高距比計算,這個點高度標準應該是五千二百英尺左右,那咱們就五千二過點。”

“五千兩百英尺過點嗎,那豈不是一點兒餘度都不留了,下面可是有地形呢,不好把下降率弄得太大啊。”

飛機過五邊的切入點以五千兩百英尺的高度來說是剛剛好,但是飛機後續還要繼續減速來建立形態,有可能需要減小下降率來減速。由於高度卡得很死,如果減小下降率,飛機就會比正常下滑軌道要高,後續便需要超過一千英尺以上每分鐘的下降率來追上下滑道。

可是,30號跑道的五邊並不長,有為了滿足穩定進近標準,所以給機組追上下滑道的空間並不大。這就導致機組很可能在五邊會產生一個極大的下降率,這麼的下降率即便飛機沒有低於下滑道也很容易觸發地形警告的。

“先期把構型建立好了,以著陸形態過點。”徐蒼說道。

“那這樣的話,我繼續減速了!”眼看飛機就要轉回五邊了,史頎這才放到襟翼五呢,而徐蒼需要的是完整的著陸形態。於是,史頎直接一把將油門給收光了。

平飛減速是很快的,史頎直接隨著飛機減速而放起落架和襟翼,一刻不停,終於在臨近切入點時建立好了著陸形態。

“如果需要這麼飛,後面還得對執行航班的機組進行特別提示呢。”史頎一邊說著,將高度窗數值定格在了五千兩百英尺了。

實際上,在正式航班執行裡,這個五千兩百英尺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因為這既不是程式高度,也對不上米制高度。至少在常用的米制高度中沒有對應五千兩百英尺的。

像是一千五百米,四千九百英尺已經證明是肯定會觸發地形警告了。而後面一個就是一千八百米,那就是五千九百英尺了,這個高度對於短五邊來說就需要讓機組從高處截獲下滑道了,加上景洪機場30號跑道五邊是有地形威脅的,說實在的,也是存在執行風險的。

如果五千兩百英尺可以在著陸構型下不觸發地形警告,未來可能需要對這個進近程式進行特別備註了。

“五千兩百英尺,一千五百八十五米,嘖嘖嘖,這要是備註到航圖裡也算是獨一份了。”在史頎調出五千兩百英尺後,在高度顯示上方由於開啟了米制電門,所以也會出現相應的米制高度。

“徐蒼,上一次試執行機組是保持的五千英尺整的高度,比限制高度高了一百英尺,可還是響了警告。”現在著陸構型都弄好了,自動駕駛也是接上的,倒是沒什麼需要動的,只要等著以五千兩百英尺的高度穿過切入點是什麼反應即可。

徐蒼感覺倒是輕鬆得很:“我們比限制高度足足高了三百英尺,還處在平飛狀態,這要是還......”

徐蒼這話還沒有說完,飛機離切入點還有0.2海里的時候,駕駛艙中立刻響起來:“toolowterrain!toolowterrain!”

......

一個半小時後,已經從景洪機場回返洱海的徐蒼臉色鐵青地坐在飛行部的小會議室裡。

會議室中除了徐蒼外,跟徐蒼一起飛的史頎教員還有陸景華,秦心以及易風都在,甚至於連景洪機場集團的總經理孟子皓也在。

所有人中,除了徐蒼外,就屬孟子皓臉色最難看了。

前不久春夏航空試執行景洪機場程式出問題的事情,孟子皓是知道的。這一次試執行就出了問題,那可不是什麼好兆頭。不過,當時孟子皓雖然說有些擔心,但還沒有那麼誇張,他覺得設計院應該會負責的吧,畢竟隨便買個東西都有售後,這四千萬的商品出問題了總不能不管吧。

結果,設計院還真就不管了,而且有理有據的。

原本還算是穩坐釣魚臺的孟子皓徹底是坐不住了,直接過來洱海這邊找徐蒼,恰好碰上徐蒼親自去飛景洪機場的程式。

孟子皓打聽過徐蒼的名聲,知道徐蒼在飛行那邊很是有些威名,如果徐蒼出手,或許就能找到癥結所在了。

然而,孟子皓的期望都沒有持續超過一個小時,伴隨著臉色陰沉的徐蒼回返,他便是知道大事不好了。

史頎看徐蒼臉色不好看,於是就自己將剛才的情況說了一遍,最後總結道:“剛剛我們試了一下,高度六千三百英尺透過五邊切入點沒有觸發地形警告。”

“六千三百英尺?這比標準下滑軌道高了超過一千英尺,就算提前建立著陸形態,那也不一定追得上下滑道啊。”陸景華是專業的,一聽這高度就繃不住了。

“從高處截獲下滑道,有這麼個飛法吧,不行嗎?”易風雖然是幹行政管理的,但是多年耳濡目染也是有點兒知識儲備的。

通常來說,飛機是從下方截獲下滑道的,至少百分之九十五是這樣。但是,這並不代表就一定要從下面接下滑道,是存在從高處截獲下滑道的操作方法的。

然而,易風一提出來這個方法,陸景華就直接否定了:“易總,從高處截獲下滑肯定需要大下降率,有時候能達到一千五百英尺每分鐘。這放在平原機場是沒問題的,可景洪機場是山區機場,二類特殊機場,五邊保持這麼大下降率,十之七八是要觸發地形警告的,那結果不還是一樣?為了避免在五邊切入點觸發地形警告而因為大下降率在五邊下降時觸發另一個地形警告,這沒什麼差別啊。”

就在這個時候,徐蒼髮話了:“從高處截獲下滑道的方法不能用在景洪機場。未來別的航空公司也要過來飛,人員參差不齊,如此冒風險的程式肯定不能施行,萬一出問題了,那就是大麻煩了。而且,就算不出問題,地形警告觸發多了,局方那邊也要過問的。”

“那怎麼辦?是不是這程式就是白做了,錢白花了?”孟子皓在一旁算是聽明白了一些了,他趕緊問徐蒼:“這事兒可怎麼辦?”

“這裡面絕對有問題,不過我感覺不是程式的問題。在第一次以五千兩百英尺過點時,我目視觀察下方的山頭,垂直間隔還是比較充裕的,不該是能觸發地形警告的樣子。”徐蒼沉思道:“我剛跟畢老說了一下,畢老出面問了一下設計院的院長,那邊還是說程式沒有問題。”

易風一愣:“畢老親自過問了,那......估計是真沒有問題啊,徐蒼!”

畢臨親自去問設計院的院長,以畢臨的面子,設計院的院長還敢忽悠畢臨不成?這種情況下,設計院都堅持程式沒有問題,那很大機率是真的沒有問題了。而且,徐蒼親自飛過一次後,單從目視觀察的角度也比較傾向於認同設計院的說法。

“那程式沒問題,為什麼會有這麼離奇的地形警告?”史頎皺著眉:“這次飛機跟上次飛機可不是同一架,總不能兩架飛機都有問題吧?”

孟子皓情緒有些激動:“那什麼意思?程式沒問題,飛機沒問題,活見鬼了不成?”

“孟總,你稍安勿躁。”徐蒼此刻也感覺頭大如鬥,雖說孟子皓說的是氣話,可也是實情,程式飛機都沒有問題,怎麼就出這麼個警告呢?

要命的是,地形警告可不是什麼小警告,這是直接關係到可控飛行撞地的,是關係到飛機上一大群人性命的。別的不說,現在還僅僅是春夏航空一家在景洪機場進行內部試執行,出了問題,一家人合計一下,是可以將影響範圍控制住的。

可不管其他,後面開放其他公司在景洪機場試執行,這個會離奇觸發地形警告的程式不得鬧得沸沸揚揚,被總局知道了,總局會給予最終的審批?

試執行就跟實習一樣,要是在試執行期間暴露太多問題,總局是有可能不執行機場正式執行的。

“我感覺可能是gpws系統的問題。”徐蒼抿了下嘴唇,看起來也不是很確定:“這事兒還得諮詢一下波音那邊。”

這時候,秦心插話進來了:“前兩天,我已經讓人將情況轉給波音了,不曉得什麼時候有回覆。”

就在秦心話音落下的時候,徐蒼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了,是個陌生號碼,但是徐蒼還是接了下來。

很快,伴隨著電話的接通,對面傳來新任波音亞太區負責人黃京的聲音:“徐先生,我是黃京,想來你還是記得我的吧?”

“黃總,別來無恙,是有什麼事情嗎?”

眾人一聽好像徐蒼是要談正事,立時噤聲。

黃京笑呵呵道:“前不久,你們春夏航空不是向我們技術部反映了一個虛假地形警告的情況。我們技術部門初步調查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可能僅僅是個黑天鵝事件。”

“什麼意思,gpws系統抽風了?”

“徐先生,你話可不能這麼說。”黃京連忙糾正道:“我們飛機的gpws系統是沒有問題的,只是針對那個程式,那個地點,發生了一些意料之外且不明所以的問題。”

徐蒼哼了一聲:“那還不會你們地形警告系統有缺陷?”

“徐先生,我們的地形警告系統符合far和caar的所有規定,可不能因為一次黑天鵝事件就否定我們的整個地形警告系統。”

“那你說怎麼辦?有解決辦法嗎?”

“當然有,不然我也不會打這個電話了。”

聽到這話,徐蒼眼睛一亮:“怎麼辦?”

“我們技術部門說可以為需要去景洪機場的飛機的地形警告系統打一個補丁,應該就能避免相關虛假警告了。”黃京說道。

“就在系統裡打個補丁就行了?”徐蒼倒是沒想到這麼簡單。

“應該就是可以了,畢竟這個問題雖然不曉得原因是什麼,但是將之消除是很容易的。”

徐蒼不由欣喜:“那趕緊打補丁啊。補丁包怎麼給我們?”

“就跟以前升級cdu版本一樣,我們會給你們一個專用的硬碟。”

“哈哈,可以,可以!”

倒是想不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個系統補丁就把事情給解決了。

“不過......”黃京突然道:“徐先生,這個補丁包不屬於波音的正常技術支援服務中,需要額外付費的。”

航空公司在購買波音飛機後,後續肯定有售後服務的,其中就包括技術支援服務,比如升級飛機系統中的軟體。但是,打這個補丁可不算正常的技術支援。

關於這點兒,徐蒼倒是知道情況的,也沒有多想:“可以,多少錢?”

黃京聽徐蒼爽快地答應下來,於是哈哈一笑:“徐先生,不多的,就一百萬美金。”

“一......一百萬美金?”徐蒼先是怔了一下,旋即直接給氣笑了:“這是軟體補丁嗎,是金補丁吧。不對,金補丁也沒這麼貴吧?”

聽到徐蒼的質疑,黃京反倒是覺得委屈了:“徐先生,話可不能這麼說,技術上的事情,那誰也說不好的。而且,這價格是技術部門給的,我只是負責傳達啊。”

“你們波音明明可以去搶的,竟然還給我一個軟體補丁,我還真是要謝謝你們了。”說完,徐蒼根本就沒有給黃京解釋的空間,直接把電話給結束通話了。

隨著徐蒼電話結束通話,秦心第一個開口了:“剛才誰打電話過來的,什麼一百萬美金?”

“波音那邊的,說可以給地形警告系統打個補丁,打完補丁就能消除那個地形警告了。”

秦心一下子反應過來了:“那一百萬美金不會是打一個軟體補丁的價錢吧?”

“不然呢?”徐蒼冷聲道:“真是晦氣。”

“一百萬美金,一百萬美金,那就是八百多萬啊!打個軟體補丁要八百多萬,這......”孟子皓在旁邊都聽傻了,哪有這麼要價的?

“你以為就單單一個一百萬美金?”徐蒼反問道。

“什麼?”孟子皓一時間沒有理解徐蒼的意思:“還有什麼,還要錢?”

徐蒼解釋道:“就算我們公司花錢買了那個補丁包,升級了所有飛機的地形警告系統,那別的航空公司呢?以後難不成就我們一家在景洪機場執行?”

徐蒼現在是景洪機場的大股東,自然也要將景洪機場的收益最大化。他們一家春夏航空肯定滿足不了整個景洪機場的吞吐量,肯定是要引入別的航空公司的,這幾乎是一定的。

“我們遇到這個地形警告的問題,別的航空公司的737就不好會遇到?那就是說,以後要來景洪機場飛,那就必須對飛機的地形警告系統進行升級,那就意味著別的航空公司也要購買這個補丁包,這錢誰出?”徐蒼臉色難看道:“機場本來就有義務提供合理的飛行程式。雖然設計院不願意承認,或許事實上,這個程式也都是符合規範的,但是在機組眼裡,這個程式就是有缺陷的,就是機場沒有履行到自己應盡的義務,那航空公司憑什麼花這一百萬美金自己升級地形警告系統?”

“沒什麼脾氣的航空公司覺得這錢不值,也就不來景洪飛了。”

“這......”這句話一出來,孟子皓身為景洪機場集團的總經理反應最為激烈,這樣不就是把客戶往外趕嗎?

然而,徐蒼抬手製止住了孟子皓:“客戶流失其實還算是其次。機場強制要求執行航司自行承擔系統升級的費用,光是這個做法到底合不合規,其實我也沒有把握。如果哪個航空公司脾氣大,告到總局那邊,又是一堆麻煩。”

聽徐蒼這麼一說,孟子皓臉色煞白。除非景洪機場願意承擔執行航司的升級費用,不然這的確會引來無窮無盡的麻煩。但是,一份補丁包就要一百萬美金,要是覆蓋到所有前來景洪機場執行的航司,這可是一筆鉅款啊!

別說孟子皓了,就算是徐蒼都感覺壓力頗重。

他又不是財神爺,前期為了飛行程式就已經給出了四千萬,後面還有一大堆用錢的地方,哪兒能拿出這麼多錢。

一百萬美金,那就是八百多萬人民幣。即便是以最保守的姿態來估計未來在景洪機場執行的航空公司,十家航空公司肯定是有的。這麼一算,都快一個億了。

而且,這是最最保守的估計,實際絕對比這個要高。據徐蒼所知,如果按照重生前的記憶判斷,景洪機場常年有超過二十家航空公司在此執行,巔峰時能達到三十家。

這是徐蒼想都不敢想的!

除非徐蒼主動限制別的航空公司進駐!

但是,如果限制別的航空公司進駐,辛辛苦苦改造的景洪機場最後發揮不了應有的潛力,那前期投資不還是浪費了?結果不還是一樣?

此時此刻,徐蒼又是體驗到了那股子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感覺。

徐蒼是有錢,但是他的錢都分配得相當精準,哪些用在哪裡都是預定好了,根本沒有騰挪的空間。不然,在英國時,徐蒼也不會在得知翠鳥航空有抄底的機會卻還在萬分糾結。

孟子皓心態都快爆炸了,他看向徐蒼,呆愣愣地問了一句:“徐蒼,該怎麼辦啊?”

“我......”在這個關頭,徐蒼其實自己也沒什麼好辦法。這不是處理特情,他發揮不了自己神乎其神的能力。

這時候,秦心走近過來,拍拍徐蒼的肩膀:“要不就像少量引進別的航司,後面等資金充足了再說?”

“不行!”徐蒼還沒有說話,孟子皓陡然站了起來:“景洪機場前期投入太大,要是還限制別的航空公司進駐,那財務上就是一攤爛賬.......”

“孟總,可現在這情況......”秦心無奈道。

孟子皓咬緊牙關,幾乎是從牙縫裡吐出幾個字來:“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

孟子皓機械地重複著這段話,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往著會議室外走去,只留下他一個略帶茫然無措的背影。

......

與此同時,在春夏航空基地航材庫房的採購員休息室裡,一個看上去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正在打著電話,只不過,從他略帶疲憊的臉上只能看到壓抑的憤怒。

“我知道,我知道,丫丫上學要用錢,我知道!”中年人不斷地重複著,只是這言語之中透露著頗多的無奈和怒氣。

他不是氣不停催促他的妻子,只是氣自己無能為力裡。自家女兒好不容易考上了一間不錯的大學,可自己連學費都拿不出來。

“你知道?那錢呢?再過一段時間,丫丫就要去大學報到了,錢呢?”電話那頭傳來陣陣彪悍的女聲:“張德生,我告訴你。我跟你過了這麼多年苦日子無所謂。可要是因為沒錢而耽誤了丫丫上大學,這日子我看還是別過了。”

說完,還沒等張德生說什麼,對面直接把電話給結束通話了。

望著顯示對方已結束通話的手機螢幕,張德生怔怔出神。

兩萬塊錢,他上哪兒找兩萬塊錢啊?

之前他和妻子那點兒工資全給用作生活費,還有女兒的學雜費了,哪裡還有餘錢?

摸了摸右手小臂,在其上隱隱約約有幾個針口的痕跡,這是數次賣血留下的。

他已經不能再賣血了,現在他時不時都感覺頭暈目眩,再賣血,命都保不住了。而且,賣血實際上也沒有多少錢,完全是杯水車薪。

就在張德生失神之際,休息室的房門突然被推開了,露出同事的身影。

同事笑嘻嘻地將一張紙遞給張德生:“老張,這是下一批的航材採購清單,你辛苦一下?”

張德生接過採購清單,大略看了一眼,點點頭:“沒事兒,交給我吧。”

“好的,你辛苦!”說完,同事便是離開了。

同事這麼一打岔,張德生那紛亂的思緒也漸漸回攏起來,他緩緩起身,動作看上去有些笨拙,原本打算將採購清單收入口袋中。忽然,張德生像是想起來了什麼,將採購清單慢慢展開,他望著上面那一行一行的航材名稱以及後面的採購價格,他不由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