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禾沒算錯,頭花的大包裹的確已經送到林家了,只是林爸這兩天工作繁忙一直在辦公室裡沒回家,林媽最近有婦女工作,去滬市出差了。

這不,林爸好不容易忙完了,回家後乾的第一件事就是拆包裹。

林爸拆了八張油紙,忍不住和旁邊同樣是媳婦不在家沒人給做飯的蘇爸說:「你看,我閨女心多細,這兩天京城雨水多,要是不包這麼嚴實,肯定得淋溼了。」

蘇爸掀了掀眼皮:「啊對對,閨女好,等禾禾回來的,我就把她拐走給我當閨女去。」

林爸拆包裹的手停住了。

他看看蘇爸,突然不小心從腰間掉了把手槍出來。

蘇爸:「……」

當年他哄著林懷洲叫自己爺爺的時候這傢伙都沒掏槍,如今他只是想讓禾禾叫自己一聲爸爸他就要翻臉?

林爸陰惻惻的笑著,彎腰撿起槍拍在茶几上:「哎呀,你看看,歲數大了還手抖了呢!」

蘇爸清了清嗓子,生澀的岔開話題:「我前兩天聽說文工團年後就要招人,禾禾這次回來,就不讓她走了吧?」

林爸見自己的威脅已經被領會,便不再糾結這事,說道:「是,老溫今天還找了我,他打算把他家倆姑娘也送文工團去。」

「那倆姑娘說話從來細聲細氣的,唱歌好像不錯?」

「是,溫家的姑娘像弟妹,性子軟,老溫就想把她倆放身邊,在眼前也不怕孩子受欺負。」林爸點著頭,繼續拆另一個油紙包,「不過文工團那邊要三月份才招人,老溫琢磨著給她們辦病退呢。」

蘇爸靠在沙發上,喝了口茶才說:「要說病退,還是應該禾禾先辦,這孩子打小就多病,等這回過年孩子回來,就別讓她回去了,在家養一養,等三月份文工團招人就過去……我記著禾禾拉小提琴特別好,這大半年沒碰琴弓了,等她回來了你想法把她送文工團去先跟著練一練吧。」

「嗯,我和老溫說了,到時候讓溫家弟妹把她帶團裡去。」林爸說到這兒,不禁長舒了口氣,「說實在的,懷洲在外邊我是一點兒都不擔心,我閨女剛上火車我就開始想她了……」

說著話,林爸的眼眶都紅了。

他伸手比了比,聲音微微發顫:「我第一次見到我閨女的時候她都三個月了,就這麼大一點兒,還沒人家剛生下來的孩子大……要不是那時候我重傷嚇到子瑞了,她也不會早產,她們娘倆也不會遭這麼大的罪……」

蘇爸伸手拍了拍林爸的肩膀:「行了啊,孩子都大了,當年那事兒也不能怨你。」

林爸抹了把眼睛,繼續說:「我對不起我閨女,我本來打算著,讓她高中畢業就進文工團,誰曾想今年就這麼趕巧,一個名額都沒有……其實子瑞那會兒都找到人換名額了,我沒讓……我閨女這大半年得遭多少罪啊!」

蘇爸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老友,他是知道林爸的,念禾就是他的眼珠子、心尖子,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他哪捨得把孩子送走?

蘇爸只能說:「行了行了,再沒倆月孩子就要回來了,這回回來就不讓她走了,有啥事不好辦的你跟我說,咱哥倆這麼多年出生入死的,你閨女就是我閨女。」

林爸一秒冷靜:「我閨女就是我閨女,你再跟我出生入死四十年我閨女也不可能是你的。」

蘇爸:「……」

林爸抹去眼角的淚花,把最後一層油紙拆開。

這一包裡卻不是頭花,而是一包飽滿圓潤的榛子。

老林同志頓時來了精神,一巴掌拍在蘇爸的肩膀上:「嘿!你看、你看你看,我閨女給我郵榛子了!」

蘇爸:「……」

他今天就不應該來!

老林同志拿了顆榛子,放嘴裡用後槽牙咬開,撿了榛子仁放進嘴裡,笑得像彌勒佛:「哎呀,我閨女孝順呀,還得是東北的榛子香,真香呀……老蘇你幹啥?你家不缺榛子吧?昀承在東北兩年多了,你找你兒子要去啊!」

蘇爸咬牙切齒,嘴角掛著冷笑:「懷洲去西北也好幾個月了吧,他給你郵西北的特產了嗎?」

「啊?你提醒我了,明兒我得問問,這小子好幾個月沒來個電話,也不知道還活著不。」

「你這個心態就很好,這些年我也一直當那混小子死外邊了。」

被親爹以為死在外邊的倆人此刻的境況不盡相同。

蘇少校這會兒正在溫暖的小屋裡幫心上人開罐頭,那瓶蓋太緊了,林家小姑奶奶雖然能一刀廢了人一條胳膊,但開不開瓶蓋也是很正常的呀。

林少校這會兒也在開罐頭,不過他身邊既沒有火炕也沒有姑娘——

「最後一個罐頭了,再衝不出去,咱用不著等他們攻上來就先餓死了。」

他瘦了一大圈兒,嘴唇沒有血色,左臉上一道寸許長的血道子已經凍住了。

「來,把乾糧都拿出來,吃飽了咱就去掀了孫子們的老窩!」

林爸連嗑二十幾個榛子,腮幫子都酸了才停下來。

閨女的愛呀,真香,就是有點兒費牙。

蘇爸瞥了他一眼,起身去門口,從櫃子裡拿出來一個錘子。

林爸嫌棄的撇撇嘴:「一看你就是沒有閨女的人,我閨女的關愛怎麼能用冷冰冰的錘子敲開呢?」

蘇爸:「……」

林爸樂呵呵的把榛子殼扔進垃圾桶,擦了擦手之後拿起一個「蘭」字紙包,開啟來一瞧,直接說:「真不愧是我閨女弄的頭花,好看的呦……」

蘇爸翻了個白眼,說:「你讓我挑挑,我媳婦喜歡這些東西。」

「哎?你這是明搶啊!」

「就明搶了,有能耐你崩了我……」

「老蘇你這樣就不對了……你把那個放下,那個子瑞戴肯定好看!」

「好幾百個呢!你非得搶我媳婦的這個幹什麼?」

「……」

「阿秋——阿秋——」

林念禾捧著桃罐頭,打噴嚏打得鼻子酸酸的。

蘇昀承原本想走,一聽到她打噴嚏便又折返回來,他把手貼到她額前試體溫,皺眉問道:「著涼了?」

「沒有,可能是我爸想我了。」

林念禾揉揉鼻子,握著勺子小聲嘟囔:「我突然有種被安排的感覺……背後涼颼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