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毒樹之果我不吃

月宮鈴奈被叫去之後，宋曦就將聊天的物件轉為了陳子昂。

這很奇怪，因為新郎就在旁邊，而新娘卻似乎跟他不大熟的樣子，而新郎居然也對此習以為常，毫不意外。

陳子昂越發懷疑他們是政治聯姻，只聽見秦松忽然笑著問道：

“陳先生在哪裡高就啊？”

這語氣聽起來有一點點的嫉妒，但陳子昂卻微妙地鬆了口氣：講真，你未婚妻這個樣子，你再不生氣我都替你著急。

“不用回答。”宋曦笑眯眯地說道，“他一直暗戀鈴奈姐。”

“沒有惡意。”秦松頓時露出不甘之色，“我只是想知道我究竟輸在哪裡。”

“我也想知道。”陳子昂嘆氣說道。

他喜歡她，而她又喜歡我，這究竟都是個什麼關係啊？

“知道什麼？”月宮鈴奈從後面冒頭出來，好奇問道。

“沒什麼。”陳子昂心虛地扯開話題，“你不是去見長輩嗎，怎麼樣了？”

“沒有怎麼樣呀。”月宮鈴奈輕描淡寫地道，“就跟過年去親戚家給長輩拜年差不多，問個平安。”

宋曦和秦松均露出佩服不已的神色來。

要知道，石狄雖然性格很好應付，但終究地位權力擺在那裡，不能輕忽；而宋明遠則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最難對付的老狐狸。許多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代，見了這兩位大人物都要發憷，而月宮鈴奈卻能應付自如——所以“長公主”的外號，果真名不虛傳。

“誰去見長輩了？”遠處傳來男人笑呵呵的聲音，隨後秦松的肩膀被人摟住了。

“介紹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跟眾人說道，“我父親。”

秦松的父親秦森河，是個和藹可親、笑容滿面的中年男人，此時正摟著自己的兒子，和月宮鈴奈說道：

“鈴奈也這麼大啦？上次我去你家拜訪的時候，你還在上高中呢！”

“叔叔倒是沒什麼變。”月宮鈴奈笑著回應，“不過聽說最近升官了，恭喜叔叔。”

“哈哈哈哈。”秦森河似乎不願在這方面多談，只是看向了陳子昂，“秦松，這位是……”

“月宮鈴奈的男朋友。”秦松介紹說道，“陳子昂。”

“其實是普通朋友……”陳子昂試圖糾正，但秦森河明顯沒有相信，只是迅速露出刮目相看的眼神，點頭笑道：

“很好很好，清正之前和我們幾個老傢伙喝酒的時候，還擔心女兒眼界太高找不到物件，但我一直覺得鈴奈很有自己的主見，是不需要我們長輩操心的。”

“我只是比較任性而已。”月宮鈴奈笑著說道，“我爸還經常說，要是我跟秦松一樣孝順肯聽父母的話，他也不會那麼煩惱了。”

陳子昂在旁邊驚歎不已，心想自己雖然年紀更長，但要論到“會說話”，似乎也不如鈴奈醬。

再看旁邊的宋曦，已經默默拿出手機開始打字，做筆記準備學習了。

“行吧。”秦森河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笑著和陳子昂點了點頭，“我就把新郎官帶走了，伱們慢慢聊。”

他殷勤地拉著秦松，去給其他賓客敬酒去了。

“看到了吧。”月宮鈴奈對著他的背影指指點點，“秦森河，標準的政治動物。你沒有價值的時候，連看都不看你一眼，然後發現你是我男朋友，立刻就對你態度好轉了。”

“所以為什麼要讓他誤解咱們的關係？”陳子昂不解問道。

“因為這就是前輩你身為賓客男伴的作用。”宋曦在旁邊補充說道，“看到鈴奈姐有意中人後，那些想要推銷自家兒子、侄子甚至是孫子的長輩，一大半都會打消念頭了。”

“不要胡說，米米。”月宮鈴奈瞪了她一眼，又和陳子昂解釋說道，“對了前輩，你還記得之前的案子嗎？”

“菱邑鎮，還是武道館？”陳子昂確認問道。

“菱邑鎮。”月宮鈴奈說道，“事實上，這位秦森河議員，就是目前《動物權利法案》的主要推動人。”

“《動物權利法案》？”陳子昂詫異問道，迅速便聯想到了西川美惠身上，“和《生態保護法》有什麼區別？”

“《生態保護法》，主要是禁止殺害動物。”月宮鈴奈呵呵說道，“而《動物權利法案》，主要是禁止虐待動物。”

“現在也不允許虐待動物吧。”陳子昂嘆氣說道，“有些人虐貓虐狗，被鄰居目擊並報案的話，三課那邊也會過去勸誡的。”

“不是那種簡單的虐待。”說到這個，宋曦明顯也是知道內情的，忍俊不禁道，“這法案裡面有許多內容可傻逼了，舉個例子：養狗需要每天至少遛一次，否則會損害狗的心理健康，也屬於虐待。”

“流浪犬不可以暴力驅趕。”月宮鈴奈淡淡說道，“哪怕闖入你家院子，也只能發出噪音將其嚇走，不能用棍子或其他工具，否則也屬於虐待。”

“還有最離譜的一條，非法驅逐罪。”宋曦笑嘻嘻地說道，“一旦流浪貓狗在什麼地方住滿三日，比如說學校裡、樓道里、閒置無人的租房裡，甚至是你幾天沒開的汽車引擎蓋上，就視為‘合法佔有巢穴’，不允許隨意驅趕。”

“這麼離譜的法案，應該不可能透過吧。”陳子昂擔憂說道。

“目前是通不過，但網上有非常多的支持者。”月宮鈴奈說道，“你可以看看幾個主流的短影片平臺：只要你喜歡看萌寵型別的，隔一段時間就給你推‘校園保安暴力驅逐流浪狗’之類的影片，下面全是在呼籲《動物權利法案》透過，給流浪動物一個家園的。”

“所以。”她最後總結說道，“我覺得如果有些人，比如說……有一些不同的意見，那讓她去抗議一下，也不完全是壞處吧？”

陳子昂沉默下來。

他大概聽懂了月宮鈴奈的意思：西川美惠之所以如此激進，也是因為動物保護的整體社會思潮已經形成，用尋常手段幾乎無法將其逆轉。

誠然，西川美惠的做法絕對邪惡，毋庸置疑，沒有任何被洗白的可能性。但若是她的暴力行為，能將這股思潮暫時遏制的話……

“鈴奈。”陳子昂嚴肅說道，“你聽說過‘毒樹之果’嗎？”

月宮鈴奈愣了一下，說道：

“有毒之樹，其果縱然甘美，亦不可食。”

“我以前和高橋律師……就是先前你見過的那位女士，我跟她交流的時候學習過這個說法。”陳子昂緩緩說道，“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只有結果才重要。”

“我堅信這個世界上，是有對錯、好壞、善惡之分的。”

“對的，就是對的，不會因為做事的是所謂的什麼壞人，就會被抹黑成是錯的；同理，錯的終歸還是錯的，不會因為什麼‘更偉大的利益’，‘更高尚的目標’，就能將錯誤的事給合情合理掉。”

“否則，善惡就可以被模糊，黑白也可以被顛倒，任何人都可以為自己的任何行為找出藉口來，而這樣的世界是很可怕的。”

“而我身為治安幹員，就是要阻止那些高舉正義之旗，卻行卑劣之事的人，將這個世界拖入到沒有道德、沒有秩序的地獄裡去。”

因為宋曦在旁邊的緣故，陳子昂沒有將話說得太透，但意思已經表露無疑：

我能理解西川美惠的動機，但我絕不會接受她的手段。

月宮鈴奈無言以對，而宋曦則是驚訝地看著她，那眼神分明在說：

我的天，我還以為只有小孩子才會執著於對錯！

鈴奈姐，你居然好這口呀？

“行吧。”月宮鈴奈迅速結束話題，“米米，你的婚禮也快開始了，趕緊去準備準備吧。”

“不，我還要聽你們聊天。”宋曦頓時不樂意了。

比起周圍那些不是算計利益，就是防止被人算計的，從小就在權謀之中浸淫的傢伙們，這位來自基層的前輩雖然性格單純執著，但仔細想想還是挺有意思的。

“別鬧。”月宮鈴奈忽然說道，“哦，你爸來了。”

“你不要騙我！”宋曦抱怨說道，“這種騙小孩的伎倆……”

“米米。”身後響起宋明遠的聲音，“婚禮快開始了，在這裡做什麼呢？”

“沒什麼。”宋曦立刻乾笑說道，“我現在就去化妝間。”

她乖乖地轉身離開，而宋明遠則是微笑著看向兩人，突然和陳子昂問道：

“陳子昂，你是對策六課的幹員，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