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雲沒想到都沒進門呢,就看到了這麼詭異的一幕。

門板後的那個娃娃沒了影,女孩身邊的那個娃娃卻還在。它那雙大眼睛還盯著黎雲。

黎雲在這兩個娃娃身上沒有感覺到任何萌點。雖然兩個娃娃外形上都很漂亮,玻璃眼珠好似閃爍著光芒,但在看到它們的時候,黎雲就生出了一種惡寒的感覺。

他下意識捂住了口袋,摸著口袋裡溫暖的身份證。

李叔被黎雲的背影擋住了視線,他的感覺也沒黎雲那麼靈敏,但察覺到黎雲的動作後,他也緊張地握住了口袋裡的身份證。

教堂裡唯一的人類,也就是那個女孩,她似乎完成了禱告,抬起了頭,起身準備離開。

這一轉身,女孩就看到了黎雲。

黎雲也看到了女孩的模樣。

女孩看起來只有十六、七的模樣,面色憔悴中透出不正常的紅潤。她的兩眼沒有多少神采,眼神雖平靜,但看人的時候,眼睛裡沒有光,比那兩個娃娃的玻璃眼珠還要黯淡。臉上的表情也可說的上是沉靜,和她外表年齡並不相符。

她見到黎雲後,只是稍微頓了頓,就有些冷淡地對黎雲點頭致意,算是打了招呼。

她邁步就走了過來。

椅子上的那個娃娃也跳下了地,邁開小腿,跟在了女孩的腳邊。

那娃娃穿著好看的公主裙,走起路來,裙襬一搖一晃,像是微風中的花瓣。

黎雲聞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並非花香,更像是易心身上的那種血腥味,還有另一種他頭一次聞到的怪味,彷彿是什麼腐爛的東西……

女孩已經走到了門口。

黎雲忙退後,讓開了通道。

女孩再次點頭致意,視線都沒有和黎雲交匯過,低著頭,不緊不慢地離開。

那個娃娃也沒有看黎雲,追著女孩跳下了臺階。

她們一大一小,穿過馬路,跑進了鐵門之後,消失在那條小巷子裡。

黎雲看看李叔,見李叔微張著嘴巴,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就知道李叔也看到那個娃娃了。

“那是什麼東西?”李叔問道。

黎雲搖頭。

他心中一動,又聞到了那些怪味。

那氣味並沒有隨著女孩的離開而消失,女孩身上雖也有那種味道,可還有股更強烈的氣味源頭在教堂後頭。整間教堂都染上了那股氣味。如他們的辦公室充斥著老闆他們的氣息一樣,這裡就被某種東西給薰染了。那絕對不是什麼好的東西。

黎雲看向了教堂深處。

他的視線如同刺激到了教堂內的什麼東西,忽然之間,教堂的長椅下頭、窗戶邊沿、牆壁角落,都冒出了一顆顆圓溜溜的腦袋。

那些娃娃的頭探了出來,玻璃眼珠都衝著黎雲。

那股味道變得更加強烈了。

黎雲這次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在一瞬間,他的視線穿過了教堂的牆壁,看到了教堂後的景象。

零散分佈在草坪上墓碑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年的風吹雨打。它們在黎雲的眼前風化、損壞,變成模糊的石塊。草坪變成了沼澤,爛泥之下,有隻剩骨頭的手伸出來,像是剛出生的嬰兒,發出啼哭。

黎雲依稀看到了劃破烏雲的閃電和穿破雲層的陽光,但在那樣的光景中,沼澤裡爬出來的東西依舊是骯髒且邪惡的。

那些骷髏齊齊轉頭,用變成黑洞的眼窩看向了黎雲。

他們並非在看黎雲。

黎雲的後腦勺好似也多了一雙眼睛,能看到身後的景象。

小區的活動室拔地而起,施工隊犯了錯誤,將那扇鐵門和出小區的小路給擋住了。這並不妨礙活動室內熱火朝天的各種活動,歡鬧聲持續著、持續著。

屋子裡的人並不知道屋外聚集起來的骷髏。

他們唱著、跳著,也有人認真且安靜地學習書法、繪畫之類的技藝。中老年人聚集在了一起,填滿了一間又一間的房間,不分晝夜地在那裡持續活動。

他們好像不知疲勞。

黎雲聞到了強烈的飯菜香味。

隔壁的飯館也燈火通明,時時刻刻都客人爆滿。那些人將飯菜填入自己的嘴巴,永遠不知道飽腹為何物一般,一刻不停地吃著。

菜市場不知何時變成了一間小學。操場上玩耍的學生,課堂裡唸書的學生,都像是迴圈播放的影片,就連他們的笑聲、誦讀生都在迴圈,每一次迴圈都沒有丁點兒的區別。

時間彷彿在這裡陷入了一種怪圈。

骷髏到處徘徊,觀察著活動室、飯店、學校裡的人。

光怪陸離的場景讓黎雲失神。

他突然感覺到了掌心碰觸到的溫暖,猛地回過神,就發現自己還站在教堂門口。

那些娃娃還盯著他看。

李叔在他身後,抓著他的手臂,似乎在喊什麼,但那聲音太過遙遠了。

黎雲聽到了蜂鳴音,腦海中都充斥著這種惱人的聲音。

他身上起了雞皮疙瘩,心跳和呼吸都變得混亂。

強烈的過敏反應讓他視線模糊起來。

他勉強看到了前方一扇小門被人開啟。

那些娃娃轉過頭,都看向了開啟的門。

門內走出來的男人穿著影視劇裡隱修士穿的帶兜帽的棕色斗篷,斗篷下露出了根根銀髮。

他抬起臉,看向了黎雲。

黎雲模糊的視線忽然變得清晰起來。

隔了老遠,他都能看到這個陌生老者光滑的面板。

那張臉上有很多皺紋,但面板表面依舊是光滑的,就像是大理石的雕像,即使做得再真實,伸手去觸碰,也會摸到不同於人面板的質感。

黎雲沒有伸手去觸碰,但就像是已經碰觸過一般,知道老者的面板不對勁。

不僅是面板,老者的頭髮也不是真發。

他的眼睛很像是真的,但肯定是玻璃眼珠。

他和那些娃娃沒有區別。

黎雲和那雙玻璃眼珠對上,手下意識握緊了口袋裡的身份證。

那雙玻璃眼珠微微移動,瞳孔下移,好似老者的視線也跟著落到了黎雲的口袋上。

“你們已經有了死後的歸宿。到我這裡來,有什麼事情嗎?”老者的嘴巴沒有開合,但有聲音從他的身體中傳出來。

黎雲愣了愣,隔著衣服,握著身份證。

那些奇怪的感覺都如潮水般退去。

他深呼吸了一會兒,感覺到老者並無惡意。

“你是基督徒?”黎雲鎮定心神,問道,“我想要打聽基督徒死亡後的去處……”

他的視線掃過教堂內的那些娃娃。

老者的身體中發出一陣怪笑,笑聲粗啞又淒厲,讓人心裡發毛。

他的玻璃眼珠盯著黎雲,並沒有做出什麼動作來。

黎雲只聽到頭頂有什麼聲響。

他下意識往旁邊跨了一步,拉著身後的李叔一起躲避。

只聽一聲輕響,有東西從他們頭頂落下來,掉在了地上。

是那個釘在外牆上的耶穌受難雕像。

黎雲這時候才發現,這雕像上的並非是常見的耶穌像,而是一具皮包骨頭的死屍,面目猙獰,彷彿惡鬼。

又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黎雲抬頭看過去,就見草坪上的聖母像也變了樣。

雕像碎裂,聖母溫婉寧靜的神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絕望的女人的面容。那張臉上的五官都發生了改變。黎雲看到那張臉的時候,腦海中就浮現出這個西方老太太臨死時的樣子。

她是被扼死的。

被她的丈夫扼死在了她的工作室內。

那間工作室中有許多製作娃娃的材料和完成好的零部件。

黎雲轉過頭,看向了那個老者。

“主已經拋棄了我們!再沒有天堂,再沒有地獄!這裡就是天堂!這裡就是地獄!”那老者忽然發狂地呼喊起來,雙手高舉,像是在擁抱花窗玻璃中射下的陽光。但穿過玻璃的並非陽光,只有一簇陰影,落在老者的身上,“我們死後只能在這裡苟延殘喘!這裡就是我們死亡後的歸宿!”

他的身影彷彿融入了黑暗。

黑暗擴張著,將整個教堂都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