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盯著袁昊澤不放,大有不問出個滿意答案,就不會罷休的架勢。

袁昊澤頭一回在女性面前如此狼狽。

他沒回答那個問題,直接推開了中年女人,從人群中鑽了出去。

袁昊澤一路跑,進了樓梯間,才放慢了腳步。

他抓著樓梯扶手直喘氣,幾乎走不動路。

混亂的大腦好半晌才理清楚了剛才的狀況。

袁昊澤像是突然從噩夢中驚醒,渾渾噩噩的思路變得清晰起來。

他其實應該離開醫院才對。

想那麼多做什麼?

手術可以換醫院做。

先離開這裡,遠離那個範曉詩。

如果離得遠遠了,還遇到那個女鬼……

袁昊澤打了個寒顫。

不,離遠了應該就行了。

那女鬼明顯是上了那個範曉詩的身體。她應該不能扔掉範曉詩的身體,專門跑來找他。

她為什麼要找他呢?

這實在是說不通。

可能鬼的行為本來就是邏輯無法解釋的。

袁昊澤摸著臉上的汗水,急忙回到了自己的病房區。

他要找醫生辦出院。

被他抓住詢問的護士一臉驚愕,“辦出院?”

“嗯,現在就出院。我家裡有事情……”袁昊澤胡亂找了藉口。

“但你這個……你可以請假出去,辦出院的話……”

“我不做手術了!”袁昊澤打斷了護士的話。

護士啞口無言。

袁昊澤又不是做什麼大手術,這樣沒來由地要出院,實在是太奇怪了。

“我去問問看吧。你要辦出院,也沒那麼快的。你的費用單子都還沒打呢。”護士嘀咕著,進了醫生的辦公室。

袁昊澤焦急地等著,卻是沒一會兒,就見護士走了出來。

“林醫生不在,可能去開會了。你要辦出院,得等明天。”

“其他醫生不能辦嗎?”袁昊澤追問道。

“其他醫生怎麼給你辦出院啊?你這又不是正常出院。你要走的話,今天先請假出去。就是林醫生回來了,這個點結算那邊的人也要下班了。”護士皺眉說道。

袁昊澤很無奈。

他很想頭都不回地瀟灑離開,不要像現在這樣猶豫。可他辦理住院的時候,單子都開了,社保卡也壓在醫院了,這樣一走了之,到時候還得乖乖回來。

袁昊澤只覺得胸悶。

他的身體都痛起來,好像那些結石順著血管遊走,撞擊著他的神經。

袁昊澤還是選擇了離開醫院。

請假單開出來,他就回病房收拾起了東西。

這事情,他還不好跟父母說,只能發個訊息,藉口晚上易心來看望他,讓父母不要來醫院了。

他並不和父母一起住。他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這就省了他今晚找住處的麻煩。

袁昊澤幾乎是逃難一般急忙離開了醫院。

走出醫院大門,他就生出一種逃出生天的虛脫感。

他在醫院門口打了車,直奔自己的租屋。

不算大的一居室讓袁昊澤感到了幾分安心。

他叫了外賣,安心地窩在沙發上,享受著這兩天來難得的放鬆。

手機鈴響起來,讓空曠的房間裡變得吵鬧起來。

袁昊澤下意識一驚,警惕地觀察過周圍後,才漸漸放鬆下來。

他拿起了手機,發現來電不是外賣員的陌生號碼,而是易心打來了電話。

袁昊澤有一瞬的尷尬,接起電話後沒有先出聲。

“……昊澤,你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帶過來。伯父伯母晚上來嗎?”易心在電話裡問道。

袁昊澤住院這幾天,易心都會詢問他的三餐需求。

袁昊澤一時間沒回答,不像給父母發訊息那樣隨口就扯謊,他有些衝動,想告訴易心實情。

“怎麼了?昊澤?喂?”易心的語調有了些許變化。

“我在家裡呢。”袁昊澤含糊地回答道。

“嗯?你在家?”易心驚訝地重複了一遍,“怎麼了啊?醫院裡有什麼事情嗎?”

“哦,沒什麼。就是有些吵。在那裡也睡不好。”袁昊澤還是沒說實情。

“那我到你家去吧。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帶上來。”

“我叫了外賣了……哦,只點了我自己那份。你要吃什麼,我再叫一些。”袁昊澤舒了口氣。

在家裡雖然安心,但只有他一人,也著實冷清。

他現在可不想一個人待著。這也是他在接到易心電話後,就猶豫起來的原因。

易心爽快地答應了。

掛了電話,袁昊澤又給易心叫了一份吃的。

他點的外賣很快就到了。他將外賣包裝袋都拆開,餐盒都放在了小餐桌上,等著易心到來。

袁昊澤聽見敲門聲時,沒多想,直接應了一聲,就去拉開房門。

房門外站著李菲菲。

李菲菲穿著醫院的病號服,披了一件外套,手中還抓著幾張紙。她像是被什麼東西追擊著,逃到了這裡。她臉上是生動的表情,但那表情並不美好。

袁昊澤頓時不知所措,直接愣在了當場。

李菲菲已經撲了上來,扔掉了手中的那些紙張,雙手死死抓住了袁昊澤的手臂。

皺巴巴的紙張落地,上面印著的是袁昊澤的名字。那是袁昊澤放在醫院裡的病歷資訊。

袁昊澤沒有看到紙上的內容,也不知道李菲菲是怎麼找上門的。他還無法接受眼前發生的事情。

“救我!她……”李菲菲焦急地喊道。

“媽媽……”

孩子的叫聲緊隨而至。

袁昊澤的視線越過了李菲菲的頭頂,看到了走廊上那焦炭一般的小人。

“媽媽……媽媽……好燙……好痛……媽媽……”

那扭曲的軀體往前移動著,在走廊的地面留下來一串黑色的腳印。

他衝著李菲菲伸出了手,十根手指頭都不完整,像是燒焦了的煤炭,漆黑一塊。

袁昊澤驚叫一聲,急忙就要推開李菲菲。

他現在只想趕緊趕走這個女人。

不對!

是這個女鬼!

袁昊澤一個用力,就將李菲菲推倒在地。

李菲菲的額頭撞在了門鎖上,額頭被劃拉開一道口子,鮮血直流。

她的臉變得詭異起來。

屬於範曉詩的臉和屬於李菲菲的臉重疊在一起。

兩張臉上是相似的驚恐神情。

袁昊澤沒有多看這一幕,他只是抓住了門板,想要將門關上。

門板撞在了李菲菲的身體上。

她半邊身體還在門內,另外半邊身體落在了門外。

她的視線被黑色的軀體遮住了。

那個小人已經走到了她面前,蹲下身,小心翼翼抱住了她的腦袋。

她聞到了屍體焦臭的味道。

這味道,她很陌生。

她只記得孩子最後的叫聲。

“媽媽,好痛……媽媽……”

他到最後都沒有哭。

他是個不會哭的孩子。

他應該死了。

他應該被她親手放火燒死了。

整棟房子都燒了起來。

她跑了。

跑到了山裡,摔下了山坡。

她如果死在那兒就好了。

李菲菲的視線中多了一道人影。

她看到了易心。

易心從走廊的盡頭走來,看到她的時候,並沒有露出驚訝的神情。

她果然是知道什麼的。

李菲菲這樣想著,伸出了手。

她的手虛弱無力地搭在地上。

她嘴唇翕動,擠出了微不可聞的聲音。

“救我……救我……”

易心面無表情地望著她。

李菲菲額頭的鮮血在地上流淌著。

嘭!嘭!嘭!

她身體一顫一顫。門板還在撞擊著她的雙腿。

袁昊澤粗重的呼吸聲從門後傳來。

門板忽然被抵住了。

袁昊澤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門被推開,袁昊澤抬著頭,看到了易心的臉。

易心關心地問道:“昊澤,你沒事吧?”

袁昊澤呆呆看看易心,又看看那個趴在地上的身體。

他這時候才看到了滿地的血。

“你鄰居不在家嗎?先把她抬進屋子裡吧。拖把在哪裡?這些血要擦掉才行。”易心有條不紊地說道。

袁昊澤再次看向易心,怔愣地指了指衛生間的方向。

易心跨過李菲菲的屍體,徑直走向了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