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聰明人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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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錢是交了,等哈同跑完手續,實際拿到地契還要過幾個月。李諭與哈同留下了電報的聯絡方式,便準備先行回京。
一路上做輪船肯定又要花去好幾天,反正沒事,可以寫寫化學方面的入門講義。
為求嚴謹,李諭還是準備去買點相應的書籍,畢竟不是專門搞化學的,單憑記憶寫確實容易出紕漏。
正好上次也答應《申報》史量才給他寫了點科學小稿件,李諭是從現在大家日常容易接觸的方面入手。
這次寫了一篇關於太陽系內行星介紹的文章,比如太陽其實有壽命、地球也有壽命,還有就是木星是個氣態行星,並沒有岩石表面之類。
反正在這時候都是一些比較有顛覆性的內容。史量才拿到稿件蠻高興:“除了你,真的再難找到這麼優秀的科學文章。最近聽報社的老人說,《申報》多年前也曾經辦過一份叫做《格致彙編》的科學雜誌,可惜在十年前停辦了。”《格致彙編》是中國最早的關於科學方面的雜誌,在1876就創刊,於1892年停刊。
李諭問:“想不想把科學雜誌再辦起來?”史量才立刻說:“當然想!我現在算是明白了,咱們想要變強,離不開科學。”李諭說:“我也有這想法,等有時間了同你好好研究研究。”史量才道:“當然離不開你。”
“另外,”李諭問道,
“我想買幾本關於化學方面的書籍,不知道上海有沒有這種書店?”
“有啊,”史量才說,
“剛才我說的《格致彙編》主編傅蘭雅先生,就辦了一家格致書室,專門經營科學類書籍。”
“哦?還有這種地方,快帶我去看看!”果然是大上海啊。傅蘭雅是個英國人,當初還在丁韙良手下做過同文館的英文教習,後來被基督教上海教會團任命為在傳教士中享有盛名的《中國教會新報》的主編。
不過傅蘭雅雖受教會派遣,但對傳教興趣不大。來到中國後,他看見傳教事業十分不景氣,便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轉而進入江南製造局的翻譯館專門搞起了科學書籍翻譯,徐壽、華蘅芳、徐建寅等人都曾經與他一同做過翻譯工作。
剛進入格致書室,李諭就感覺真的挺像一個近現代圖書館,從中文譯著到西方原版應有盡有,品類也涉獵了數理化生各門類。
想想就知道這東西現在沒有太大銷路,不過傅蘭雅竟然能一如既往花了幾十年做下來,也蠻不容易。
“原來是李諭先生。”格致書室傅蘭雅一眼就認出了李諭。倒是傅蘭雅本人由史量才給李諭介紹了一下。
他已經是個60多歲的老者,但精神看著挺好。問過好後,李諭說:“能蒐集到這麼多科技書籍,先生著實令人敬佩。”傅蘭雅哈哈笑道:“那是當然,放眼英國,也沒有幾家私人書店有我全。你等一下,有樣東西給你看看。”傅蘭雅抽出了兩本《分形與混沌》以及英國皇家學會的一些會刊,
“包括你寫的書,還有出版過你文章的雜誌,我這都有。”
“好傢伙,”李諭訝道,
“這些弄過來可不容易。”傅蘭雅說:“你的名氣太大了,動不動就有人來問,還有不少人託我從國外買你的書。”李諭這才知道華世芳那本第一版《分形與混沌》怎麼來的,原來源頭在這。
李諭笑道:“以後國內也會出版,而且是中文版。”傅蘭雅說:“這就省事了,犬子現在也在做翻譯工作,不過你的這本的確過於高階,很多詞彙連我都很陌生。”現在不管是哪個翻譯局,在翻譯科學書籍時基本都是選的比較淺顯的,涉及當下最新的科學成果壓根沒有。
近幾十年的科學成果都沒有翻譯過來,現在國內基本就沒人知道麥克斯韋的《論電和磁》、龐加來的《時間的測量》等新理論。
李諭問起這次過來的目的:“在下想買幾本化學方面的系統全面的書,店裡可有?”
“當然,”傅蘭雅從書架上抽出幾本《化學工藝》、《化學考質》、《化學求數》、《化學鑑原》等書,
“要說我翻譯最多的,還真就是化學方面。”傅蘭雅翻譯過上百種書,憑他自己的力量根本做不到,所以他採取的是口譯方式,有那麼一點像林紓。
不過與林紓正好反過來,林紓是不懂外文,所以就由別人口譯後自己潤色寫出來中文;傅蘭雅就是自己口譯,然後別人寫。
反正這種速度的確是很快的,所以兩人都稱得上是高產。李諭問道:“這幾本書需要多少錢?”傅蘭雅搖了搖頭,
“不要錢,能見到你著實不易,能給我這幾本《分形與混沌》籤個字就足夠了。”李諭笑道:“我這簽名竟然這麼值錢嗎,以後再來上海一定多來你店裡光顧。”傅蘭雅卻說:“恐怕到時我就不在上海了。”史量才訝道:“先生又要去美國?”傅蘭雅點點頭:“這次怕是不會再回來了。”
“不回來了?”史量才問道。傅蘭雅略帶憂傷回道:“我做的已經夠多了,卻……哎,反正我年齡已經大了,這幾年往返奔波,確實累了。”從1896年開始,傅蘭雅就被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聘為東方文學語言教授,這幾年每年都再來中國一趟譯書。
還捐款開辦了上海盲童學堂,就是他的幼子傅步蘭擔任校長。傅蘭雅在中國的時間長達35年,半輩子幾乎都鋪在了科技書籍翻譯上,但自從甲午戰敗後,就明顯開始心灰意冷。
史量才只得說:“本想邀請您重辦《申報》科學雜誌,可惜……”
“重辦?”傅蘭雅的眼睛微微有了一點光芒。史量才說:“對的,而且會有李諭先生鼎力相助。”傅蘭雅摸了摸下巴:“這倒是有點意思。”就算是李諭辦科學雜誌,現在的情況肯定很多是以翻譯為主,所以傅蘭雅肯定可以幫上忙。
於是李諭也挽留道:“如能得先生幫助,將不勝榮幸。”傅蘭雅其實也不想讓自己大半生心血付諸東流,但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於是說道:“我會好好考慮你的提議。”史量才也說道:“先生務必細細思量。”拿好那幾本書,李諭就動身前往碼頭,依舊是招商局的輪船,走海路開往天津港。
如今京杭大運河江南段雖然還通著,不過自從黃河改道後,山東段基本就慢慢淤廢了。
路上李諭專心寫好了化學入門講義的一部分,其實現在國內涉及到西洋各門科學,最受歡迎的就是化學了。
畢竟做實驗有意思,上手相對也比數理簡單一點。回到京城,李諭回到家後,鳳鈴竟然早就打出了一封來自英國的電報,發信人是開爾文勳爵:“東方的李諭先生,經過我與皇家科學院會長哈金斯的商量,決定對你授予皇家科學院外籍院士的身份。不過哈金斯會長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再提交一份專業的科學稿件,這也是私人一點要求。以上。”內容很短,不過訊息蠻炸裂。
沒想到這麼快他們就已經想要給李諭外籍院士的身份,恐怕李諭要成為近現代第一個拿到此殊榮的人。
英國皇家學會有不少外籍院士,之前遇到的門捷列夫就是。李諭立刻回電報:“尊敬的開爾文勳爵,收到您的電報,不勝榮幸,我將為你們提供一份極有價值的稿件,敬請期待。”能拿到這個外籍院士好處不少,最起碼李諭可以光明正大剪掉辮子。
而且憑藉著這個身份,李諭可以拉來不少贊助。既如此,就要嚴肅對待了,必須搞一個足夠響亮的論文才可以。
正思考之時,有人來找上了門。
“李諭小友,聽說你終於回來了。”李諭一看,來的竟是梁誠。
“原來是義哀兄,來到寒舍,不勝榮幸。”梁誠道:“你可真是忙啊,聽說湖廣總督張大人都請你去府上坐過。”李諭笑道:“京城裡的訊息真是快。”
“那當然,”梁誠說,
“能同時成為直隸總督袁大人與湖廣總督張大人的座上賓,現在京城裡的官員們對你也是另眼相看。”李諭向屋中伸手:“義哀兄快裡面坐,”然後對王伯道,
“快給梁大人上茶。”梁誠看到東廂房中的電報機,訝道:“難怪我看東廠衚衕口架上了電報杆,原來電報機是在你這。”
“有個電報機確實方便點,”李諭說,
“義哀兄今天找我有什麼事?”梁誠說:“最近我得到了朝廷的委派,要出任美國大使。管學大臣張百熙大人與京師大學堂西學總教習丁韙良知道後,希望我能儘快再次打通委派學生赴美的途徑。張百熙大人說可以帶上你一起,因為你可是現在全國最懂西學的人,名義上雖然是學生代表,不過大家都知道不止這樣。”李諭感覺自己還真是奔波,笑道:“我前腳剛到,後腳就要再次登輪船。”梁誠說:“你這麼年輕,歷練歷練嘛。”李諭摸摸額頭:“好吧,何時動身?”
“用不了多久,你儘快準備準備。放心,船票已經給你買好了。”梁誠說。
李諭笑道:“票都買好了,我是不去不行了。”梁誠也笑道:“你知道就好!”這幾天李諭就有的忙乎了,先找到裕德齡,她已經翻譯好了《星球大戰》的稿件,正好這次可以帶上去往美國,找個出版社出版。
又馬不停蹄多寫出了一些化學入門講義。然後還去給光緒補了幾節課。
真是越忙就越忙。李諭這天照例去瀛臺時,正巧遇到了給光緒送飯的小德張。
於是二人同去,崔公公則留在了西苑慈禧處。小德張這人非常機靈,與前輩李蓮英一樣,各處討好。
每天御膳房做好了給光緒的飯,都要在慈禧檢查後送去給光緒。但小德張動不動就會偷偷調換幾樣光緒愛吃的,所以光緒對小德張也非常信任。
小德張今天手裡還拿著一份摺子,在給光緒飯菜後,拿出了那份摺子:“萬歲爺,這是軍機處的調令,必須有您的蓋章才能生效。”光緒現在沒多少實權,但軍機處還是有點地位的,照規矩,朝廷大員的調令都要有皇帝的蓋章。
當然了,如果是慈禧看重的人,她會直接任命,根本不管這麼多。這次的調令是調動江西布政使楊士驤為新任山東巡撫。
並不涉及京官,只是地方上的調令,慈禧一般不會過多關注,所以軍機處就要按照規矩拿到光緒的蓋章。
但楊士驤是袁世凱的人,光緒對袁世凱那是恨得牙癢癢。他要是能親政,第一件事估計就是幹掉袁世凱。
所以看到調令是楊士驤後,就非常不情願。不過山東一向也是袁世凱的勢力範圍,他必然是要讓自己人出任山東巡撫。
楊士驤心知肚明,他是聰明人,託關係找到了小德張,宣告只要是光緒蓋了章,就給他20萬兩銀子的好處費。
這麼大的金額,小德張立刻心動,應承下來。光緒此刻心中還是很不情願,只是說:“朕知道了,先放在這。”小德張知道放下後光緒也不會蓋章,於是勸道:“萬歲爺,奴才知道不該過問朝廷大事。但如今山東黃河水患眼中,已經多年決堤,百姓苦不堪言。萬歲爺知道的,楊士驤他最擅長與水打交道,治理水患一事,沒有誰比他更合適。”
“可是……”光緒已經有點動搖。小德張趁熱打鐵:“而且現在山東威海與青島有不少洋人,楊士驤能通洋務,會與洋人打交道,這不就是一舉兩得的委任。”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都是為了百姓,為了社稷。”光緒思忖片刻,嘆了口氣,
“好吧,朕蓋這個章。”小德張高興道:“萬歲爺英明!”他心裡想的當然是二十萬兩白銀。
李諭看著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光緒就是這樣的人,有點優柔寡斷,耳根子太軟,勸一勸就動搖。
如果是真正的帝王,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行事哪管對錯,必然是果斷堅決,說一不二。
只不過好的帝王懂得如何再以帝王的方式認錯罷了。所以如果光緒能再親政,估計上限也就是嘉慶或者道光,沒什麼大用。
但楊士驤到任山東後,倒還真做了一些好事。也很簡單,因為楊士驤懂得一個看似簡單的道理:水患大多數時候根本不是水患,而是人的問題。
所以他壓根不去管黃河,管好責任人就夠了。正是這個原因,他在任期間黃河就沒再出過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