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廣州府,烈日炎炎的夏日,巡撫衙門內卻很清爽。

錢明義已經把工作交接給廣東布政使,讓他暫代巡撫職權。

宦海沉浮多年,錢明義更加穩重,沒有急著趕往京城,把手中所有的事交接清楚,以防後患。

錢明義處理完所有事務,他走出廣東巡撫衙門,頓時感到海闊天空。

他再次登上更大的舞臺,這次要小心慎行,不能再因為受到其他人牽連出事。

錢明義的家人都在京城祖宅,他不需要與家小一起回京,叫上他的弟子們一起回京。

他有一個愛好,就是愛收弟子,看到聰明伶俐的青年讀書人,只要性格合適,就會收歸門下。

錢明義知道皇帝蘇河比較厭惡結黨營私。

哪個官員觸犯這個禁忌,哪怕是內閣閣臣,也會很快就被邊緣化。

他印象中的大理寺卿吳棟林,就是一個比較典型兒的官員。

小吏出身的他,明顯沒有大局觀,被人利用都不知道。

結黨營私搞得太明顯,直接被皇帝蘇河找理由調到閒職。

錢明義預計,這個人今生都無法起復。

注意關鍵的是吳棟林不自知,還以為自己犯一個不輕不重的錯誤。

錢明義能知道的這麼清楚,那就是身為最早跟隨皇帝蘇河的臣子。

哪怕是有著不同的利益,平時也表現得很和睦,互相之間都有通訊。

錢明義就是從吳棟林信件之中,看出來他的想法。

他們一行人很快登上火車,師徒坐在貴賓車廂中。

這裡寬大舒適,車廂內只有師徒五人,還顯得有些空曠。

錢明義看著這五個舉人徒弟,至於其他的徒弟,都已經考中進士去當官,或是已經成家,有了自己的事業。

他盯向一個臉型圓潤的大胖子,這是四個徒弟中,最聰明伶俐的一人。

“這次為師回京,與你們相關的事情,只有百家爭鳴大會。

對於這個大會,你們怎麼看?

項文忠先說說你的看法。”

大胖子項文忠聽到師傅的問話,他搖了搖頭說道:“恩師,我的閱歷太淺,看不懂朝廷這個動作。

恩師之前也給我們講過,陛下不喜歡官員結黨營私,更厭惡官員因私廢公。

我覺得陛下大力推行百家,官員們一定會以這個為紐帶結黨營私,還會互相文誅筆伐,排除異己。

這與陛下的想法,那不就完全是背道而馳。”

錢明義看著項文忠的表現,他很滿意。

一位青年舉人,又不是官場老油條,能看到這一點,已經是不錯的潛質。

錢名義立刻說出他自己的看法,為弟子們解惑。

“人性絕不是幾道聖旨就能擋住。

陛下討厭結黨營私,也無法扭轉官場上根深蒂固的風氣。

結黨營私就是能抗風險,綜合考慮就是能讓官員共贏,一起攜手進步。

上位者不希望手下抱團,這是人之常情。

但結黨營私這個頑疾,華夏數千年的官場,從來沒有消失過,未來也不會消失。”

錢明義認為,皇帝蘇河有一些理想主義。

沒有理想主義,救萬民於水火的英雄氣概。

皇帝蘇河也不會憑藉,他獨特的人格魅力,著急這麼多人才在身邊。

沒有堅定的信念,更無法擊敗大明朝,奪得整個天下。

但隨著皇帝蘇河開始治理天下,手段更加的務實。

錢明義看到弟子陷入沉思,他繼續說道:“官場上結黨營私的情況已經很嚴重。

你們都應該聽過工商黨、舊儒派、新儒派這些派系。

還有浙黨、蘇黨、松江黨、楚黨、川黨這些地方黨派。

這都是官員以立意或是地域劃分的大黨派,還有多如牛毛的小黨。

陛下認為下重手治理沒有必要,這些黨派被取締之後,也會很快死灰復燃。

選擇採用諸子百家的方式,打破原先因為交情、地域等原因,結黨營私的人。

畢竟諸子百家以思想為主,比較好掌控。

哪怕是失控也無妨,不會造成太大的惡果。

只要不是像之前儒家那樣一家獨大,很容易就能被控制住。”

錢明義簡要說明原因,這只是最淺顯的緣由。

以他對皇帝蘇河的瞭解,推行諸子百家,除了瓦解儒家對百姓的束縛。

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皇帝蘇河,在為後代鋪路。

這個原因,完全是錢明義自己猜出來,他可不敢對外說。

他真深入參與到皇位的繼承中,以皇帝蘇河的性格,貶成草民都是奢望。

錢明義分析,哪怕是內閣全部團結一心,結黨營私到這種程度。

皇帝蘇河也不會感到懼怕,最多就是把所有官員一擼到底。

但皇位傳下去一兩代,皇帝就沒了這種權威,更沒有這種自信。

諸子百家互相制衡的情況,更有利於皇帝對於朝堂的掌控。

諸子百家是由一個文官利益集團,形成的思想學派。

它也不會覬覦皇位,反而會維護皇帝的權威。

錢明義也是透過皇帝蘇河的動作猜測。

他才發現由諸子百家這種思想學派進行黨爭,那比權臣黨爭要更加安全。

這也是錢明義分析出來這個情況,他立刻改變主意。

之前對於百家爭鳴大會,他不準備參與。

作為二次起復的內閣大臣,錢明義原先的準備,那就是以穩為主。

收攏原先的部下,考察一些京城的官員。

等到他羽翼豐滿之時,再發出屬於他的聲音。

但現在的情況,完全出乎錢明義的預料,他只能另闢蹊徑。

項文忠聽完錢明義的話,他陷入沉思,思考著恩師的話。

性格比較耿直的石雲,抬頭看向錢明義。

“恩師,弟子還是覺得我們以工家的名義參加百家爭鳴大會,這個做法有些不妥。

恩師教授的學識頗為繁雜,學生建議以雜家為名。”

錢明義看著石雲笑道:“小石頭,你這種性格,今後進入到官場會吃虧。

為師自有相關的考量。”

項文忠聽到石雲提問的時候,他就已經恢復了過來。

他等到錢明義話音剛落,立刻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小石頭,你怎麼能揚其他人的志氣,滅我們自己人的威風。

祖先在曠野上搭房子,工學這個概念就有了。

恩師早就提出工學的相關概念,我們學到的知識,就有許多工學的核心思想。

魏首府只是提前在報紙上宣揚,工學就屬於他嗎?

大華帝國數千萬工人,整個工業鏈上數萬家工廠,誰同意魏首府獨佔。

儒家還有孔孟學派、公羊學派等多種學派。

誰說工家就必須聽從魏首府的指派。

我們也是工家,誰有能力剝奪我們的身份。

小石子,你要對恩師,對我們有信心。”

錢明義看著弟子項文忠的表現,他非常滿意。

他想出來的辦法,那就是薅魏時鳴的羊毛。

魏時鳴這些人,已經把工學相關的思想,都整理完善,透過報紙宣揚出去。

錢明義對於工商業極為了解,他能讓廣東超越東南地區,靠的就是為南洋等地,提供大量的工業品。

魏時鳴搞出來的工學思想,他只需要對一些內容進行修改,他就能變成另一套工學思想。

這是他臨機應變,搞出來的思想雛形。

在百家爭鳴大會之前的這段時間,錢明義會最佳化細節,並教導自己的弟子們。

石雲聽到項文忠的話,他擔憂的說道:“我只是擔心恩師為我們鋪路,讓我們參加百家爭鳴大會,搞出來的這個思想。

他會給恩師帶來麻煩,畢竟魏首相官大一級壓死人。

如果鬧到陛下那裡,很可能會對恩師產生影響。”

石雲總覺得這事情不太妥當。

他在報紙上看到,有人宣佈繼承先輩的思想。

報紙上到處都在喊,為往聖繼絕學。

道家、墨家出現了眾多的派系,連名家和家,都有人宣稱傳承至今。

他認為恩師選擇一個墨家甚至是雜家,都可以輕鬆規避風險。

偏偏選擇模仿魏首相的學派思想,這可能會留下後患。

錢明義看著擔憂的石運,他這位地址有些憨厚,但卻是與他的關係更好。

正因為兩人的關係好,石運說話才會顯得更加隨便。

他之所以這麼做,而不是隨意選擇雜家先輩思想作為殼子,裝自己的思想。

錢明義的主要目的,也是為了今後打算。

先秦時期的顯學是儒家和墨家,這兩個思想學派,最受當時的人歡迎。

現今的顯學,那隻能是工家,他真的能給國家和個人帶來切實的利益。

真金白銀,這比任何許諾都有效。

工家發展的速度,一定會震驚世人。

這個利益,不能讓魏時鳴全部佔有,他必須要分一杯羹。

錢名義這麼做,魏時鳴絕對不會公開反對。

皇帝蘇河也會在背後支援,讓他去瓜分魏時鳴的勢力。

出現兩個工學,這也能表明主次關係。

諸子百家學問絕不會依附某個人,而是這個人是這個思想學派的代表。

錢明義淡然的笑道:“為師自有打算,你們不用擔憂。

現在你們的任務,那就是籌劃百家爭鳴大會。

你們不想讓為師丟人,那就在百家爭鳴大會上讓工家其他人啞口無言。

我們必須要與魏派保持著一定的差異,不能讓世人認為我們是一夥人,這就看你們的能力。

咱們乘車這段時間,一起討論這個問題。”

弟子們聽到錢明義的吩咐,他們也不再思考剛才的問題,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恩師的出題中。

火車車輪撞擊在軌道上,發出有規律的響聲。

車廂之中的眾人,全部陷入到沉思之中。

他們知道這事兒的表現,關乎著他們的命運。

師徒幾人每天吃完飯,互相交流著各自的想法,想要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火車不時播報著站點,火車已經跨過黃河大橋,距離京城已經不遠。

師徒們吃完午飯,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火車在站點停靠時,能收到最新的報紙。

他們對比著報紙上的最新內容,發現他們兩派思想的骨幹大致相同,無法更改。

本來就脫胎於工商業心得,骨幹內容亂改,那就脫離了實踐總結的經驗。

石運放下鋼筆,嘟囔著說道:“這可怎麼改,完全沒有一丁點頭緒。

大的方向無法改變,只能改變一些細節,突出我們的不同。”

錢明義聽到之後,眼睛一亮說道:“說的很有道理,我們就要找一些細節的不同。

只要反覆強調不同的細節,在百姓眼中,我們就是有差異的兩派。

關鍵就要找到這個不同點。

錢明義確定方向之後,他帶著弟子開始翻找之前的報紙,總結魏派的共性。

項文忠一拍大腿,驚喜的說道:“恩師,我找到很重要的一個細節。”

他立刻翻找出一沓報紙,在一些內容上用鋼筆畫出橫線。

“恩師你看,魏首相他們在報紙上,不斷強調工業進步,必須由官府來引導。

他們舉的例子,那就是唐山府的鋼鐵中心、天津郡的瓷器中心、蘇州府的紡織中心。

大量的工業中心,這應該與魏首相一派的政績有關,他們大肆宣揚這些內容。

我們可以針對這一點,突出我們派別的不同。

他們提官府指導,我們就提商人自由發展。

這與恩師在廣東的表現也能對應上。

其他人哪怕是質疑我們,我們也有足夠的理由回擊。”

錢明義聽到弟子項文忠的說法,他面帶驚喜,這就是他苦苦找尋而不得的關鍵點。

“文忠的觀點真棒,一舉解決了為師心中的難題。

只要我們抓緊這一點,那就與魏派完全不同。

任何人聽到兩家的理論,都會覺得這是兩個派別。

如果有人反駁,那就讓他們看看,儒家朱程理學與陽明心學是不是一家。”

錢明義感慨年輕人頭腦靈活,這也是他喜歡年輕人的原因。

他們的經驗可能欠缺,但天馬行空的想象與活力十足的思維方式,能解決很多問題。

錢明義憑藉他豐富的經驗,以更合理的方式,最佳化著己方的理論基礎。

他同時教授項文忠怎麼表達他們理論的突出點。

項文忠的表現,讓錢明義能很放心派他去參加百家爭鳴大會。

嗚!嗚!嗚!

一陣汽笛聲響起,經過十幾天長途跋涉的火車,終於來到終點站。

錢明義帶著弟子,來到了繁華的京城。

他們看著更加晴朗的天空,呼吸著沒有焦煤味兒的空氣。

師徒幾人都下定決心,一定要留在這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