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轟轟烈烈的鬧,最終還是驚動了公安。

用不著王淑梅開口,鄰居嬸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就把話都說完了。

更有曾經在陳大丫手裡吃過虧的,添油加醋之後還扯著公安同志的袖子,非得讓他們把陳大丫這個禍害抓進去。

這種家事自然是不可能真的抓人的,公安同志找了居委會調解。

可整條街就沒有陳大丫沒得罪過的人,她自己都記不住這些年在居委會鬧騰過多少次了。

居委會的主任大媽來了之後,先是批評了陳大丫,然後批評了王爸,甚至把陳大丫的兒子都拎出來批了一通……最後她才拉著王淑梅的手,滿眼心疼的說:

“淑梅,你是大媽看著長大的,你是啥樣孩子大媽知道,要不是被逼急了你不能這麼鬧,你說你想怎麼辦,大媽給你做主。”

王淑梅摟著王小小,聲音哽咽著說:“大媽,這個家容不下我們姐仨,我要搬出去,以後他們咋的都跟我沒關係……我不能讓這女人把我弟弟妹妹磋磨死了,那我咋對得起我媽呢?”

主任大媽人老成精,瞬間就明白了王淑梅這是想分家。

她想想王淑梅曾經給她送過的東西,也樂意幫她一把,便說:“守著這個糊塗爹和混賬後孃,你們幾個孩子也沒有好日子過……那行,我做主給你們分家。”

“死老婆子你說啥?你做主分家?你憑啥管我家事兒?”陳大丫急吼吼的跳了出來,叉著腰指著主任大媽的鼻子罵。

她剛才話放得狠,但可不代表她真的想讓王大民和王小小走啊,有他倆在,王淑梅的工資就得老實的匯到家裡來,錢國柱也得有事沒事往家裡送糧。

主任大媽活了五十來年,可從來沒被人指著鼻子罵過,頓時氣得臉色漲紅,一巴掌就把陳大丫的手拍到了一邊去:“不聽我的還聽你這個黑心肝的?”她不耐煩與陳大丫說話,轉頭看向王爸:“你要還是個老爺們兒就吱個聲,給小貞這仨孩子留條活路吧!”

王爸張開嘴,努力了半天,還是沒發出一點兒動靜。

主任大媽氣得直搖頭,讓副主任拽著王爸去居委會簽字分家。

陳大丫見事情已無轉圜的可能,本想趁此機會把剛被拿走的東西偷回來,結果鄰居嬸子們直接把王淑梅他們三個的東西和那個騰空了的大衣櫃都搬到了隔壁院裡去,任憑陳大丫如何罵街,也不給她一點兒機會。

鬧騰了一場,王淑梅在除夕前夜帶著弟弟妹妹去了錢國柱家。

“嫂子……”

王淑梅看到挺著大肚子的嫂子,頓時不好意思。

“快進來、快進來,我都念叨半天了,再不回來我都要去報公安了。”嫂子溫柔的笑著,看到那麼多行李也沒半分驚訝或抱怨,摟過王小,“小小、大民,你倆過來,嫂子還沒收拾好西屋呢,你姐坐了一路車累壞了,你們來幫嫂子收拾收拾好不?”

把兩個小的支開,嫂子拉過王淑梅,手指摩挲著她掌心的繭子,眼眶就紅了:“黑了、瘦了,在外邊肯定遭老罪了……回家了,咱回家了啊,嫂子給你擀麵條去。”

忍了一天情緒的王淑梅再也忍不住了,她抱住嫂子的脖子,孩子似的痛哭出聲。

“不哭了、不哭了,出來了比啥都強,咱好日子在後頭呢……”

“別害怕,天塌了有嫂子和你哥撐著呢,嫂子個兒高,咱啥事都不怕……”

“沒事了,都過去了……”

……

陝省,榆市。

溫嵐推著一車煤球到家,她隨手擦了下額角的汗珠,揚聲喊人:“小濤、小果,過來卸煤!”

倆小的沒喊出來,倒是先把溫媽喊出來了。

一瞧見三女兒滿臉黑,溫媽頓時怒了:“溫濤!我不是讓你去買煤麼,你咋讓你三姐去了?信不信我捶你!”

溫家老四溫濤溜溜的小跑過來,不樂意的小聲唸叨:“三姐就走了幾個月,回家就成寶了,我開春也要下鄉,咋沒見你把我也當寶呢?”

“你跟你姐能一樣?你姐在外頭都幹了大半年了,你……”

“哎我錯了行不行,你要不解氣就捶我兩下麼。”

溫濤不敢廢話了,悶頭搬煤。

溫嵐要幫忙,卻被溫媽攔下了。

“瞧你這一臉灰,趕緊去洗洗,”溫媽一邊趕溫嵐去洗臉一邊用掃帚給她掃去身上的灰,還不忘囑咐,“回去換身衣裳,等會兒你三爸要帶他同事家娃過來。”

溫嵐不解:“來就來唄,我換衣服幹啥?”

“瓜女子!”

溫媽恨鐵不成鋼的拍了溫嵐一巴掌,“那男娃是醬油廠的工人,老實又能幹,你歲數也不小了,又老不在家,不趁著探親的時候相看還等到啥時候?再過兩年就成老姑娘了,嫁不出去咋整?”

“對,把你大姐給你織的新毛衣穿上,你大哥還給你買了條紅紗巾,你也戴上。”

溫嵐:“……!”

她能不能把來相親的小子直接打出去?

沒人給她出主意,她只能自己真誠發問:“媽,我能捶他嗎?”

溫媽給了她一個白眼讓她自己體會。

溫嵐瞭然點頭。

她媽沒反對,那就是能捶。

……

十里大隊。

今年年景好,家家戶戶都掙了不少錢,這個年過得格外熱鬧。

知青點裡,王雪抱著個大甜菜跑進門,笑著朝苗紅旗說:“紅旗,李嬸給了咱倆一棵甜菜,等會兒烤了吃吧!”

“好啊。”苗紅旗用圍裙擦了擦手,“我剛在屋裡弄了幾個火盆,等會兒水開了咱倆洗澡。”

“好!”

偌大的知青點裡就剩下她們倆了,去年這個時候,餘香琴還在的。

天黑了,她倆泡在浴桶裡說悄悄話。

“紅旗,馮大娘前兩天找我,說想給我介紹物件……是派出所的小李,你說我應該答應不?”

“你要是嫁人了以後就不能回城了。”

“回城?我早就不盼著了……再說,回去了能幹什麼?我那後媽一直瞄著想把我賣了給她兒子娶媳婦呢!我嫁人也不能讓她如願!”

苗紅旗習慣性沉默。其實她並不是一個很好的交談物件,因為她總是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王雪早就習慣了她的沉默,自顧自的說:“我琢磨著,和小李結婚也挺好,結婚就能落戶口,紡織廠最近一直在招工,我想試試能不能當個工人。”

苗紅旗想了半天,只說出一句:“你主意多,你覺得好就是好的。”

王雪大概並不覺得嫁給小李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也不願在年根下想這些事,話鋒一轉說道:“我今兒去鎮上給校長開藥的時候,聽說九里大隊的那個段虹梅為了辦病退,吞了鵪鶉蛋那麼大的一個鐵球,送去衛生所開刀才拿出來!”

“啊?她怎麼咽的下去的?”

“命大唄!說是胃疼了好些天,怎麼都不肯去衛生所,賀叔怕她出事,硬給拽過去的……這一檢查,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何苦呢……”

“想回家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