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商業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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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世昌無心聽戲,拉著李諭到了一角清靜的地方。
“帝師,本人還有一些小小的請求。”徐世昌說。李諭道:“左丞但講無妨。”徐世昌說:“我們已然成立商部,但如今只是管轄鐵路礦務之事,京津地區僅有的一些企業也多為官督民辦,純粹的民辦企業很少。我聽聞帝師在美國設立了公司,我想帝師是否也可以在京津地區開設工廠,作為表率?”唐文治也提到:“我們已經奏請朝廷,儘快透過關於創辦公司的律法。此事已經過尚書同意,我想朝廷會盡快正式頒發。”清廷在1904年初就會頒佈《公司律》,算是開了近代公司立法先河。
雖然相比列強著實太晚,但總歸是透過了點實用的政令。這部《公司律》在一些條文上比較粗糙,最關鍵還沒有確立非常核心的
“法人”概念,比較有侷限性。直到十年後,民國時期北洋政府重新頒發了更完善的《公司條例》,才算讓公司法更加可靠。
所以現在還算不上嚴格意義的法治理念下的公司,但有了徐世昌等人的託底,李諭倒是不必有太多顧慮。
李諭說:“我在美國的ly公司,目前主要生產汽車關鍵零部件、各種系統單元,以及更加有技術含量的無線電裝置,現在國內恐怕還無法展開。不過我會加快培訓人手,儘早在國內設立公司。”本來這就是李諭以後要做的。
徐世昌說:“帝師生產的都是洋人那些高深東西,有沒有更加接地氣的?”李諭想到如今悽慘的民間,於是說:“我會設法做一些關於食品的公司,救助一下鄉親。”徐世昌眼前一亮:“好主意!”李諭想到的東西很簡單:泡麵和味精。
即便是作為軍糧,泡麵也很好用,不會愁賣。其實類似的東西在漢朝時韓信的軍中就用過,不過是非油炸的。
只不過在二十世紀初,泡麵實話說幾乎是種奢侈品,但對於部隊來說,比較便利。
賺了錢可以用更簡單的掛麵賑濟災民。而味精則更能走入尋常百姓家。
話說此後味精經歷過一段被抹黑的歷史,實際上沒什麼危害,最初是美國人由於對華人的歧視而杜撰出來,並且是差不多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事。
不知道為啥二十一世紀初傳入國內,許多人竟然信以為真,活生生把很多味精大廠逼死了……味精的成分很簡單,無非就是穀氨酸鈉,沒啥其他特別的東西。
雖然鈉攝入過多的確也會出現浮腫之類的現象,但在窮困時代,胖子都沒幾個,怎麼可能有錢吃那麼多鹽,甚至百姓還會缺鈉哪。
另外,這兩樣東西在日本很好開啟市場,能大賺一把日本人的錢。徐世昌立刻表示:“我會為帝師先生儘快辦齊手續,《公司律》頒佈後,第一家設立的公司頒給您的公司未嘗不可!”唐文治又說:“關於設廠所用的地皮帝師不用擔心,近郊能用的土地有很多。”李諭笑道:“多謝二位,我還要儘快完成產品的研發。”徐世昌納悶道:“食物還需要研究?”李諭說:“沒錯,多少需要使用一點化學知識,好在不是特別困難,只要能得到穀氨酸鈉結晶就可以。”
“什麼東西?結晶?”徐世昌更疑惑了。唐文治對他說:“菊人老師,院士先生自然有他更加科學的方法,我們不用操這個心,幫他處理好租地、建廠、招工之事就足夠。”徐世昌想想覺得有道理,如今身在商部,於是
“在商言商”,給李諭講了講他們能夠提供的一些保證。畢竟李諭和北洋有不少淵源,何況大家都看得出他本人能力很強。
如今的袁世凱以及手下北洋這些人雖然免不了比較貪,不過起碼還是在辦事的。
他們當然知道李諭屬於能辦出大事的人,能夠提供上幫助的地方自然不遺餘力。
李諭抱拳道:“多謝二位!”就像張謇經商仍舊離不開與官場打交道,李諭深知想在國內搞產業,必須和當權者搞好關係。
徐世昌說:“我觀察如今西洋各國,擁有眾多新興的工業產品,希望先生能夠指引我國工業之明路。”李諭說:“明路說不上,但我肯定會做出點實事,說不定用不了多久,我們不僅能出口茶葉、瓷器或者絲綢,還能反向輸出工業產品到歐美日。”徐世昌壓根不敢有這個想法:“怎麼可能!”李諭笑道:“現在西方人缺少的東西多了去,甚至許多日化用品仍舊只是少數人可以使用,比如洗澡用的肥皂就是奢侈品。”唐文治一愣:“原來洋人想洗澡,也不是都用得起肥皂?”
“的確如此,”李諭說,
“所以很多東西如果能夠成功研製出來,控制成本的前提下大批次生產,就會有很好的銷路。不僅咱們自己國內更多的國民能夠用上優秀的工業品,出口也絕非不可能。”雖然接近於肥皂的產物在東西方皆自古就有,不過在二十世紀初,就算是強如美國,仍舊是奢侈品。
當初拿破崙買了一塊薑黃肥皂,花了2法郎,而普通民眾的日常月均消費只有6法郎左右。
歐洲的貴族也一直有不愛洗澡的
“臭毛病”,甚至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催生了香水產業,以便掩蓋氣味。至於咱們國家,差不多秦漢時期人們就用皂角來洗衣物和頭髮,當然還有草木灰、淘米水等。
然後到了明清時代,有錢人家使用香皂是較為普遍的現象,如《金瓶梅》中提到洗臉時使用
“茉莉花香皂”。《紅樓夢》中也提到清晨盥洗之時使用
“香皂”。只不過這種香皂與現代意義上的香皂不是一回事,人們稱其為
“胰子”,也就是其中使用了豬胰腺。胰子中的豬油被脂肪酵素部分地分解成了脂肪酸,進而被碳酸鈉皂化成了真正的脂肪酸皂,可以說與現代肥皂相差只有一步之遙。
但豬胰臟可就太少了。近代工業生產出的肥皂,差不多在19世紀中葉傳入了國內,比較可靠的記載是1854年英國商人在上海發行的廣告,但這些肥皂都是供外國人使用。
而後1860年上海的一些洋行開始批次進貨,銷往各地。到了1894年,全國進口了價值38萬兩白銀的肥皂,民國初年進口額增加到268萬兩。
都是白花花的銀子!況且不是多難的產業,還是培養起民族工業比較好。
肥皂在現代人看來,可能只是為了清潔而已,沒有多少重視。但千萬不要小瞧
“清潔”二字,大家對此習以為常是現代衛生知識普及了近一個世紀的成果。
而在清末民初,不管是國內還是歐美,
“衛生”這個概念都是剛剛建立,人們對此的認知普遍很低。說得直接一點,肥皂可以大大減少腹瀉的出現,提高兒童的生存率。
畢竟古代嬰幼兒的死亡率極高。由於年代久遠,無法有太準確的數字,但保守說,古代嬰幼兒死亡率也會在20%以上,甚至更高。
即便皇室也一樣,康熙有35個兒子,但是有11個沒有活到成年就夭折。
這個比例已經超過30%。雖然致死的原因很多,但可以直觀地體現古代兒童的高死亡率。
古代即便是和平時期,平均年齡也不高,很大程度就是被兒童的高死亡率拉下來的。
因為兒童還沒有發育完善,容易被各種疾病侵害。保證其衛生與飲食起碼能夠降低一定的死亡率。
不管是肥皂,還是味精、泡麵,都屬於相對更能夠接觸到普通人的。
——不能只搞汽車、通訊這些高精尖產業。但李諭根本不準備靠日化及食品產業掙錢,只要是不賠錢就行,完全就是用來儘可能培養相關民族產業,然後救濟民眾用。
自從在哈爾濱開了槍,手上沾上人命,李諭的心態多少還是有一些波瀾。
即便打死的是可惡的小鬼子,但李諭終歸不是職業軍人,在殺人這件事上相關的心理建設比起段祺瑞那些人還是差了點。
此事又不方便讓更多人知道,李諭只能儘可能慢慢自我調整。在這個時代,世界觀與一百年後完全不能相提並論,就算是歐美日等國的普通人,其實命也不值錢,只不過歐美日的有錢人比例更多罷了。
那幾個日本人死了,恐怕在日本軍部看來,只不過是個小小的波瀾,漣漪都算不上:死了就死了,反正還有的是青年。
徐世昌與唐文治都對李諭非常有信心,宴會上,幾人繼續深入探討關於商業的事情,與周圍聽戲喝彩的聲音有些格格不入。
——李諭在西伯利亞鐵路坐火車時時,已經寫好了星戰前傳的綱要,照例拿給呂碧城潤色。
呂碧城在歐洲見到火熱的銷售狀況後,興頭已經徹底點燃,每天忙得不可開交。
不僅要自己搞詩詞創作、給大公報寫稿,還要給星戰前傳潤色,並且翻譯格林童話及安徒生童話。
簡直比李諭還要忙。李諭拿給了她一套鋼筆和墨水,讓她也順便練習一下硬筆書法。
論效率,的確還是硬筆高一些。不過呂碧城壓根還不會握筆,李諭給她展示了幾次,寫字還是歪歪扭扭,主要就是握筆姿勢容易變形。
“你得這樣,用中指抵住。”李諭再次給她看自己的拿筆姿勢。但呂碧城照樣做下來,還是握得不太準確。
李諭抓住她手指,
“食指放在這,大拇指和食指一起捏住,對了,就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你……”呂碧城抽回手,耳根一紅:“我學會了,你,你要是沒事就回去吧,我還要繼續寫稿子。”李諭只好走出了房門,然後搓了搓手指頭,
“還挺滑。”——西苑。軍機大臣、大學士瞿鴻機正在給慈禧彙報軍機要務。
“太后,黑龍江將軍報,哈爾濱地區發生傷寒病,已經有數百人染病,病故者六七十人。”慈禧吹了一口茶葉:“哈爾濱?那裡現在不是俄國人在管嗎?”黑龍江將軍的衙署在齊齊哈爾,並不在哈爾濱。
瞿鴻機說:“雖然如此,但仍舊是我大清疆域,發生疾病,死者又多為我國子民,勢必要彙報。”慈禧哼了一聲:“洋人真是沒用!管也管不好,出了髒事還是得讓朝廷擔著。”瞿鴻機問道:“太后,黑龍江將軍詢問可否派遣郎中過去,他們應付不過來,我們……”
“不派!”慈禧斷然道,
“派什麼郎中?憑什麼要給洋人擦屁股?就得讓他們知道管不好我大清的江山,最好蔓延開,他們自己也因此染上傷寒,死傷之後知難而退!”
“可是太后……”瞿鴻機有些不忍,
“終究是我大清的子民。”要是一般人這麼給慈禧頂撞,肯定會捱罵,但瞿鴻機還是很受慈禧關愛的。
原因挺有意思,因為瞿鴻機長得和慈禧過世的兒子——同治皇帝非常像。
當初瞿鴻機中進士後,進宮謝恩,慈禧一眼就看到他與剛過世沒多久的同治帝非常像,不免傷感,然後母愛氾濫。
此後瞿鴻機的仕途非常順,當的都是考官、學政之類的肥差。這個人倒是挺清廉,深受朝野讚許,兩相加持下,瞿鴻機最終一躍而成了軍機大臣、大學士,位列人臣巔峰。
慈禧看了瞿鴻機兩眼,嘆了口氣:“你啊,很多事還是要多多向慶親王學學。”瞿鴻機雖然一心為國,但並不擅長在官場經營,畢竟清末的官場腐朽透頂,他這種清官實在難以融入。
他也不懂得袁世凱那種圓滑之道,不會左右逢源,此刻沒有聽出慈禧的意思,反而又說了一句:“太后,東北是龍興之地,不能放任不管。”慈禧眉毛一凝:“你今天話有點多了,回軍機處處理你的事情吧。”瞿鴻機再傻也聽出了慈禧心中不悅,不敢抗命,只能謝恩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