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宋議和了之後,趙構以為就此天下太平了。

趁著這個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喘息的機會,趙構並沒有將心思放在怎麼發憤圖強、怎麼治理川陝地區上,而是將心思放在了給他自己治病上。

趙構今年才二十出頭,下面就徹底不好使了,再也享受不了男換女唉,這是趙構無論如何都不能忍受的事情。

所以,趙構派人四處尋醫問藥,想要醫治他自己的難言之隱。

至於西宋小朝廷的政務,趙構任命朱勝非當宰相,王淵當樞密使兼御營都統制,讓他們這一文一武來執掌西宋小朝廷的軍政大權,沒有大事,趙構一般都不會出面。

王淵在趙宋王朝跟西夏交戰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員以勇武而著名的武將了——他在跟西夏的戰爭中屢立戰功。

另外,王淵還參加過圍剿李存和方臘的戰爭,參加過收復燕雲十六州的戰爭,參加過之後的各種剿匪、剿義軍的戰爭,毫不誇張的說,王淵真是一路打過來的武將。

不過,除了王淵的履歷極其豐富以外,趙構之所以如此重用王淵,還有三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就是,當初趙構還在做天下兵馬大元帥的時候,王淵就率部來投,有從龍之功。

第二個原因就是,王淵這個人還是很有能力的——他不僅善戰,而且招降納叛也是一把好手,經常親自率領數百騎就去上萬叛匪義軍的兵寨招撫,叛匪義軍見王淵如此一身虎膽,大多納頭便拜。

第三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當初王淵同韓世忠等人一塊被李存擒獲,韓世忠等人全都投降了李存,而王淵卻一直忠於趙宋王朝,最後被趙宋王朝用疆土換了回來,因此,趙構認為王淵絕對可靠。

所以趙構特別寵信王淵。

而現在的王淵,在經歷了這麼多事以後,有了一個很不好的毛病,那就是極其貪財。

這可能是在連年的征戰中,王淵看到身邊那麼多的武將,或者為國死難,者投降了大乾王朝,或者被亂兵所殺,都是朝不保夕,所以,他覺得廣積錢財,為子孫置點產業才是最重要的。

實際上,在趙宋王朝的軍事統帥中,貪財的其實不只是王淵,童貫、張俊、劉光世都有這個毛病,甚至韓世忠、吳玠也都有這個毛病。

這跟西軍的傳統有關,也跟趙宋王朝的皇帝大多都對文武百官貪腐一事看得不重有關。

還有,公平的說,趙宋王朝的武將之所以貪財,也跟他們需要用錢財來維繫部下的忠誠有關。

這其實也是趙構這裡軍閥林立的原因之一。

而王淵貪財甚至已經到了,行軍打仗都必須得帶著大量的金銀財寶的地步。

尤為令人氣憤的是,王淵為了保護自己的財寶,竟然置手下將士的生死於不顧。

當初,乾軍西進的時候,趙構派人通知王淵率軍負責斷後,幫他擋住乾軍。

結果,王淵為了保護他自己的財物,錯過讓大部隊轉移的時間,致使數萬宋軍將士被乾軍擊潰,死的死,傷的傷,降得降,還有幾千匹寶貴的戰馬也被乾軍繳獲。

對於本就處於劣勢的宋軍來說,這種損失,十分慘重。

然而,王淵犯了這麼大的罪過,一門心思治病完全顧不上別的事的趙構,居然也只是免了王淵的樞密副使一職,並沒有將王淵治罪——王淵仍然擔任御營都統制,指揮趙構的所有親軍。

這樣一來,很多御營的宋軍將士,就不服了。

他們想,一個因貪財而使數萬兵將被擊潰、數千戰馬落入敵手的人憑什麼統制我們?而且,我們也是從龍護駕有功的人,為什麼王淵得到了升賞,我們卻什麼都沒有得到?

苗傅和劉正彥也是最早一批追隨趙構的武將。

苗傅是跟張俊一塊隨梁揚祖來投效趙構的,當時,苗傅也跟張俊一樣任天下兵馬大元帥府五軍統制之一。

劉正彥的跟腳就更厲害了,他的父親劉法,是西軍名將,有“時論名將,必以劉法為首”之說,劉法還是劉錡他爹劉仲武和种師道之前的西軍統帥。

而且,劉法還在對西夏的戰爭中英勇殉國了。

按照後世的說法,劉正彥是烈士子弟,根正苗紅的將門世家,一等一的將門衙內。

苗傅和劉正彥覺得自己的功勞和身份不在王淵之下,他們認為王淵之所以能夠受到趙構的賞識,獲得高官厚祿,有過也不受懲罰,那是因為王淵結交內侍康履等人,而康履等內侍深受趙構的寵愛,有康履等內侍經常在趙構耳邊為王淵美言,所以才使王淵有罪不問。

因此,苗傅和劉正彥就在御營的將士當中煽動,說我等為大宋出生入死,軍鞋破了,弓弦鬆了,戰刀鏽了,天天吃了上頓沒下頓,都得不到補給,而王淵、康履卻能仗著皇帝寵信,財寶美人無數,每日珍饈美味,好不快活,彼輩竟忘記父母高堂和妻子兒女淪陷在敵手,完全不想收復故土,誤國誤民,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御營的將士不滿的情緒在苗傅和劉正彥的煽動下達到了極點,都欲殺王淵而後快。

於是,御營的將士就在王淵上朝的地方埋伏起來,等王淵一到,亂軍一哄而上,把王淵從轎子裡揪出來,一頓拳打腳踢,邊打邊罵他誤國殃民,貪鄙無能,死有餘辜,最後劉正彥更是一刀就把王淵的腦袋給砍了下來。

這事一下子就鬧大了。

苗傅和劉正彥其實就是兩個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大老粗,根本沒有什麼政治遠見,也沒有什麼野心,他們殺了王淵以後,就準備帶領御營的將士去搶王淵的家,分王淵的財寶和美人。

可就在這時候,苗傅和劉正彥手下有謀略的人就跟他們說,將軍不可如此,咱們先別忙著搶東西,王淵之所以得到皇帝信任,是因為王淵交結內侍,咱們得進宮把宦官都殺盡了,才能斬草除根,否則,將來這些宦官在皇帝面前說咱們壞話,皇帝一怒,肯定會報復咱們的。

苗傅和劉正彥一聽,覺得很有道理,於是馬上就帶兵進宮誅殺宦官。

苗傅和劉正彥帶兵殺到宮門口時,朱勝非聞聽行宮有變,趕緊帶領一些他能調集到的地方部隊和衙役匆忙入宮護駕。

但是,苗傅和劉正彥所率領的全都是御營的將士,這些人原本是趙構身邊負責保衛趙構安全的軍隊,屬於目前興元府最能打的軍隊,哪是朱勝非帶來的這些雜牌部隊能抵擋的?

一看根本就打不過,朱勝非和西宋小朝廷的文武大臣只能將還在尋醫問藥的趙構給請了出來。

苗傅和劉正彥帶領軍隊一直殺到了行宮的宮門口,趙構才得知自己的御營親兵發生兵變了,他們斬殺了幫他掌管御營的王淵。

趙構萬萬沒想到,李存沒有派人來捉他,他反倒是被自己的親軍給甕中捉鱉了。

實在沒地方可跑的趙構,只能聽信朱勝非的,登上城門樓上問苗傅和劉正彥:“愛卿所欲為何?”

苗傅說:“苗傅不負國,止為天下除害。”

趙構一聽,苗傅和劉正彥不想造反,只是想為天下除害才殺了王淵,趕緊說:“王淵既已伏誅,二位將軍可否退兵?”

劉正彥說:“王淵雖已伏誅,然內侍省押班康履還在,我等不能再叫彼輩誤國誤君矣。”

趙構一聽苗傅和劉正彥想要殺康履,非常不忍心。

——康履是趙構當康王時,甚至是在趙構小時候就跟在趙構身邊的內侍,趙構因此跟康履的感情極深。

也正是因為如此,康履等宦官才能仗著趙構的寵愛,驕奢作亂,引起許多人的不滿。

朱勝非見事情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趙構還捨不得一個勾結重臣的宦官,不禁急了。

但朱勝非很有城府,他並沒有親自勸導趙構,而是看了趙構身邊的其他宦官一眼,意思是康履死了,你們不就有機會上來了?

這個時候,有那急於出頭的宦官便對趙構說:“陛下身邊又非康履一人。”

趙構被逼無奈,只得默許朱勝非將康履給交出去。

於是朱勝非下令,快把康履送下城去。

康履被綁下城以後,劉正彥衝上去,一刀就把康履攔腰斬為兩截。

眼見自己最寵愛的內侍眨眼間就被亂軍給殺掉了,趙構實在不忍再看這血腥的場面,便將雙眼一閉。

殺了王淵又殺了康履,讓苗傅和劉正彥既痛快,又感覺少了點什麼。

苗傅和劉正彥商量了一下,然後對趙構說:“王淵遇敵不戰,誤國殃民,只因與康履結交,竟得樞密使這樣一品高職;我等立功甚多,卻僅得團練使五品小官,陛下恁地,不是有功不賞,偏聽偏信嗎?”

趙構一看,就知道苗傅和劉正彥好對付。

你們兩個不就是嫌官小嗎?

於是趙構就問苗傅和劉正彥:“你二人想當甚麼官?”

苗傅和劉正彥琢磨了半天,說那把王淵的官給我們吧。

趙構聽完,立馬下令,升苗傅和劉正彥為御營都統制和副都統制,其他參與兵變的人全都有封賞。

苗傅、劉正彥等人得償所願,立即眉開眼笑。

由此不難看出,苗傅、劉正彥等人實在是胸無遠略,也沒有多大抱負——如果他們真要造反,就應該挾天子以令諸侯將全國兵權掌握在手,號令天下才對,可這兩個糊塗蛋,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想著給趙構當親衛頭領,可見二人到底是什麼成色。

苗傅和劉正彥得了王淵的官以後,就心滿意足,然後就準備讓手下的人散去。

可是苗傅和劉正彥他們糊塗,不代表他們手下沒有明白人。

這時,一個叫吳湛的中軍統制趕緊攔住準備下令的苗傅和劉正彥,然後吳湛不著痕跡的看了趙構一眼,意思是,咱們殺了趙構的寵臣,又逼趙構給咱們封官,已經徹底把趙構給得罪死了,這個皇帝咱們不能留啊。

苗傅和劉正彥這才心想:“對啊,趙構要還是皇帝,那我二人這御營都統和副都統豈能做安穩了,趙構這是在跟我二人玩緩兵之計呢?!”

於是,苗傅和劉正彥立即反悔,然後對趙構說:“陛下帝位來路不正,淵聖歸來,當何以處之?不如退位讓賢罷。”

淵聖就是趙桓。

趙構即位之後,給趙桓上徽號為“孝慈淵聖皇帝”。

苗傅、劉正彥等人問趙構,如果趙宋王朝真正的皇帝趙桓回來了,你怎麼辦?

趙構當即就呆立在那兒不發一言了。

別說趙佶、趙桓都還在世,就是真正的太子趙諶都還在世。

按照這個時代的法理制度,趙構的這個皇位就是來路不正,算不得正朔。

因此,面對苗傅、劉正彥等人對於趙構皇位正統性的質疑,趙構一下子就無言以對了。

就在雙方僵持的時候,有人提出一個主意,說不如讓趙構的兒子元懿太子趙旉繼位?

苗傅和劉正彥一聽,這敢情好,說不準將來他們哥倆還能混個攝政王噹噹。

可趙旉才三歲,而且還是虛歲,別說治理國家,就是上朝都不可能。

苗傅、劉正彥等人一商量,便說這好辦,就叫趙旉的母親潘賢妃做太后,由潘賢妃垂簾聽政好了。

事已至此,趙構只好派內侍去叫潘賢妃過來。

此時正值冬季,天氣寒冷,無遮無擋的城樓上,更是寒風凜冽,趙構匆忙趕來見這些亂軍,也沒來得及披件披風什麼的,此刻他衣衫單薄,腹內空虛,再加上心裡又氣又怕,不禁開始瑟瑟發抖。

事出緊急,內侍們也沒來得及帶皇帝日用的東西,城門樓上只有一把竹椅子。

趙構這時也顧不了那麼多,就在竹椅上坐下等潘賢妃前來。

大冷天,坐竹椅子,讓趙構那本來就已經廢了的身體,變得徹底沒救了。

而潘賢妃一個深宮婦人,哪裡經歷過這樣的事,她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辦?也不想去見苗傅、劉正彥等叛軍,所以就一直在那拖延時間。

可趙構有旨,關鍵,潘賢妃要是不去見苗傅、劉正彥等叛軍,苗傅、劉正彥等叛軍肯定會派人進宮來“請”潘賢妃。

沒辦法,潘賢妃只能抱著趙旉也登上了城門樓。

苗傅和劉正彥於是就對潘賢妃說:“國家有難,二聖未回,陛下不思進取,寵信奸佞,故而我等建議陛下退位,由皇妃輔佐皇太子垂簾聽政。”

潘賢妃哪敢答應?

潘賢妃說:“官家剛剛弱冠之年,春秋正盛,叫官家去做太上皇,叫一兩歲孩童做皇帝,你等覺得可合適?歷朝歷代安有此例?且我一婦道人家,哪裡懂治理國家,此事萬萬不能,還望二位將軍還政於陛下,我從中作保,叫官家不追究二位將軍叛亂之責,你看如何?”

苗傅和劉正彥哪管這些,他們說:“末將行武出身,不懂歷史,只知打仗,只懂拿刀說話,皇妃只管說願不願做這太后即可?”

見苗傅、劉正彥等人殺氣騰騰的樣子,趙旉又被嚇得嚎啕大哭,潘賢妃也只能是答應下來。

於是,趙構就被囚禁在一座破寺廟中,苗傅、劉正彥等人立趙旉為傀儡皇帝,潘太后垂簾聽政,改元“明受”。

此時,趙構被廢,西宋小朝廷明面上的掌權之人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婦和一個不到三歲的娃娃,實際上是兩個什麼都不懂的愣頭青丘八,剛剛才建立沒多久的西宋小朝廷似乎就要走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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