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禾、王淑梅!你倆咋又湊一堆了?要不明兒我給你倆分一塊地得了唄?”

錢國柱剛走進玉米地,就聽到了自家大妹被點名批評。

他被嚇了一跳,趕緊加快腳步跑過去,臉上堆笑,掏出包煙來塞給小隊長:“同志你好,我是王淑梅的表哥,我大妹不懂事,沒少給領導們添麻煩哈!您辛苦、辛苦。”

錢國柱以前是做不慣這些事的,但生活非追著他教,他不得不會。

小隊長一瞧那整包的豐收牌菸捲,本能的嚥了口唾沫,粗糙的指腹摩挲了一下煙盒,便忍住留戀,反手又把它塞回到錢國柱手裡。

“這是幹啥呢,趕緊拿回去。”

他不收禮,錢國柱反倒更緊張了。

小隊長看他這樣兒就笑了:“幹啥,怕我給你妹子穿小鞋啊?不至於啊,我還能欺負她一個小崽子咋地。”

小隊長笑著揮揮手,朝地裡喊:“王淑梅,你哥來看你了。”

然後他便揹著手離開,腰板倍兒直。

嗯,以後他也可以出去嘚瑟了,有人給他送豐收煙呢!

王淑梅從地裡出來,笑呵呵的看著錢國柱:“哥,你咋來了?”

“路過,給你捎了點兒東西。”錢國柱瞥了眼地裡那個正打量著自己的小姑娘,聲音放低了些,“就是她?”

王淑梅回頭一瞧,只見林念禾在打量錢國柱。

她沒答話,只說:“那你先陪我回知青點吧,喝口水再走。”

錢國柱的工作不能耽擱太久,他們來回都有時限的,在她這兒磨嘰久了,回去的路上就得連夜趕路。

錢國柱看看那一望無際的玉米地,有些遲疑:“我給你把活幹了再走,不著急。”

回去開快點兒唄,不讓她們知道就行。

“快拉倒吧,你又沒幹過,還得現教你。”

王淑梅難得有機會鄙視一下別人幹農活,立即回懟道。

錢國柱臉上發燙,心中埋怨自己沒用,既不能給王淑梅安排個工作,還不能幫她幹活。

王淑梅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啥,催促道:“快走吧,一會兒倉子哥該合計你走丟了呢!”

說著話,她便帶著錢國柱走了。

留下玉米地綿延不絕的新話題——

“王知青的哥哥長得可真周正,一看就是個能擔事的爺們兒。”

“可不咋地,知道心疼妹子的爺們都差不到哪去。”

“小林知青,你知道王知青的哥哥是幹啥工作的不?”

林念禾有些懵。

同樣是哥哥,怎麼蘇昀承來時就沒有嬸子誇呢?

明明他長得更好看吶。

或許——

“嵐姐,我哥來那天,我和他走了之後,嬸子們說什麼了沒?”

溫嵐很認真的回憶了一會兒,搖頭:“啥也沒說。”

“不會吧?”林念禾懷疑,“你再想想。”

“真沒說啥,而且——”

“你能不能離我遠點兒?連累我扣工分,腦瓜子給你掰下來!”

林念禾:“……”

這脆弱的友情啊,在工分面前不值一提。

溫嵐瞥見林念禾還杵在自己的任務地裡,嘖了一聲後哄孩子似的說:“聽話啊,你先回去,等我幹完了幫你整。”

說這話的時候,溫嵐連頭都沒抬一下,敷衍的態度很明顯。

林念禾朝她齜了齜牙,最終還是看在友情的份上,放棄了跟溫嵐幹一架的想法。

嗯,友情。

王淑梅和錢國柱回到知青點時,付愛國已經走了。

錢國柱打量著知青點的院子,見一切都還不錯,他才鬆了口氣。

“大妹,我擱省城給你買了雪花膏,他們說省城的小姑娘都抹這個。”

“這些票你留著,缺啥你就給你嫂子寫信,哥給你弄,咱家那邊的黑市我熟,票好換,這邊的……你可別再過去了。”

“蘋果一共兩千零三十二斤,你把錢給人家補上。那蘋果好,賣了五毛八……我路上合計了,大民他倆花不了那些錢,我給拿二十回去,剩下的你自己存著。”

“沒事兒啊,家裡你別記掛著,他倆有啥事還有我和你嫂子呢……我聽這邊廠子那意思,以後月月都得跑一趟,我回去和隊長說說,以後都我過來。”

“啊對,你嫂子說你被薄,讓你別管,她給你弄新的,整好了我給你帶過來。”

“這頭繩我買了仨,你給你那倆朋友分……在外邊別摳搜,缺錢跟哥說。”

錢國柱邊往外掏東西邊絮絮叨叨的說著話,沒頭沒尾的,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王淑梅聽得眼眶發燙,她輕點著頭,低聲應著。

錢國柱囑咐完了,錢也給了。

他看看這間小屋,又看看王淑梅,把聲音壓低了:“給隊上的領導送點兒禮,那活咱能幹就幹,幹不了別逞強,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的事兒……別把自個兒身體累完了。”

王淑梅輕點著頭,笑著說:“我沒累到的,之前走路不小心把腳扭了,我歇了半個多月呢,平時幹活也就幹三四工分,和小孩一樣。”

其實王淑梅每天也能拿五工分,但她想著,說得少點兒,她哥嫂也能放心些。

“哥,我沒事,我知道哪頭輕哪頭重,你好好照顧嫂子和我小外甥……”

王淑梅抹了把眼角,壓低了聲音繼續說:“要是這邊能穩定下來,以後家那邊你也少跑。”

錢國柱含糊的應了一聲:“嗯。”

他正要走,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王淑梅說:“我來時遇見個小夥,穿的黑背心藍褲子,你認得不?”

“啊?”

王淑梅皺眉。

地裡幹活的男人穿的幾乎都是這樣的。

“怎麼了嗎?”王淑梅問。

錢國柱說:“我看他賊眉鼠眼的,你離他遠點兒。”

王淑梅有些無奈,只能說:“沒事兒,哥,你多來兩趟就知道了,十里大隊沒人欺負女知青。”

“咋可能?”錢國柱不信,“我可聽說了,早些年的時候有的女知青都……”

他面頰發燙,沒好意思繼續說下去。

王淑梅想了想,如實以告:“上一個翻知青點牆頭的,被他娘當著全村人的面兒用柳條子抽得三天起不來炕,現在還在掃牛棚呢。”

“而且,我們大隊還有一位幹架掄鐵鍬的婦女主任。”

錢國柱:“……!”

這個大隊裡的女同志彪悍得過頭了吧?

他滿眼擔憂的打量著王淑梅,總感覺自家大妹也捱過揍。

難不成她那腳,是被人揍的?

王淑梅摸摸鼻子,一指炕上的另一個鋪位:“哥,別擔心,我和你說過的小嵐,她能單手拎住一個男的,哦,還有念禾,就剛才在地裡看你的那個——”

“你別看她長得乖,這丫頭曾把男同志一腳踹進河裡。”

錢國柱:“……”

外邊的女同志好可怕,他想他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