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娃最後把亮晶晶的鍍銀“蘭”字牌子掛在木樁展臺正中時,已經是四十分鐘以後的事了。

看似輕鬆的掛樣品,實際操作起來比組裝木樁展臺更麻煩。

每一個樣品都有它的既定位置,不僅要擺好,還要固定妥當防止滑落。

“禾禾姐姐,你再看看。”牛娃擦了擦額角的汗珠,轉頭朝林念禾說。

林念禾點了頭,又退遠幾步整體檢查一遍,確定所有的樣品都沒問題,這才趕緊回到牛娃身邊,朝他張開雙臂。

牛娃見林念禾這般動作就知道任務完成了,小傢伙笑開了花兒,心裡開心,腳步卻依舊小心,慢條斯理的回到林念禾身邊,伸手摟住了她的脖子。

“寶貝兒辛苦了,等會兒我去給你買汽水。”林念禾把他抱下來,穿好鞋子後給他擦乾淨臉上的汗珠。

牛娃笑得很燦爛,他拉住林念禾的手說:“禾禾姐姐,我很高興。”

他一直覺得自己沒什麼用,就是林念禾偏心他才帶他一起過來的。能幫上忙,他真的很開心。

林念禾捏了下他的臉蛋,把他抱起來說道:“來,看看你的勞動成果。”

她抱著牛娃退到大門口,牛娃不自覺的“哇”了一聲。

他們特別定製的“蘭”字牌長寬近二十厘米,它閃爍著清冷的銀色光芒,每個稜角都彰顯著與眾不同和錚錚傲骨。

枝椏上的頭飾錯落排布,每一個都是超出固有印象的精品。它們靜靜地躺在枝椏上,展現著最美的一面。

牛娃捂著小嘴,半晌才說:“禾禾姐姐,我覺得這些頭花掛起來比放在桌子上更好看了。”

“那是你和李二叔的功勞啊。”林念禾笑著說。

周圍已經有不少人在驚歎了,這裡是整個展會最顯眼的地方,他們想看不到都難。

“蘭縣紡織廠的頭花真好看,以前都沒見過啊。”

“我女兒之前買過兩個蘭縣紡織廠的頭花,沒瞧見有這上邊的樣式。”

“他們這麼弄不算違規吧?以前可沒有這麼整的。”

“以前?你打算把布栓樹上展示啊?你自己尋思那玩意能好看嗎?那不得跟萬民傘似的?”

“嗯……那倒也是……”

林念禾沒再與其他人說什麼,帶著牛娃就回了他們的清靜展位。

王淑梅和溫嵐真是打掃小能手,一個小時的功夫,她們就把展位裡外全部打掃了一遍,地面桌椅都擦得乾乾淨淨,放在展位上的小型“珊瑚樹”也佈置妥當。

她們倆剛才不放心林念禾和牛娃,也過去看了一會兒,見他們有條不紊的忙著便沒去打擾,放心回來幹活。

“你們忙完了?”王淑梅說著,遞過去兩個水壺,又揉了揉牛娃的頭,“辛苦啦。”

牛娃雙手接過水壺,甜甜的笑著。

溫嵐正用一個麻袋把所有的垃圾捆在一起,她擦了把汗說:“你們歇著,我出去扔垃圾。”

“一起去吧,這邊沒什麼事兒了,”林念禾喝了口水後說,“咱們去吃冰棒,然後我去一趟我師父那邊,咱們就回賓館。”

“不用看著點兒?”溫嵐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她們精心佈置的珊瑚樹。

理論上講,展會內部不可能有人故意破壞別人家的展位,春交會是大事,沒人會在這種場合自找麻煩。

不過麼,林念禾還是習慣性的提前做了準備。

“哎,你不提醒我都忘了。”林念禾說著,放下水壺把兩大袋分裝好的頭花拿出來。

這一回,她們的箱子徹底空了。

林念禾扔了一袋給王淑梅,說道:“你往左我往右。”

“這個簡單。”王淑梅笑著點頭。

她們要做的事很簡單——送禮。

禮物是一早準備好的,按廠分發,每一包裡二十個,都是內銷的款式。在蘭縣紡織廠的頭花一花難求的當下,沒什麼禮物比這個更合適了。

女同志們自然開心,男同志們也不牴觸,他們自己是用不著,但可以帶回去給妻女姊妹嘛。

送了一圈兒的禮,林念禾與王淑梅再碰頭時,兩個人都樂了。

“這回可以安心走了。”林念禾笑著說。

王淑梅笑著點頭:“是啊,我發現大家人都很不錯,滬市紡織廠的褚廠長還給了我一包大白兔奶糖呢。”

“走啦,這裡熱得我都快喘不過氣了。”

林念禾挽著王淑梅的胳膊與她一起回到他們的展位,溫嵐已經去把垃圾扔掉了,見她們回來,她接過剩下的禮物放到箱子裡,一手提箱子,另一隻手拉著牛娃。

會場外的人依舊多,他們很快找到了賣汽水和冰棒的小攤。

外邊比場館內涼快許多,清風拂過,帶走陣陣燥熱。

幾個人站成一排,咯吱咯吱啃冰棒。

“禾子,咱下午上課要學啥?”溫嵐隨口問。

“我也不知道啊,”林念禾搖頭,“我主要是在想,是掩護汪叔出去比較好,還是給他老人家請個病假比較好。”

王淑梅思考片刻,說道:“還是掩護他出去吧,上課不能不去,而且還有那麼多廠長呢,汪叔不能不露面。”

“也對。”林念禾把冰棒杆扔掉,對她們說,“你們等我會兒吧,我師父讓我過去找他,我去去就回。”

“行,你慢著點兒,時間還早,不著急。”

“嗯。”

林念禾又買了幾瓶汽水和冰棒,提著去了機械產品的展會。

重工業廠子的展會與輕工業廠大不一樣,在這兒,觸目所及清一色的男人,喧鬧聲幾乎快要把屋頂掀了,與他們相比,剛才紡織品那邊吵得最兇的時候也算得上安靜了。

林念禾邁進門後就停下了腳,實在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個方向邁。

“哎?這誰家小孩兒?”一個穿著跨欄背心的豪放大哥咬著煙,笑著問林念禾,“你誰家的?”

林念禾:“我……京城機械廠家的。”

她原本是想按照煙霧濃郁程度來找師父的,可這地方煙霧分佈過於平均,抽菸的男人比她的頭髮還多。

“哦,”大哥轉回頭,高舉起手臂,扯著嗓子喊,“三叔,你家孩子跑這兒來了!過來接人!”

他的嗓門太大,林念禾被震得耳朵嗡嗡直響。

林念禾趕緊往旁邊挪了一步,離大哥遠點兒。

這裡實在太亂,大哥接連喊了三四聲也沒人應答,他嘖了嘖舌,轉頭衝林念禾說:“走吧,我帶你過去。”

“謝、謝謝。”

“跟緊了,丟了我可不找你。”大哥說著就轉了身,他撥開眼前的人,一邊走一邊兒吆喝,“嘿,爺們兒,賞光挪個步,這兒有個小孩兒,您當心別踩了她。”

林念禾:“……”

別、踩、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