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巴!”安德烈可憐巴巴地抓著巴德的手。

巴德不置可否。

“老巴!”安德烈更加低聲下氣。

巴德似笑非笑。

“老巴!”安德烈已經眼淚汪汪。

“少來這套,你以為我會信?”巴德嘆了口氣:“不過這次就讓給你。”

“算我欠你一次!”安德烈喜笑顏開,臨出門前拍著胸膛說:“老巴!以後你有事情,兄弟我兩肋插刀!”

話音未落,他就一溜煙地跑了。

“欠我多少次你數過嗎?”巴德笑罵。

安德烈已經跑遠了,從板房外遠遠飄回他的聲音:“兩肋插刀!”

“你讓太多次,安德烈就會視為理所當然。”溫特斯忍不住開口。

“他現在不是已經這樣了嗎?”巴德無奈地回答。

……

傑士卡中校為什麼會被海灣派遣十二年?又為什麼能去而復返?

溫特斯不知道,不過他意識到約翰·傑士卡在帕拉圖仍有相當的人脈。

聽過蒙塔涅少尉解釋為什麼三隊民兵中足有63名杜薩克後,中校面色如常,並無過多表示。

但當天晚上傑士卡中校返回雙橋大營時,手上已多出一袋重物。

中校徑直走進尉官宿舍,也不管三個少尉還在吃晚飯,隨手把東西往桌上一扔。

布袋砸在桌面上,發出連串的脆響。

“長官?這是什麼?”溫特斯明知故問。

“錢。”

安德烈輕輕挑開布袋,裡面滿是黃澄澄的金幣。

“什麼錢?”

“還能是什麼錢?”滿身酒氣的中校露出一絲笑意:“買馬錢!”

……

什麼是買馬錢?

顧名思義,杜薩克入現役時可以領到一小筆錢作為自備戰馬的補貼,這筆錢就是買馬錢。

買馬錢當然不夠買戰馬,頂天能買到合格戰馬的一條腿。

至於戰馬的其他三條腿自然是杜薩克出錢,這也是血稅的一部分。

……

“他們可是民兵、輔兵,您要以騎兵徵召他們?”巴德皺著眉頭問。

中校大馬金刀坐下,留三個少尉站著:“你們幾個讓杜薩克當民兵代替服現役,軍團懶得追究。但讓杜薩克帶上戰馬服役,這也是上面的意思。”

安德烈急不可耐地問:“那待遇呢?我的意思是杜薩克配備戰馬之後的待遇?”

傑士卡把玩著餐刀,平淡地回答:“薪金、配給、武裝一律參照輕騎兵,只是不發軍服。我給他們每人討了杆輕火槍,實在不濟就當成龍騎兵使喚吧。”

安德烈聞言,兩眼放光。

“我手下的杜薩克可還沒成丁!”溫特斯忍不住開口。

“所以薪金、裝備按輕騎兵配發已是優待。”中校的獨眼盯著少尉:“你如果不滿意,我也可以給他們恢復民兵待遇。”

“滿意,哪能不滿意?”安德烈迅速站到中校那邊:“我覺得好哇!讓那群小子騎馬服役,最高興的人肯定是他們自己。我堅決支援!”

溫特斯狠狠瞪了安德烈一眼,他怎麼可能不懂安德烈的心思?

切利尼少尉已經在琢磨這隊騎兵的指揮權了。

……

騎兵的編制不同於步兵,理論上騎兵最小的指揮單位是中隊,作戰中又通常會將中隊分成兩個分隊。

騎兵中隊的地位遠高於步兵百人隊,少尉就可以當百夫長,校官才能領一個騎兵中隊。

按帕拉圖軍隊的編制方式,一個滿編騎兵中隊有174名騎兵,要配6名軍官。

然而實際情況卻是騎兵不夠多,但騎兵軍官綽綽有餘,諸共和國都是如此。

因而騎兵科出身的軍官跑去帶步兵、幹文職,都是常有的事。

塔尼里亞戰役時的巴德和安德烈就一直待在步兵大隊見習。

如果巴德和安德烈有幸回到騎兵部隊,那他們也只不過是中隊裡指揮序列最末尾的軍官。

……

按傑士卡中校的意思,63名杜薩克就等於63名騎兵,接近一個分隊。

溫特斯是步兵科畢業,騎兵的事情輪不到他。

但眼下,傑士卡大隊裡還有兩名正兒八經的騎兵軍官正在帶步兵。

“一支騎兵分隊!”切利尼少尉美滋滋地想:“我的乖乖!少說也得是個上尉才能帶吧?”

過去,狼鎮百人隊的事務溫特斯可以一言而決。現在傑士卡中校到任,少尉只有服從的份。

只有受制於人時,才能明白以前當駐鎮官有多快樂。

“這錢給杜薩人發下去,軍團會安排人到他們原籍取戰馬。”事情已成定數,中校隨口做著安排:“63名杜薩克,3個給我當傳令兵,剩下正好10帳。”

[注:騎兵一帳只有六人,步兵一帳八人。

安德烈豎起耳朵聽著,生怕漏掉任何話。

聽到中校說“其中一半直屬大隊”時,他頗為遺憾地想:“只有五帳?也算還行吧。”

“剩下的三十騎誰負責。”傑士卡中校繼續說:“你們兩個自己商量。”

安德烈和巴德都愣在原地。

……

耐不住安德烈的軟磨硬泡,巴德最後還是點了頭。

就這樣,安德烈如願以償負責半個分隊的騎兵。餘下的民兵被重新編隊,溫特斯手下走了四帳杜薩克,又補進來五帳黑水鎮民兵。

得知中校的安排,皮埃爾、瓦希卡等人倒是喜氣洋洋。

他們早就厭倦了枯燥、沉重的體力勞動,能當上龍騎兵高興都來不及——雖然沒有漂亮的制服穿。

尤其是皮埃爾這小子,中校在他口中的稱呼從“沒.***的”瞬間提升至“那位大人”,就彷彿吃了十鞭的不是他一樣。

倒是安格魯火急火燎跑來找少尉借錢,順便把貝爾也拉了過來。

“大人,我真是沒別的辦法了。”小馬倌哭喪著臉說:“請借我一點錢買馬,我一定會還的。”

“你呢?”溫特斯看向小獵人。

“我才不想當杜薩克呢!”貝爾滿不在乎地說:“我沒戰馬,也不想買戰馬。”

安格魯一下子就急了:“哪有這麼簡單?杜薩克入役時如果沒有戰馬要受刑的!”

貝爾被嚇了一跳,不過仍嘴硬:“那我就跑,鑽進林子裡誰也找不到我!”

“沒馬你跑得了嗎?”安格魯第一時間反駁。

兩個半大小子你一句、我一句,就在溫特斯的隊部裡吵了起來。

“別吵!”溫特斯嘆了口氣:“給你們發了多少買馬錢?”

安格魯的手從袖子伸出來,把八枚摞在一起的金幣放到少尉的桌子上。不是杜卡特,是帕拉圖政府鑄的金幣。

溫特斯正在忙著寫卷宗,頭也不抬地問:“買馬還需要多少?”

名義上的抄寫員老神棍最會躲這類雜活,目前文書工作全靠溫特斯親歷親為。

“至少還要三個這麼多。”安格魯哼哼著說:“我在雙橋城裡看到最便宜的乘馬是這個價格,不過不是戰馬……”

“行啦,錢我收下。紅鬃歸你了。”溫特斯抬頭看了一眼小馬倌。

“嗯……嗯?嗯!”安格魯簡直不敢相信他聽到什麼:“紅鬃?雷日克?您是說雷日克歸我了?您要把雷日克給我?”

溫特斯笑了笑:“不是給你,是賣你。現在紅鬃不也是你騎嗎?”

強運被帶到帕拉圖後,溫特斯就很少騎紅鬃了。但戰馬的訓練不能間斷,所以紅鬃平時都是小馬倌騎。

小馬倌也樂得可以騎馬,他把紅鬃照看得很好。一人一馬十分親密,所以溫特斯干脆成人之美。

安格魯已經激動到不知該把手往哪裡放,他想抱住少尉親兩口,卻又突然反應過來那樣不行。於是抱起小獵人狠狠親了兩口,又向少尉敬了個禮。

貝爾目瞪口呆,忍不住問:“那我呢?那我呢?”

溫特斯本想逗逗小獵人,但想起這個年紀的男孩驕傲又脆弱的自尊——畢竟他也剛從這個階段走出來——也就不再賣關子。

“讓安格魯給你挑一匹好的。”溫特斯取出錢袋扔給小獵人,又看向小馬倌:“安格魯,再給我也挑一匹代步馬。不用是戰馬,但是得耐勞、結實,能走野地。”

小馬倌愣住了:“您還要添一匹馬嗎?強運不是挺好?”

“多一匹馬換著騎,我不讓強運太累到。”溫特斯隨口答道,緊接著他又皺起眉頭:“你廢話怎麼這麼多,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

小馬倌挨訓,老老實實地小聲回答:“哦。”

溫特斯看到小馬倌的憨樣又生氣又想笑:“還愣著幹嘛?等我領你去相馬?回來時順便去槍匠塞繆爾那裡,把我定的槍取回來。”

貝爾趕緊敬了個禮,拉著夥伴離開隊部。

……

一切似乎走上正軌。

民兵火槍手放過十幾次槍後逐漸開始適應開火時的後坐力、光亮和噪音,矛手也開始能邁出整齊劃一的步伐。

戰馬被從狼屯、黑水、聖克三鎮帶到雙橋大營。

狼鎮那邊是吉拉德和謝爾蓋來了一趟,順便給狼鎮的小夥子們帶了好多吃喝和家信,令其他兩鎮的民兵羨慕得發瘋。

但沒有時間留給騎兵訓練了,該來的總要來。

不知不覺間溫特斯已經在奔馬之國度過六個月。

帝國曆559年1月12日,傑士卡大隊收到開拔命令,

當傑士卡中校向少尉們宣讀命令時,三人沒有任何驚訝,溫特斯甚至有了一種“靴子終於落地”的痛快感。

他敬禮,領受命令。

此刻,一支車隊已經在雙橋大營整裝待發。

在三支百人隊的基礎上,軍團又給傑士卡大隊額外調配近三百名車伕。

這是一次遠途補給,民兵們需要護送輜重隊跨越近百公里的“無人區”進入赫德諸部的領地。

除了民兵和民夫之外,還有十幾輛商販馬車守在軍營外,等著同軍方輜重隊一併前往西邊。

帕拉圖的軍事原則是優先就地籌措補給,如果有什麼東西必須從後方運向前方,那一定是前方無法募集的資源。

“沒什麼想問的嗎?”傑士卡中校隨口問少尉們,他把命令箋整齊地疊好、揣進懷裡。

“您不介意的話,我倒的確有個問題。”溫特斯停頓了一下,問:“為什麼是我們?”

“不是你們。”獨眼的中校冷笑一聲,用大拇指向自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