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這一點,顧慎毫不猶豫就翻身坐上了活魚的飛艇。

他的態度轉變之快,讓費舍爾都為之一愣。

“愣著幹啥,趕緊走哇!”

顧慎用力拍著源能艇的艙位,認真且嚴肅地問道:“是不是去晚了就沒位子了?”

“……”

費舍爾不由沉默,然後笑道:“放心好了,地底研究所的參觀機會雖然難得,但這一次肯定預留了足夠的空位……況且在‘參觀’之前,我們還是要走一遍基本流程的。”

基本流程。

就是晚宴的那一套。

……

……

微型飛艇在空中搖曳,滑出兩縷幽焰。

“小顧兄。”

費舍爾駕駛著飛艇,向著晚宴地點趕去:“這次晚宴,很多大人物都會到場……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啊。”

他剛剛可是看見了。

顧慎的郵箱幾乎要被擠爆了。

顧慎明白活魚的好意,他苦笑一聲,喃喃道:“如果只是寒暄一番,那倒還好……如果真要邀約吃飯,我可就頭疼了。”

“倒也難說。”

費舍爾澹澹道:“雖然那些大人物對你很感興趣,但災境任務剛剛結束,這個時候,他們未必想和你產生太過密切的聯絡……”

這一句話,就頗有深意了。

“哦?”

“孟驍的死訊已經傳出來了。”費舍爾臉上掛著澹澹的嘲諷笑意,道:“光明城前不久釋出了訃告,西洲聖裁者已經動身……據說是光明城大騎士‘賈唯’帶隊。”

顧慎恰到好處地流露出詫異。

費舍爾看到顧慎的表情,忍不住又笑道:“所以,以小顧兄你的聰明才智,應該不難猜出……那些大人物不會和你過多聯絡的原因。”

孟驍身死道消,最大的嫌疑犯,就是顧慎……

畢竟這位賜福之子,在進入災境之前,就與顧慎有許多矛盾!

在聖裁者查清桉子之前,某些喜歡籠絡人心的“大人物們”,可不會選擇與顧慎進行“深交”……這些信仰光明的西洲信徒,可是不講道理的瘋子,萬一被聖裁者黏上,可是一場大麻煩。

“孟驍死了……”

顧慎坐在飛艇之上,碎髮被風吹起,他發出一聲抑揚的長嘆,然後笑著問道:“與我何干?”

“與你當然無關。”

費舍爾很是配合地說道:“這種背叛同袍的渣滓,就算沒死,我們也會將其逮捕……光明城的‘賜福之子’身份,聽起來很嚇人,但放到中央城可不好使。”

說罷,活魚加快了飛艇的速度,在雲層之中穿行,翻轉七百二十度,發出爽朗快意的笑聲!

在災境之時,光明神座的聖光,曾盪漾充斥在整條黑河之上!

每個人,都看到了孟驍的“請神”之舉!

這毫無疑問是對北洲女皇的背叛……他們不能容許這樣的行為,更不能容忍孟驍獻祭隊友的舉動,要知道他的追隨者,不全是來自於光明城,還有北洲栽培出的可塑之才,只可惜,都隨著那一道光柱,被碾成了齏粉!

孟驍死在誰的手上,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死了!

飛艇的尾焰一陣噴薄。

費舍爾在高空之中大笑著喊出了自己的心聲:“嗚呼!痛快!”

顧慎也笑了。

怪不得他看到【活魚】的第一眼,就這麼喜歡這傢伙!

他和費舍爾……是一路人!

飛艇一陣穿掠,速度稍稍放緩,開始了平穩駕駛。

費舍爾神情鄭重起來:“對了,還有一事……還記得麼?我原先想透過你,聯絡東洲的‘宋慈’。”

他望向顧慎。

顧慎點了點頭。

這件事,他當然沒忘,那是在剛剛打完牯堡守衛戰時,費舍爾對自己所說的話。

他一直記在心上,準備返回東洲之後再進行搭線。

這位深鱗城城主,不僅實力強大,而且心思淳樸,同為“不死者”,若是介紹給宋慈認識,兩人一定會成為好友。

“那個時候,我與小顧兄你還不算多熟。”費舍爾面有愧意,輕聲說道:“如今一同戰鬥,既算同袍,也為戰友,這件事情,還請你轉告給東洲的宋慈。”

他頓了頓,道:“光明城似乎很在意‘不死者’的血脈擁有者。”

顧慎童孔微微收縮。

原來費舍爾……想告訴宋慈的,是這件事情!

費舍爾沉聲說道:“當年在我覺醒‘不死者’血脈之時,聖裁者曾找上門來,他們邀請我動身前往光明城,說是光明神座與我有緣,願意以重禮相邀,去往西洲一敘。”

顧慎神情逐漸變得凝重起來,他知道,自己即便有【原始碼】,可以翻閱大量的資訊,可這件往事……在【資料庫】中一定找不到記載。

這是私下的會面。

“聖裁者的邀請……我直接拒絕了。”

費舍爾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雖愚笨,但奧斯蒙德大人的這句教誨卻是謹記於心,對於女皇之外的神座,我更是無心侍奉。”

“可在拒絕之後……我的精神偶爾會出現波動……”

費舍爾正色道:“我經常會看到一座墜沉於紅色湖底的‘書樓’,那裡漂浮著數之不清的藏書,還有一道被萬千殘光編織的高大身影。”

書樓?

光明城的神蹟之地,禁忌書樓?

“這是光明入夢……”顧慎皺起眉頭,輕聲喃喃:“那位光明神座透過夢境,聯絡了你?”

“嗯,應該是吧?”

費舍爾想了一會,如是回答道。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一點炫耀的神色。

尋常凡俗,能接觸到一縷神之意念,便會感到欣喜。

可他此刻臉上流露出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厭惡”。

“應該……”顧慎微微一怔,有些好奇地追問道:“在夢裡,光明對你說什麼了嗎?”

“說來慚愧,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那場夢便結束了。”

費舍爾嘆了口氣,聲音無奈,越來越低:“那站在無數書頁中的光明身影,始終對我招手,‘他’似乎是希望我走到書頁中,去閱讀這些書頁中的文字……可是,我最討厭的事情,就是讀書,如果不是因為讀書不行,我也不會和奧斯蒙德大人一起來到要塞……”

顧慎由衷地沉默了。

“所以……在那道身影的不斷招手下,我憤怒地說了一個字。從那天后,這場夢就再也沒有出現過。”費舍爾輕聲咳嗽了一下,頗有些慚愧。

顧慎望向活魚的眼神,變得複雜。

他試探地問道:“滾?”

費舍爾點了點頭,這時候他的聲音裡有那麼一點炫耀的意味了:“滾!”

這就是他當年對光明神座所說的話——

令人歎為觀止。

顧慎回想到了慕晚秋在冥河之中遭遇的“精神蠱惑”,神座級的人物,所籠絡使徒的方法,有千萬種……可恐怕沒有哪一位,像光明神座這麼失敗。

“後來我慢慢明白,那場夢意味著什麼。”

費舍爾笑道:“我似乎錯過了一場很大的‘機緣’,不過我絲毫不遺憾,因為我的心臟只為北洲跳動……這場夢境,除你以外,我只告訴了奧斯蒙德大人。不過在我告訴奧斯蒙德大人之後,沒過多久,女皇陛下便下令賜給了我一副七階源甲,從那以後,類似的‘光明之夢’,也就沒有再出現過了。”

聽完活魚這番話,顧慎原先心中存在的某些疑惑,就此消除。

在牯堡巨壁之上。

諸將都佩戴相應位階的源甲。

只有費舍爾與眾不同,唯有他的源甲是七階,這是封號才能佩戴的頂級源甲!

那時候,他還以為,是費舍爾變異之後的身體不好,需要特殊的外骨骼裝置進行支撐……現在來看,並非如此,這是女皇的贈禮!

閣樓二層的那一位,顯然是動用了一些手段,用來幫助這位北洲麾下,遮蔽光明城的“干擾”。

“你應該好好感謝奧斯蒙德大人。”

顧慎發自內心地感慨了這麼一句。

這副七階源甲,一定是奧斯蒙德向女皇陛下請求所得……那時候的費舍爾,可沒什麼功勳,也沒什麼戰績,能夠成為如今的北洲名將,這位軍團之眼,實在功不可沒。

“那是必然。”

費舍爾謙遜地笑了笑,認真道:“沒有他,就沒有我。”

他頓了頓,認真說道:“之所以想要聯絡東洲的‘宋慈’,便是因為‘不死者’的數量實在太過稀少……在經歷了光明之夢的事件後,我一直都有所留意。只不過北洲這片土地,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不死者’了。恐怕光明城這些年一直在尋找‘不死者’,而且在隱藏訊息。”

顧慎緩緩點頭。

“大都一戰,宋慈聞名。”

費舍爾一字一句道:“雖然他是顧長志先生的‘使徒’,可如今還是要小心……說不定光明城仍然盯著他,那些奉行光明旨意的聖裁者,似乎對‘不死者’有偏執的追求。”

聽到這裡,顧慎的心情變得複雜起來。

當初東洲形勢可不樂觀。

能求來一位“使徒”,算是緩解燃眉之急,哪裡能想得了那麼多?

在大都一戰後,宋慈的使徒身份,被五洲普遍認為是鬥戰座下。

如今來看。

“使徒”信物的賜予,更像是早就布好的一張羅網。

“明白了,我會轉告。”

顧慎鄭重點頭。

費舍爾的資訊很重要,只可惜活魚並不知道,鎮月大公孟驍,其實也是一位不死者。

顧慎隱約感到,光明城正在編織著某個秘密而龐大的計劃。

可……那位神座,如此積極地搜尋招攬“不死者”,究竟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