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托維爾飛機墳場停機坪。

從紐約跟蘭斯泰米爾簽完合同的秦心乘坐一架通航的雙發螺旋槳飛機到了維克托維爾,與她同行的還有七名機務。

下了飛機,秦心帶了副墨鏡,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一點兒面板都沒有裸露在外。

雖說秦心事業心強,對於一些裝扮或者保養上的東西不甚在意,但是維克托維爾這邊風颳起來跟割刀子似的,風中還夾了少許的沙礫,打在面板上生疼。

另外,這邊太陽也毒得很,秦心畢竟是女人,該有的防曬措施還是要的。

相比而言,隨行的一眾機務就戴了頂風帽,同時套了冰袖,其餘就沒什麼防曬措施的。

這些都是老機務,零下十幾度送飛機,四十幾度繞機檢查,半夜三四點做航後,什麼場面沒見過?

就是那冰袖還是秦心心細給他們準備的,不然這些人就打算戴個帽子了事。

維克托維爾實際上按照地理特徵已經屬於半沙漠了,以降水量劃分,這裡屬於極低乾旱的程度,有的時候,一年都不見一滴雨水的。

不過,正是因為常年氣候乾燥,飛機老化得就慢很多,算是儲存飛機的好去處。

下了飛機,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各式各樣的飛機靜靜地趴著,其中甚至還有不少軍用飛機。

除了固定翼飛機,裡面還有少量的直升機和旋翼機。在最角落的區域,還有不少小型飛機,其中大部分是雙發的公務機。

這些飛機並不是所有都是報廢了,其中相當一部分是在這裡等待它的買家。

有些航空公司想要退役某些飛機,但是隻要飛機還沒有超過最大服役年齡,那就還有價值,不可能直接當廢鐵賣,那太浪費了。

通常來說,機齡偏大的就賣給貨航,後面改裝成貨運飛機。

要是機齡還不算大,那就可以轉賣給別的客運航企,繼續當客運飛機。

但是,不少時候退役飛機跟找到新的買家之間不會無縫銜接。在此期間,飛機就要進行封存處理。

如果在國內機場長時間停放,且不說停放費日積月累也不少。最主要的是,國內大部分機場還是四季分明,風吹雨打的,飛機可遭不住。

於是,有些航空公司就會把飛機暫時飛到維克托維爾封存,這裡停放費很低,氣候穩定,飛機老化較慢。

等找到新的買家了,再將飛機從維克托維爾飛走,基本就是這麼個流程。

秦心是沿海水鄉人氏,很是不習慣沙漠極端乾燥的氣候。甫一下飛機,就感覺喉嚨跟火灼了似的,甚是難受。

不過,她也不是矯情的人,雖有不適,卻也沒說什麼。

維克托維爾這邊早先就收到訊息了,特意安排了一個華裔過來接待。

這人高高瘦瘦的,顴骨突起,臉色跟周圍的環境一樣呈現出蠟黃色。在秦心的認知裡,這應該屬於不太健康的臉色,不過,這位接待人員倒是精神很足,一迎上秦心嘴巴就沒有停過。

這個華裔的口音還是很有特點的,應該是閩南那邊的方言。

別看閩南跟秦心老家相距不算太遠,可方言差得不是一星半點。接待員咕嚕咕嚕說了一大通,秦心十句就能聽明白兩三句。

這接待偏偏只能說閩南話,說不了普通話,氣得秦心血壓都上來了。

就這還不如找個英語口語比較正規的,秦心英語還可以,交流起來哪有現在這般費勁?

好在同行機務裡有個閩南的,跟接待員商量了半天,才是找到秦心。

機務指了指遠處的一個機坪:“卡達航空的那幾架飛機都在那邊,機位號分別是A139,A143,A166……”

這機務的記性倒是好,不僅僅將機位號記得清清楚楚,連具體機位在哪裡都一個個指出來了。

這個機務年紀是裡面最大的,快五十了,面相偏老,主要也是因為機務這工作實在辛苦了些,老得快些。

“秦總,一會兒我帶人去挨個檢查,專案比較多,工作量也大,得是要抓緊時間,不然今天做完夠嗆。”老機務聲音沉穩,或許是陽光太刺眼,他說話的時候都是眯著眼睛的:“秦總,這邊曬得很。開工後,你找個地兒歇著去,我看著就行。”

秦心點了點頭:“嗯,就麻煩你了。你算著時間,提前兩個小時跟我說一下,我們要申請回去的時間。”

如果飛機沒有問題,那就得飛回去。

回去是沒有固定航線的,需要臨時申請。不過,在此之前,徐蒼已經上報過了,預定的計劃起飛時間是當晚一點,前後有兩個小時的更改空間。

早些弄完就能早走,另外最後臨時航線的審批也需要時間,秦心預留的審批時間比較寬裕,兩個小時怎麼也夠了。

“這個沒問題,我記下了。”老機務點點頭:“剛那接待說了,維克托維爾這邊有專門的送機飛行員。價格都是固定的,秦總一會兒你可以去了解一下。”

“還有這種服務?”秦心原計劃是僱傭美西南的兩套機組把飛機飛回去的,然後加機組回去,價格比從國內調飛行員過來便宜不少。

其實,人家美西南是不幹這事兒的,還是波音從中穿針引線,正好美西南有好幾套組要去關島基地,倒是順路。

737不像寬體機可以一口氣從美國飛到中國,需要中間經停一下加油,多數是選擇關島或者夏威夷的。原計劃,秦心是想經停夏威夷的,不過人家美西南想經停關島,自然是依著美西南的。

“是的,秦總你一會兒可以去諮詢一下,好像說這邊的送機服務價格還可以。”

秦心嗯了一聲,反正一會兒也要等很久,去看看也無妨。

“秦總,那我們去忙了。”老機務也不磨蹭,向著其餘的機務扯了一嗓子:“走了,幹活了。”

秦心沒有直接去休息,而是跟著老機務去看了幾眼。

要確定一架飛機還適不適航,不是一拍腦門,轉一轉看上一圈就行的。每個機務會有一個極其繁瑣的檢查工作單,需要一項一項對照著查,過一項就在前面打個勾。

秦心看那個檢查工作單足足有四五頁,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專案,怪不得老機務說今天搞完都夠嗆。

不過,即便今天沒趕上,回去時間延誤一下也無所謂。自從9·11事件後,美國的國際航線驟減,臨時航線申請起來並不麻煩。

看了一會兒,秦心確定自己是完全看不懂,再待著機務們也不自在,索性就去了維克托維爾的休息室。

維克托維爾休息的地方不大,就是一個二層小樓。不過,裝修得倒是精緻。

在這般沙漠的區域,休憩的小樓周圍種滿了綠植,其中有一排巨大的不知名的樹木將周遭圍了一圈,茂密的樹枝樹葉擋住了風沙的衝擊,置身其中完全沒有在外面風沙割臉的不適感。

除了阻擋風沙的樹木,小樓前面有一處小廣場,廣場中間竟然還有一處小型的露天游泳池,水波盪漾,碧波漣漪,很難想像這裡是處在半沙漠地帶。

廣場之外全是綠油油的草坪,其中分佈了八個大型遮陽傘,傘下都有一個躺椅,在躺椅上小憩片刻還是別有一番風味的,在小樓裡還有侍者服務,可以提供酒水之類的飲料,服務算是相當周到了。

秦心過來前是訂了房間的,不過她暫時不想去房間,打算喝些東西,在外面轉一轉。

或許是最近民航市場不景氣,維克托維爾並沒有其他人。秦心過來這邊時,只在草坪區域瞧見一個白人男子,抽著煙,滿臉愁容的,也不知道幹嘛的。

秦心剛是踏上小廣場,只聽見旁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便是身後的一道低沉的男人聲音:“秦小姐!”

秦心回過頭看去,正是剛才在草坪上抽菸的白人男子。只見此刻他站定在秦心兩步開外,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

這是一個比較禮貌的舉動。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社交距離,差不多兩步左右。

如果不是很熟悉的人,有他人靠著自己太近就會覺得不舒服。對於精通禮儀的人來說,初次見面最好不要靠得太近,尤其秦心是女性,否則很容易失禮。

如果徐蒼在這裡,定是能知曉這人正是龐巴迪C系列公司的總裁雷恩·瓦雷特。

他的中文口音很正宗,至少比那華裔接待要好很多。

秦心此前從未見過雷恩·瓦雷特,稍稍蹙眉:“你是?”

“雷恩·瓦雷特,龐巴迪C系列飛機公司的總裁。”雷恩·瓦雷特自我介紹道:“秦小姐,初次見面。”

說著,雷恩·瓦雷特伸出了右手。

不過,秦心並沒有跟他握手,她很不習慣跟異性有肢體接觸,尤其是這麼個第一次見面的男人。

“龐巴迪飛機部門的負責人?”秦心挑了挑眉,顯然是沒有想到能在這裡見著雷恩·瓦雷特:“你是特定在這裡等我的?你在調查我的行程?”

雖說自己的行程沒有保密,但是雷恩·瓦雷特的行為讓秦心很是不快。

雷恩·瓦雷特頗為歉意:“秦小姐,我有重要的事情跟徐蒼先生談”

“那你就去找他!”秦心哼了一聲,很是不滿。

“秦小姐,請您諒解。”雷恩·瓦雷特有些尷尬:“徐蒼先生比較.難以溝通,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秦小姐代為轉告我的想法。”

秦心看了眼雷恩·瓦雷特,露出一絲戲謔:“你是在怕他?”

“徐蒼先生是人中龍鳳,見之心生畏懼,實在是談不下去了。”

“你的中文很好。”秦心抿了抿嘴唇:“說吧,要我轉告什麼?”

雷恩·瓦雷特暗暗鬆了一口氣,接著整理情緒:“秦小姐,就在不久前,我們派往川崎重工的人反饋來訊息,川崎重工那邊拒絕成為我們的零部件供應商。”

秦心微微訝異了下,不過很快了然:“你該知道徐蒼的態度。”

“是的。”雷恩·瓦雷特很是恭敬地點了點頭:“我不會再試探徐蒼先生的底線,並且願意接受徐蒼先生的條件。只不過,希望徐蒼先生停止煽動我們的工會。”

“工會?”秦心一怔,想到徐蒼私交很好的理查德·拜爾,便是很明白了。

很久之前,徐蒼曾經提及過會利用龐巴迪的工會給予最後一擊。

在解決完川崎重工的事情後,龐巴迪在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找到合適的零部件提供商了,畢竟大型客機的機身部件可不是隨隨便便都能造的。

其實,在這一刻,龐巴迪已經輸了,徐蒼堵死了他們所有存活的道路。工會的逼宮將會成為龐巴迪無法解決的死結。

龐巴迪之前因為經營不善,已經積累了不少勞資糾紛。這下有了統一的組織,另外龐巴迪短期內在財務上已經不可能好轉來填補窟窿了,這些勞資糾紛將會是致命的。

看雷恩·瓦雷特的態度,龐巴迪是撐不住了。

“在你們背棄信用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一刻。”秦心冷笑道:“你們龐巴迪想要怎麼做?”

雷恩·瓦雷特咬了咬牙:“董事會的意思是以一個象徵性的價格剝離飛機業務給徐蒼先生,不過,相應的,飛機業務部門的債務也由徐蒼先生來承擔。”

“債務?”秦心輕輕笑道:“我可以等你們破產,然後等待公開拍賣時獲得相關技術。那時候,我們並不需要承擔債務。”

雷恩·瓦雷特嘴角抽動了幾下,這秦心怎麼跟徐蒼一個性子,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秦小姐,日本的三菱重工的MRJ飛機專案也需要我們的技術。就算等到公開拍賣,你們跟三菱重工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這個就不用你們關心了,徐蒼會讓三菱重工明白MRJ飛機專案註定是一個無用功的。”秦心自信滿滿:“除了日本的三菱重工,其餘似乎沒有對你們C系列飛機技術有興趣的強有力的競爭者了。”

“不可能,日本的飛機工業比你們強太多了,你憑什麼認為三菱重工的MRJ專案是無用功?”

秦心眼神之中掠過一絲寒光:“瓦雷特先生,如果你們經歷了這麼多事情,還在將不可能三個字貼在徐蒼身上,那麼只能說你們並沒有接受到教訓。徐蒼能解決川崎重工,為什麼解決不了三菱重工。”

“你知道三菱重工只是三菱集團下面的一個部門嗎?世界五百強企業,三菱集團有足足十家,你要跟他們鬥?”

“瓦雷特先生,請注意你的言辭。”秦心聲音冰冷:“有些事情不需要你來教我。現在給你們兩個選擇,我們可以承接下你們之前的債務,但是你們不僅僅要剝離C系列飛機的業務,連帶著公務機業務也要剝離出來。不過,我們可以允許你們保留一部分公務機業務的股份,以獲取相應的分紅。”

結果雷恩·瓦雷特當即否決:“絕對不行,公務機部門是我們利潤最高的部門,怎麼可能給你們?總部要剝離的就只有C系列飛機公司。”

“那還有第二條路,將軌道交通部門全部給我們,不保留任何股份,我們要百分之百佔股。”秦心言語堅決:“公務機和軌道交通,你們選一個吧。另外,我奉勸你們一句,不要將希望放在三菱重工上,他們救不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