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山。

夜幕籠罩下來,府邸中掛起了燈籠。

梅香小園中。

一襲素白衣裙的秦二小姐,正坐在書房的案臺前,素手輕搖,持筆書謄寫著《三國故事》。

兩彎細細的煙眉,似蹙非蹙;略顯蒼白的臉頰,帶著一抹憂慮。

寫字靜心。

但是此刻,她卻無法靜下心來。

成國府二夫人帶來的訊息,就只有她和姐夫知道。

沒有告訴任何人。

姐夫臨走前也叮囑她,暫時不要告訴其他人。

雖然她相信姐夫的能力,但這件事畢竟太過危險,她怎能不擔憂?

可惜她身子太弱,不能親自幫助姐夫。

“哎……”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若是我有長公主那般能力,那姐夫應該就不會有這些煩惱了吧。對於姐夫來說,我除了可以陪他聊天說話以外,還有什麼用呢?我連夏嬋和百靈都不如,至少她們對姐夫都有用……我甚至連小蝶都不如,至少她身子健康,可以服侍姐夫。而我呢?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倒下……對於姐夫來說,我終究只是一個累贅……”

窗外夜風拂過,帶來了庭院裡的花香。

只可輕嗅,卻無法觸控。

她放下筆,正蹙著眉頭在胡思亂想之際,秋兒在門外輕聲敲門道:“小姐,夫人來了。”

隨即,一陣腳步聲進了屋,敲響了門。

“微墨,孃親可以進來嗎?”

門外傳來了宋如月溫柔的聲音。

秦二小姐醒過神來,揮去了腦中繁蕪雜亂的思緒,輕聲道:“孃親,進來吧。”

“吱呀……”

房門開啟。

宋如月一襲紫裙,婀娜多姿地走了進來,蹙著與她一樣的兩彎細眉,有些不高興地道:“那臭小子呢?怎麼沒在這裡陪著你?”

秦二小姐微微一笑,輕聲道:“姐夫回去讀書去了,就快過年了,距離秋試也不遠了,哪有那麼多的時間陪我。”

宋如月走到她旁邊,低頭看了一眼桌上宣紙上寫下的筆墨,然後又看向她道:“傍晚時,成國府的楊萍兒來過,跟你們說什麼了?”

秦二小姐捲起了桌上的宣紙,柔聲道:“就聊了一會兒天,沒說什麼。”

宋如月頓時有些生氣道:“微墨,你這是把孃親當外人了嗎?這都還沒有嫁出去呢,就開始像是潑出去的水了?”

秦二小姐轉頭看著她,笑道:“孃親,你來的正好,剛好微墨有一件事想要跟您商量一下。”

宋如月微怔,立刻正色道:“你說。”

秦二小姐把卷起的宣紙放好,然後看著她道:“孃親,姐夫母親的屍骨,還葬在荒山之中。既然您和爹爹都認可了他,微墨想讓爹爹同意,把姐夫母親的屍骨,遷移到我們秦家的祖墳,您看可以嗎?”

此話一出,宋如月臉色頓變,立刻道:“這可不行,不合規矩。即便是你二祖母三祖母他們,還有你三叔四叔的母親,她們去世後,都沒有資格埋入秦家祖墳中。你也知道,無論是我們這樣有爵位的大家族,還是那些村裡的家族,都是一樣的規矩,外姓人員,除非是正妻,否則是不可能埋入家族祖墳的。那小子的母親跟我們秦家沒有任何關係,而且出身……微墨,這件事可不能任性。你對那小子再好,也不能拿祖上規矩來開玩笑。你爹爹疼你,而且也不喜守禮法,或許會尊重你的意見,但我們秦家是個大家族,可不止我們這幾家,祖墳裡埋葬的都是秦家祖先。那小子就算以後考上狀元,做了大官,這件事也絕對不可能,你想都不用想。”

秦二小姐沉默了一下,輕聲道:“孃親,微墨記得祖墳旁邊還有很多地,那裡的村民如果有人去世的話,有時候也會埋在那裡。可以讓姐夫的孃親遷移到那裡嗎?這樣應該不算是違背祖規吧?”

宋如月蹙了蹙眉頭,看著她道:“微墨,怎麼突然提起這件事情了?是跟楊萍兒今天來說的話有關嗎?還是那小子主動提出來的?”

秦二小姐道:“當初姐夫出去上墳,一夜未歸時,微墨就對爹爹提過這件事。姐夫畢竟入贅到了我們秦家,再讓他母親的屍骨埋在荒山野嶺不太合適。我們祖墳旁邊那麼多地,給姐夫的母親一處也沒關係的。爹爹當時同意了,不過最後不了了之,應該是二叔那邊給拒絕了。孃親,所以微墨今日想請你幫忙,去給爹爹再說一聲。”

頓了頓,她又輕聲道:“畢竟姐夫已經為我們秦家做了這麼多的事情,光是上次在長公主的宴會上挫敗宋家的陰謀,就值得我們秦家為他母親做點什麼。孃親,你說呢?”

宋如月沉默了一下,點頭道:“埋在祖墳旁邊的話,我自然是沒有意見的。不過這秦家現在畢竟是你二叔在做主了,就算我對你爹爹說,你爹爹也沒法擅自決定。等等吧,等你爹爹去跟他們商量好了在說。”

秦二小姐輕聲道:“孃親,要快。”

宋如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道:“微墨,你爹爹讓我來問你,要不要把這件事,提前跟你二叔他們都說一聲?”

秦二小姐微怔:“什麼事?”

宋如月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還有什麼事情,不就是你跟那小子的事情嘛。你爹爹的意思是說,到時候如果我們去京都了,就不好辦這件事情了,所以想在去京都之前幫你們辦妥。到時候你們成親了,去京都後別人也不會再說什麼了。你爹爹想提前跟秦家其他人說一聲,好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免得到時候都嚇一跳,都沒法理解。那天你爹爹開家族大會,對大家宣佈要為你挑選夫婿,其實就已經給他們提示了,而且提示的很明顯。你二叔估計早就猜到了,估計也跟你四叔他們都說了,不然這麼久了不可能沒有一個人來上門提親。”

“你爹爹現在的意思是說,要直接給他們挑明你要嫁給那小子,讓他們提前有個心裡準備。你說呢?”

秦二小姐微微沉默了一會兒,道:“孃親,再等等吧,我……我還沒有想好。”

“還沒有想好?”

宋如月一聽,滿臉疑惑:“什麼還沒有想好?”

秦微墨看著她,神色複雜道:“孃親,你們是準備讓姐姐休了姐夫,然後再讓姐夫入贅給我嗎?”

宋如月點頭道:“是啊,反正蒹葭也不喜歡那小子,而且這件事也是蒹葭主動提出來的。剛好,你和那小子兩情相悅,蒹葭休了他,他再跟著你,完美!”

秦微墨低聲嘀咕:“一點都不完美。”

宋如月蹙眉道:“什麼意思?”

秦微墨抬起頭,與她目光對視:“孃親,你知道微墨是什麼意思的。微墨身子不好,隨時都會……所以,微墨不想當姐夫的正妻,微墨只想……只想當姐夫的妾,或者,就這樣……還是小姨子……”

此話一出,宋如月眉尖頓時狠狠抽搐了幾下,隨即臉色一沉,怒道:“你想得美!我呸!是那臭小子想的美!他做夢!他痴心妄想!想都別想!你實話告訴孃親,是不是那小王八蛋跟你這樣說的這樣教你的?是不是他逼著你這樣跟我說的?無恥小賊!想姐妹通吃,想吃著碗裡的偷著鍋裡的,我呸!我寧死不屈!就算那小王八蛋惱羞成怒把我賣了,我也絕不會同意!”

越罵越憤怒!

是可忍,孰不可忍!

“珠兒!你去把那個小王八蛋給我叫過來!我要讓他知道,這秦府到底是誰當家!我要讓他知道,我宋如月不是好欺負的!”

“是,夫人。”

珠兒立刻匆匆離開。

秦二小姐頓時急道:“孃親,不管姐夫的事情,是微墨自己的想法,姐夫根本就沒有這樣想過,也沒有這樣說過,你別訓斥他……”

“你閉嘴!你當我眼瞎?他整天跟那百靈夏嬋糾纏在一起,半夜三更還跟夏嬋去我那後花園約會,一直跟百靈那丫頭眉來眼去,然後又招惹你。他這姐妹通吃的齷蹉心思,秦府之人皆知,我又不是白痴!”

“你別說話!待會讓我好好教訓教訓他!三天不教訓,他反了天他!”

不多時。

珠兒帶著洛青舟匆匆而來。

“岳母大人。”

洛青舟剛剛正在後花園煉筋和修煉梅花紛飛拳法,此時滿頭大汗,身上拳意還未完全斂去,一邊喘著粗氣看著她,袖中的手一邊下意識地忍不住握成拳頭又鬆開,反反覆覆。

宋如月叉著腰,滿臉怒氣,嗓子裡各種訓斥就要出來,一看到他這眼神和氣勢,又見他袖中反覆握拳,頓時又想起這小王八的陰險毒辣和可怕,心臟頓時一縮,板著臉,色厲內荏地道:“你知道我為何要讓你來?你是不是跟微墨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事情?”

洛青舟看著她,恭敬道:“岳母大人指的是什麼事情?”

宋如月與他目光對視,神魂頓時一顫,心頭更加發虛:“你……你說了什麼,你心裡清楚!哼!”

洛青舟蹙起眉頭,仔細思考著。

宋如月心裡憋了一肚子訓斥的話,這個時候竟然一句都不敢說出來,只得撂下狠話道:“告訴你,不可能!你想都別想!”

洛青舟看著她,突然醒悟,拱手恭敬地道:“岳母大人,是家母屍骨的事情吧?岳母大人放心,青舟知曉規矩,也知曉分寸,青舟只想求一塊土地,只要不在荒郊野嶺就可以,絕不敢奢望遷移到秦家祖墳。若是岳母大人還覺得為難,到時候青舟自己花錢買一塊地便是。”

此話一出,宋如月頓時一愣,心頭堵著的那些憤怒和委屈,忽然一下子又煙消雲散了。

看著這小子如此懂事,又想到他那母親的確可憐,她心頭一軟,語氣放緩道:“為難什麼,一點都不為難。你是我秦家的人,給你塊土地讓你埋葬母親是應該的。秦家祖墳裡面肯定不行,不過祖墳四周還有很多土地,到時候你選個日子,直接遷過去就是了。放心吧,這件事沒有人敢說什麼。”

洛青舟心頭一暖,低頭恭敬道:“多謝岳母大人,秦家恩情,青舟定會銘記在心,絕不敢忘。”

宋如月聽著這話,心頭更是柔軟和欣慰,沉默了一下,擺手道:“好了,去吧,這件事我會親自跟你岳父說的,必須讓他這幾日就給你辦好。”

洛青舟再次道謝,不敢再逗留,看了秦二小姐一眼,轉身離開。

等他出門後,宋如月依舊沉浸在剛剛溫暖和欣慰的情緒中,自言自語道:“那小子還是挺懂事的。”

一旁的秦二小姐忍著笑道:“孃親,你剛剛不是說要狠狠的教訓姐夫嗎?”

宋如月回過神來,白了她一眼,冷哼道:“孃親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怕你難堪和心疼。哼,要是你不在,那小子現在就已經跪在孃親的面前磕頭認錯了!孃親保證噴的他滿頭吐沫星子!”

秦二小姐忍著笑,頓了頓,又低聲道:“孃親,微墨的那個提議,您再考慮一下吧?反正姐夫又不是外人,我和姐姐都不會在意的。”

“你閉嘴!你做夢!想都別想!”

宋如月瞪眼怒道。

想到自己這兩個如花似玉的閨女,到時候脫光衣服白花花的一起躺在那小子的床上伺候他,被他隨意玩弄欺負,她就心口絞痛,痛徹骨髓!

“除非我死!”

她咬牙切齒。

洛青舟回去後,洗了個澡。

然後對小蝶交代了一聲,神魂出竅。

神魂剛升上半空,突然發現後門的那條小巷巷口,站在一道身影,正時不時看向大門處和小巷裡面。

果然正等著他出門!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