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徐蒼飛機韓國仁川之際,其千里之外的空域中,位於東北的濱江機場終端區上空有一架春夏航空的飛機即將落地。

此刻,雖然已經到了三月份,可也不曉得是倒春寒還是幾個意思,濱江機場上空下起了鵝毛大雪,滿眼望去,大地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不過,相較於外面凜冽的寒風,飛機裡面倒是暖和得緊,空調相當給力。

此時,飛機已經截獲下滑道,正在以八百多英尺每分鐘的下降率相對勻速地下降。這天上雪倒是下得厲害,可風卻不大,自動駕駛一接,飛機晃都不帶晃的。

在得到塔臺的落地許可後,機長習慣性地拿起半溼的毛巾擦擦臉,順帶把掌心手汗也給擦掉,望著已經引入眼簾的跑道,他將風擋雨刷開到高位,便是調整座椅,便是說道:“帶羽絨服沒?”

“沒啊,劍川那邊也沒這麼冷啊,我起飛時沒看天氣。”副駕駛無語道:“不過無所謂,反正回去不是我飛了,我就待飛機上了。”

從劍川飛機濱江是個大班,單段就能超過五個半小時,一套組不可能飛往返的,只能分兩套。現在駕駛艙裡的兩人飛去程,然後落地後直接轉換為加機組,再加回劍川。後面加機組的一套飛回程,就這麼來回換。

這其實是飛行員很不喜歡的,準確來說,是不喜歡加機組。因為加機組錢很少,但是又要跟前面飛的人一樣坐相同時間的飛機,那還不如執行航班呢。

不過,徐蒼是飛行員出身,比較懂飛行員心理。所以春夏航空的加機組補貼比大部分航司的補貼標準都要高百分之五十。

如此一來,雖說還是比不上執行航班,但是畢竟漲了近一半,大家怨言也少了很多。

當然了,從實際成本來說,不加機組的話可以讓飛行員過夜。就是去程的機組落地後,直接下飛機去當地酒店休息,由另外一套前面已經在當地酒店休息的機組接替,後面他們再接明天的飛機回去,如此往復。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種搭配,實際上排班的方式還有很多。

但是,如果算上飛行員的過夜費,酒店的住宿費,餐補,還有一些雜費,實際上是比加機組的支出要高不少的。

但是,這這麼做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不會過多消耗飛行員的執勤期。

雖然加機組不是執行航班,但是也算是執勤,不能算作休息。

比如一個飛行員早上從劍川飛到濱江,如果他是就地過夜,那麼執勤期就在他下飛機,到達酒店就結束了,後面就是休息期了。如此一來,他就可以執行明天的一個早班,休息期是足夠的。

但是,如果這個飛行員是加機組回來,等他飛過去,再加回來,可能回劍川時已經傍晚,甚至晚上了。他的執勤期並不是在濱江結束,而是要等到回到劍川才能結束。這麼一來,第二天的有些特別早的航班他就飛不了了,因為休息期不夠。這種情況的出現就導致了機組運力的小幅浪費,其實也需要折算到成本上的。

對比之下,加機組和就地過夜各有優劣。只不過,現今春夏航空還沒到運力如此貴乏的時候,所以選擇直觀成本更低的加機組。

要是等後面航線多了,運力緊張了,從長遠來看,還是就地休息比較好,以便儲存機組的實力。

“我都忘了。我還是第一次飛這麼大的單段。”機長撓撓頭,他以前是木華的,除了國際航線,還真沒飛過這麼大的單段,這種程度估計只有滬上-烏市可以比擬了:“這麼一飛就能感覺咱們國家多大了。要是隔壁韓國,從南到北,一個小時都開到海里了,嘻嘻。”

一時之間,駕駛艙裡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也不怪機長沒有緊張感,外面這雪的確下得大,可風擋雨刷一開,基本不影響視野的。現在又不是晚上,光線視野很好,基本不存在影響的。

而且,五邊氣流很穩,相當舒服。

不過,前面嘻嘻哈哈是一回事,要落地了,還是得打起精神的。於是,在將座椅做了最後的微調後,機長右手鬆開推力手柄,放在前面比了個大概的位置:“一會兒如果要復飛,油門加到這個位置,後續再微調復飛推力。先收襟翼到十五,正上升後收輪,順序不能錯。四百英尺後加入標準復飛程式,應該是立刻右轉飛皋遙臺,高度一千八百米。”

副駕駛點點頭:“明白了。”

“行!”將一些風險項交代完,機長直接斷開了自動駕駛。

“自動駕駛斷開,fd方式。”

斷開自動駕駛沒多久,機長順手將自動油門也給斷了,進入全手動操縱。不過,正如之前的感受一樣,在飛機進入手動操縱後,飛機依舊是穩穩當當的。

“氣流這麼穩嗎?”機長顯得也是有些訝異,他已經很久沒有經歷如此平穩的氣流環境了,在調節一下配平後,機長甚至微微地鬆開駕駛盤:“你看,都不用動的。”

“剛塔臺還是報了一米頂風的。”

“那也夠舒服了。濱江五邊都這麼舒服嗎,其實正好給學員練手,可惜了。”機長僅僅脫開雙手一兩秒就又重新抓握住了駕駛盤。

“高度一千尺,著陸形態完成,穩定進近,燈光全開,落地指令有。”

“檢查,繼續!”

“高度五百尺,航向道好,下滑道好。”

“檢查,繼續!”

“一百到決斷!跑道能見,正前方。”

“決斷高,跑道正前方!”

“好咧,繼續!”在離地兩百英尺的地方,機長目光往遠處前移,此刻濱江機場的跑道早已經清理完成了,積雪堆在道面兩邊,還挺多,跟堤壩似的。

或許由於雪下得太厲害了,原本清理出來的跑道上有小部分又染成了白色。不過,聽塔臺反應,跑道剎車效應還是好的,應該是沒問題。

“一會兒我落得重一些,下沉稍快不要在意。”在更低處,機長已經可以能看清楚跑道上面的細節了,其中道面上似乎有些積水和雪層,這種情況下還是紮實落地比較好,省得飛機打滑。

這個機長算是比較負責的,還提前跟副駕駛溝通一下。因為紮實落地就是刻意地落重一些,一邊擊破那層水膜。如果不提前溝通,副駕駛看出來飛機下沉過快,極端情況下覺得喪失了正常落地的條件喊了復飛可就尷尬了。

原則上,駕駛艙中的機組成員不管是機長還是副駕駛喊了復飛,那就要復飛。

“知道了!”副駕駛應了一聲。

就在副駕駛話音落下的時刻,飛機進入跑道上空,高度相當標準就是五十英尺。

接著,後續飛機正常拉平。不過,在臨近落地的時候,機長人為地將飛機放了放,使得比較以一個比較明顯的載荷產生了接地。

飛機一接地,機長立刻拉起減速板,同時控制飛機滑跑方向。

副駕駛立刻報出系統變化:“減速板升起,反噴開鎖,反噴81。”

“嗯。”機長笑道,目光落到跑道道面上:“好像也沒什麼水,待會兒看看落了多重,別弄個警告出來。”

“應該不至於,頂多是個軟的,軟的也無所謂。”副駕駛道:“自動剎車解除,地速六十。”

機長望了下脫離道口,再是瞄了下地速,稍微估算了下,覺得應該能在下一個道口減速到二十節的地速。

“就前面那個啊。”

二十節地速脫離絕對不算是冒險,算是一個相當常見的操作,於是副駕駛也沒什麼異議,嗯了一聲。

“把空調溫度調高一些。”機長指了下客艙溫度調節面板,在確認地速小於二十節後,看準時機,捨棄方向舵,開始用手輪改變方向。

在低速環境下,方向舵舵面效應不行,不太能精準地控制滑跑方向,而且偏轉角度也受限制,需要更改為手輪。

機長的操作絕對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所以副駕駛也沒有太關注外面,就應著機長的要求將空調溫度往上調了一些。

然而,就在機長脫離方向舵轉為手輪後的一瞬間,他勐地發現了一個問題,手輪竟然卡住基本不能動了。

機長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用力不夠,結果使勁之下,手輪也只是往左邊稍微動了下。這一下,機長當即意識到不是自己的問題,而是前輪轉彎裝置出問題了。

這時候,飛機已經有了小幅偏轉,處在既不能轉入脫離道又不能回跑道的尷尬境地。此時此刻,機長的反應也是很迅速,接著一腳踩滿,想要把飛機給剎停了。

然而,雖說跑道道面沒有預計的那般溼滑,但是畢竟也是溼跑道,剎車效應肯定是受到影響的。倉促之下,飛機沒有立刻把速度減下來,一直到接近道面邊沿處才算是堪堪停住。

可在最後關頭,飛機微微移動之下,機長和副駕駛突然聽見彭的一聲,那是前輪壓碎邊燈的動靜,接著飛機機頭勐地一個下沉,最後終於是停住了。

可是,機長和副駕駛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前輪進草地了!

......

在552航班上,汪鏡明教授已經坐到了徐蒼旁邊的座椅上。或許是突然升艙感覺到一絲不適感,汪鏡明教授顯得有些侷促。

“小兄弟,我坐這兒沒關係吧,我那是經濟艙的票啊。”

徐蒼微笑道:“沒事,你坐著就行。”

“哦哦。小兄弟,你剛才說能解決轉機的事情,怎麼弄啊。”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場對話中,徐蒼似乎更像是長者,而汪鏡明卻顯得有些拘謹,角色反轉了。

“教授,落地後,你再現買一張最近時間的機票就行。”

“可關鍵是我沒那麼多錢啊。”汪鏡明無奈道。

其實他也沒到完全買不了一張機票的地步,只是買了後,那就快是口袋空空了,他後面可還是有事兒呢。

“沒事,這種事情是木華航空的失誤,他們會承擔你的機票錢,後續你聯絡木華航空客服就行。”徐蒼說著,望向還在走廊站著的乘務長:“是不是啊?”

乘務長愣了一下,這事兒哪裡跟木華航空有關係?不過,這乘務長當真是反應很快,忙是說道:“先生,方便留個聯絡方式嗎?後續我們會單獨聯絡你,你保留好機票憑證就行,我們會負責補償的。”

汪鏡明聞言大喜,在一個清潔袋上寫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交給乘務長。

乘務長確認沒有問題,跟徐蒼對了個眼神才是回了前艙工作間。

雖說重買一張票,等下一班飛機就需要在候機廳多等許久,但是能得到這樣的處理結果,汪鏡明已經是相當滿意了。

“小兄弟,這次真是多虧你了,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辦呢。”汪鏡明感激道。

徐蒼擺擺手:“汪教授,我叫徐蒼,你叫我小徐就行。為你這樣的大科學家排憂解難,是我的榮幸。”

“什麼大科學家,我就是個沒什麼名堂的材料學研究員。”汪鏡明始終把自己放在一個比較低的位置上,或許這並非是僅僅對徐蒼,而是在此前的生活工作中他都是這麼為人處世的,戰戰兢兢,小心謹慎。

不知為何,徐蒼心裡有種酸澀感。

“徐蒼啊,你是單純好奇,還是也從事相關領域的工作啊?”

徐蒼笑道:“我是做航發的。”

“哎喲!你看你二十多吧,這就參與航發研製了,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在聊起來科技方面的內容後,汪鏡明就沒有前面那麼收著了,整個人顯得放鬆了些:“航發的話,走哪個方向啊?”

像發動機啊,或者其他類似的研究,一般是級別越高,研究的方向越細緻。比如在本科時研究整臺發動機,碩士時就只關注高壓系統,博士時就只研究高壓渦輪葉片了。

其實,汪鏡明也就是隨口一問,他感覺徐蒼現在應該也就是在涉及航空發動機的整體方向,還沒有到學科細分的地步。

然而,徐蒼卻是說了一句:“我計劃弄個航發研製的小組。”

這下汪鏡明直接愣住了,過了整整半分鐘,在確定徐蒼沒有開玩笑後,乾笑兩聲:“年輕人當真是好大的志向啊。”

說實話,汪鏡明剛才都不知道怎麼接徐蒼的話了。

如果徐蒼不是在看玩笑,那就是得了失心瘋。不過,徐蒼畢竟是幫了自己的,所以汪鏡明還是說得比較含蓄的。

“汪教授,你是覺得我在異想天開?”

汪鏡明連忙擺手:“不是,不是,徐蒼你誤會了。我知道國內航發研製困難重重,你有這份心就相當難的了。”

“不不不,汪教授,我不僅有這份心,我還會付諸行動。在我構想的小組中,只有高壓渦輪葉片的材料還沒有好的解決辦法,但是汪教授你的研究方向與我所需要的高度契合。”

汪鏡明算是聽明白了徐蒼的意思了:“小兄弟,你是來真的?”

“自然是真的。”徐蒼笑道:“發動機低壓系統,核心機轉子,我都找到了替代或者解決辦法,現在只差高壓渦輪的材料問題了。汪教授,我知道你現在的境況,你來我這邊可以得到更多的經費,更寬鬆的環境,還有一群有這相同目標的......同志!”

徐蒼在提及經費和工作環境時,其實汪鏡明的反應並不是很大。但是,當徐蒼提及有著相同目標的同志時,汪鏡明眼中終於流露出一絲變化。

是啊,如果能有一群可以往著相同目標前進的同志,戰友,那該是多麼美好的。

然而,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替代或者解決低壓系統和核心機轉子問題的,但是這個太夢幻了,我不敢相信。”

“是啊,任誰都不會相信的。”徐蒼對於汪鏡明所持有的質疑表示理解:“汪教授,你的研究方向其應用領域最主要的就是發動機的高壓渦輪,那想必你應該也會認識一些國內的航發研究人員,比如鄧鵬主管?”

“鄧鵬?中航工業動力研究所主管?”汪鏡明愣了一下:“怎麼了?

徐蒼輕笑著:“我不相信我,我理解,但是如果是鄧鵬主管的意見,應該會有考慮的價值了吧。我叫徐蒼,你就這麼跟他說就行,他會告訴你我是怎樣一個人的。到那時,你再覺得要不要來我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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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蒼看了下時間緩緩站起身來:“我要去前面了,很高興遇見你,希望以後我們能有共事的機會。”

說完,徐蒼走向了前艙工作間,接著走廊簾子被拉開,遮擋住了汪鏡明的視野。

望著已經不見聲影的徐蒼,汪鏡明口中喃喃地回味著徐蒼的名字,默默地記了下來。

很快,徐蒼已經出現在了駕駛艙中。看見徐蒼進來,機長將一張小紙條遞給徐蒼:“仁川機場最新的通波,大霧,邊緣天氣。一會兒要轉進近了,要是仁川進近詢問我們意見,怎麼說?”

這個機長看起來相當識趣,知道誰才是駕駛艙的領導者,當先就問了徐蒼的意見。

“提前聯絡過機場了?”徐蒼大略瞄了一下通波內容便是收了起來:“現在本場起落怎麼樣?”

“問過了。”這時候,副駕駛說道:“之前仁川機場能見度不符合標準,沒有起落,剛剛才好轉,我們是第一個。如果不落地的話,我們進近次序要重新排,估計要浪費三四十分鐘。”

徐蒼看了下油量表:“等三四十分鐘,油夠嗎?”

“夠,可以盤旋等待一個半小時。”機長道:“怎麼說?”

徐蒼抿了下嘴唇:“不要進近,讓別的飛機先下去試試水,我們重新排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