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即將為人師表,林念禾最近對小孩子的耐心和喜歡比以前多得多。

她瞥見小男孩的危險舉動,手比腦子快的做出反應——

林念禾伸手拎住小男孩的後領子,使勁兒往後一拽。

小男孩沒撞到頭,但摔了個屁股墩。

他眨巴著烏丟丟的大眼睛,茫然的望著林念禾,小嘴微張,好像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哭。

林念禾聽著小男孩媽媽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再看看小傢伙,突然感覺要糟。

這裡是視線盲區,孩子媽媽是看不到他差點兒撞到頭的。

她只能看到她家孩子摔了,旁邊只有一個林念禾。

如果小孩說不明白的話,他媽媽大機率會認為是林念禾把他扯摔的。

林念禾僅用0.01秒就意識到了自己即將面臨的糟糕處境。

按照她的認知來看,小孩子被絆倒,其嚴重性僅次於開車時按了下喇叭,結果嚇到了路邊有心臟病的老太太。

林念禾略一定神,說:“你走路怎麼這麼不小心呢?不能在火車上跑跳知道嗎?你看你,要不是我恰好在這兒拽了你一把,你的眼睛就要撞到桌角了!”

她也沒有經驗,不知道這樣先發制人有用沒用。

但她覺得吧,只要不陷入到完全被動的場面,事情就有緩兒。

小男孩坐在地上,剛醞釀起淚珠就被林念禾說懵了。

眼淚掛在睫毛上,不知道該不該掉。

正這時,孩子媽媽也到了。

林念禾飛快的打量起她來,試圖從她的衣著打扮分析出這個人的性格。

短髮,身上很瘦,但是臉圓,顯得肉乎乎的。長相喜慶,是老人口中常說的福相。面板有些粗糙,看起來像二十五六歲,不過想想小男孩的年紀,估計她的實際年齡要小几歲。

不等林念禾分析出結果,她就一把拽起了小男孩,啥話沒說,先啪啪往他屁股上打了兩巴掌。

林念禾:“……?”

圓臉大姐杵著孩子的腦門罵:“一天天的就知道瞎蹦躂,咋不把你屁股摔八瓣呢?你就作啊,你就作!以後看我還帶你出來不!”

小男孩捱了揍,又被吼了一頓,眼淚終於下定決心離開睫毛,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剛哭出聲,他媽就指著他的鼻子說:“你給我憋回去!”

小男孩,不哭了。

林念禾:“……?”

這個劇情發展,跟她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吶。

圓臉大姐拎著兒子的小胳膊,把他半邊身子都拽得歪斜,小短腿在地上來回倒騰,站得愈發不穩當了。

她把頭髮別到耳後,朝林念禾露出個笑臉:“謝謝你啊小同志,是不是嚇著你了?”

林念禾:“啊呵呵呵,沒有,孩子沒事兒就好。”

她有些質疑人生,笑容僵硬。

圓臉大姐看她這樣,又拽著小男孩的胳膊聳了一下,把他推向林念禾,熱情邀請:“要不你也打兩下?”

林念禾:“大可不必!”

圓臉大姐略顯失望,再三邀請後見林念禾實在沒有動手的打算,便只能道了謝,拎著小男孩走了。

邊走邊罵罵咧咧。

林念禾承認,從圓臉大姐登場後,她的大腦就是空的。

見慣了熊孩子和熊家長,突然來一個這樣的,她接受無能。

蘇昀承拿著熱毛巾回來的時候,就見林念禾一臉懵的坐在鋪位上,那小表情複雜的,好似遇到了什麼絕世難題。

“還沒睡醒?”他把毛巾遞了過去。

林念禾接過,把臉埋進熱乎乎的毛巾裡。

熱氣蒸得毛孔舒展,舒服極了。

她感覺得到蘇昀承望著自己的目光,便說:“剛才有個孩子跑過來,差點兒撞到頭。”

聲音被毛巾捂住,有些悶。

“嗯,嚇著你了?”

林念禾聽著他的聲音,感覺到頭頂多了他的手。

她拿開毛巾,仰頭與他視線相撞。

“沒嚇到我,就是那孩子的媽媽非得邀請我也打她兒子兩下……不能理解。”

她微微歪著頭,滿眼困惑。

蘇昀承忍俊不禁,低笑著在她的頭頂磨蹭兩下,收回手。

他說:“正常事,別想了。”

“正常?”

“男孩麼,哪個不是從小摔打到大的?”蘇昀承雲淡風輕的說。

林念禾看著他收拾皮箱的背影,感覺他很有故事。

蘇昀承很快收拾好了東西,火車也開始減速進站,很快便停穩了。

他提著皮箱,林念禾揹著小挎包跟在他身後。

他說:“跟緊我,別走丟了。”

她答:“嗯,好。”

他還是不放心,遲疑片刻,伸手拽住了她的挎包帶子。

林念禾腦子一抽,順手就把挎包給了他。

蘇昀承:“……?”

林念禾摸了摸鼻子:“是我領會錯你的意思了?”

蘇昀承:“顯然,是。”

“那,將錯就錯?”

“……”

將錯就錯是不可能的了,蘇昀承讓她重新背好包,拽著她的挎包帶往外走。

林念禾看著被拽得繃直的包帶,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只能說……幸好這個年代遛狗還不用栓繩。

下車的人不少,林念禾看到了孫勃,也看到了剛才邀請她一起打孩子的圓臉大姐。

孫勃是有車接的,他樂呵呵的搖下車窗,問蘇昀承:“去哪?我送你倆吧?”

原本,按照蘇昀承的性格,是必定會被拒絕這種邀請的。

結果蘇昀承連一絲猶豫都沒有,直接拉開車門讓林念禾上車。

孫勃:“……?”

他現在這麼不客氣的麼?

蘇昀承上了車,很客氣的說:“麻煩孫旅了,送我們去招待所就行。”

孫勃橫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問:“哪家招待所?”

蘇昀承:“這邊我也不熟,您幫著找一家?”

孫勃:“……”

他好像被賴上了。

他清了清嗓子,暗示性十足的問:“你倆來省城是要辦啥事?”

如果必要,孫勃甚至願意幫蘇昀承找找關係,把該辦的事兒趕緊辦完,然後趕緊走。

蘇昀承:“沒什麼事,帶她來買些東西,孫旅,不必刻意安排。”

孫勃:“……”

他真的沒想安排他們倆,尤其是他!

但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他總不能真的什麼都不管。

於是,孫勃帶他們倆去了鐵路招待所,又給借來一輛腳踏車,最後還莫名其妙的欠了蘇昀承五張罐頭票。

看在孫勃是老領導的份上,蘇昀承沒讓他寫欠條。

孫勃看著蘇昀承,滿眼憤恨。

走之前,他把林念禾叫到一邊,認真交待:“林丫頭,聽叔一句勸,蘇昀承這小子心太黑,你離他遠點兒!”

他完全有理由懷疑,蘇昀承剛才在車上一口一個“孫旅”,就是在提醒他——你是旅長,你是領導,你得給我們找一個符合你身份的招待所。

林念禾眨巴著眼睛,軟乎乎的說:“可是我第一次來省城,人生地不熟的,離開他我連路都找不到啊。”

孫勃看著林念禾,感覺這就是個沒心眼的小白兔,眼瞧著就要被大灰狼叼走了。

他問:“你來省城是要買東西?”

林念禾乖巧點頭:“嗯,是呢,要買很多東西。”

懷揣著棒打鴛鴦的小心思,孫勃直接說:“那這樣,我的車和司機借你,你要買啥讓他帶你去!”

林念禾笑靨如花:“謝謝孫叔叔。”

孫勃走了,騎著他借來的腳踏車,留下了他的車和司機。

林念禾趴在窗邊目送他遠去,感嘆:“孫叔叔真是個質樸的好人啊。”

林念禾覺得,以後有空了她也可以寫篇文章。

題目就叫——

《七十年代,三句話讓老實人借我一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