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那年仲夏夜

顧慎知道，魔鬼始終在窺視著自己。

只不過，他也有反制手段。

在“淨土世界”中稍作休息，顧慎便迴歸了現實世界。

經歷了一番放鬆。

此刻，他緊繃的精神已經好轉了許多。

“滴——”

顧慎拿起通訊器，撥通了一個號碼。

……

……

“關於‘聯姻’的事情，我說了不算……”

鑄雪無奈地看著林霖。

他頭疼地說道：“多魯河災境的重啟任務，能夠順利完成，你的確功不可沒。可你能不能換個要求？”

“那好。”

林霖想了一下，道：“我想回牯堡，你把我的駐期加長，嗯……先加個五年，十年也行。”

“？？？”

林綢咬牙切齒看著自己的弟弟。

打了勝仗，就提這個要求。

“牯堡那個鬼地方，到底有什麼好？”鑄雪重重一拍桌子，“能讓你整天惦記著？”

林霖的算盤，他可太清楚了。

撕毀婚約和加長駐期，這兩個要求，根本就是一回事兒！

如果真要和光明神女聯姻，林霖的皇室身份就要提前曝光，這種情況下絕不可能再繼續留任牯堡……這小子態度如此堅決，讓鑄雪都有些懷疑了。

究竟是太喜歡牯堡，還是太討厭孟西洲？

“牯堡沒什麼好的。”林霖平靜道：“但那是屬於我的地方，我想待在那，有什麼問題嗎？”

“孟西洲現在就在中央城。”

鑄雪沉默了兩秒，認真問道：“你是有多討厭這位光明神女？人家可是在中央城等了你大半個月！好歹也要見一面吧？！”

林霖聳了聳肩：“我不會見她的。事實上，我和她的訴求是一致的，那就是解除林孟聯姻，我怕這個時候再私下接觸，會讓你們徒增誤會。”

很好，很狡猾……

鑄雪還準備再說些什麼，他的通訊器忽然響了。

瞥了眼來電者身份，鑄雪選擇了接通。

“小顧先生。”

鑄雪低聲開口，先前與林霖對話時的怒意蕩然無存，還帶著微微的笑，“懸空山的那座小院，住得還滿意嗎？”

顧慎打來的？

有什麼事情……需要打給鑄雪？

林霖聽到開頭的稱謂，便挑了挑眉，感興趣地豎起耳朵，只聽見電話那邊也傳來了笑聲。

鑄雪瞥了眼弟弟，無聲的冷哼一下，然後開啟了擴音。

顧慎誠懇道：“有件事情，需要麻煩大公。”

“何事？”

鑄雪笑意不減。

“聽聞北洲秘銀材料眾多，我想從您這裡，購置一些高品質的秘銀。”顧慎開門見山，沒有客套。

“高品質的秘銀？”

鑄雪聞言，微微一怔，這個要求他倒是沒有想到。

秘銀這種東西，的確是超凡者市場中千金難求的特殊材料，這是無法用“俗物”去衡量價值的東西，d級以上的某些危險封印物，就需要用“紅銀”來進行收納了。

只不過，對於真正的“大人物”而言，“秘銀”也沒有那麼重要。

因為他們所使用的封印物，幾乎不會有失控的風險，而平時執行任務，需要封鎖超凡源質，議會和相關組織，也都會提供對應的“秘銀”，無需他們親自收集。

顧慎要秘銀，有什麼用？

只不過鑄雪沒有多問，他很清楚，這不是他應該去探尋的事情。

“沒有問題，你想要多高品質的秘銀？”

林綢的聲音很是爽快。

他指尖輕輕敲打玉質桌桉，面上笑意不減。

顧慎這個小傢伙，天賦異稟，而且背景雄厚，日後必成大器，若是平時，什麼秘銀拿不到？也就是在北洲，才會撥通自己的號碼……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自己肯定要先答應下來。

“要……黑銀……”

電話那邊的聲音，略微沉吟了一番。

聽到“黑銀”二個字的時候，林綢臉上的笑意便有些僵硬了。

然而顧慎還沒說完：“要比黑銀品質更高的秘銀，您能拿得出來嗎？”

“……”

如果對面的人不是顧慎，那麼鑄雪認為這個電話一定是在惡意整蠱自己。

黑銀……整個北洲，每年開採出來的數量，也就那麼一些。

那是可以用來封印準s級封印物的秘銀！

顧慎聽到鑄雪那邊沉默了，其實他心底也有數。

黑銀，是山先生這種巨擘人物，都要小心翼翼收納珍藏的物件，這種能夠拿來給冥王當歉禮的東西……定是十分稀少。

“小顧先生。如果你是想要黑銀的話……我這裡還有一些。”

林綢苦笑一聲，道：“但如果你想要品質更高的秘銀，那真的是太難了。那種‘秘銀’，都是經過神座的火種熔鍊加持的神蹟之銀，就算我想給，也給不出。”

這個人情，恐怕自己是借不出的。

比黑銀品質更高的，就只有神蹟之銀了？

顧慎有些頭疼，他瞥了眼真理之尺。

他與魔鬼達成的交易，是後續不再使用黑銀進行封禁。

可那場交易，他玩了一個很低階，但很有效的文字遊戲。

不許使用黑銀，可沒說不許使用其他秘銀。

只是……比黑銀等級低的秘銀，恐怕沒辦法真正封鎖住魔鬼的窺伺。

“不好意思，打擾了。”

顧慎歉意道：“我再問問其他人。”

就當他準備結束通話之時——

“我有。”

林霖開口了。

“？？？”林綢錯愕看著自己的弟弟。

“顧慎——”

林霖拉了張椅子，緩緩坐在兄長對面，他笑了起來，說道：“我的手裡，正好有一塊‘神蹟之銀’，我可以給你。”

微微一頓。

林霖意味深長地加了個條件：“但你要欠我兄長一個人情。”

鑄雪神情有些微妙。

他既驚喜又憤怒地瞪著自己的弟弟。

哪有像這混蛋這麼說話的？

這豈不是顯得自己堂堂北洲大公，既市儈又沒本事還喜歡貪小便宜？

“沒有問題。”顧慎答應地乾脆利落，“多謝鑄雪大公。”

鑄雪再一次：“？？？”

電話結束通話。

顧慎甚至沒有感謝林霖。

這兩人一唱一和，配合流利，像是雙黃，以至於鑄雪覺得這像是一場提前串通好的戲劇，而自己是唯一矇在鼓裡的觀眾。

“很好。”林霖平靜說道：“而你，現在欠我一個人情。”

“你知道，這個人情，該用什麼來償還……”

“當然，你也可以不償還。”林霖站起身子，澹澹道：“但可惜的是……我太瞭解你了，你是那種欠了別人賬單哪怕一分錢，也會渾身起疹子睡不著覺的人。”

林綢已經很久沒有氣得這麼咬牙切齒了。

是的。

自己確實是那種……寧叫天下人欠我，休叫我欠一分錢的精神潔癖，或許是因為出生在北洲皇室，他打小最大的樂趣就是收集“人情”。

而最痛恨的事情，自然就是欠別人人情。

“喂，你從哪來的‘神蹟之銀’？”鑄雪站起身子，叫住了即將離開的林霖。

“一般來說，家中年齡最小的那個，往往只能自己在角落裡撿一些玩具玩，不是麼？”

林霖微微頓足，以一種炫耀般的口吻說道：“那些‘神蹟之銀’，是我在閣樓二層的角落裡撿到的，很可惜，不怎麼好玩。”

被熔爐錘鍊過的秘銀。

這世上最頂級的秩序之銀。

在他口中，就是“不怎麼好玩”的玩具。

“你我都知道，所謂的‘神蹟之銀’，在凡俗眼中看起來無比珍貴，但在閣樓二層的陣紋剛剛修築之時，不過是堆疊在角落裡無人問津的‘廢料渣滓’。”

林霖靠在門口，滿是譏諷地笑道：“很可惜，你那時候已經是一個合格的貴族了，不會像我一樣，蹲在角落裡撿這些‘廢料渣滓’……兄長，你的童年真是充滿遺憾啊。”

“……”鑄雪大公無言以對，只能沉默。

林霖轉身離開。

林綢則是坐在辦公室的長椅上，閉上雙眼，許久之後，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

他開啟抽屜。

從厚厚的書頁之中，取出了一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是三人一狗的合影。

那是十多年前的女皇古堡，花圃修建地整齊，新樹剛剛吐出嫩芽，一旁的水池噴出細微的水花。

按下快門記錄這一副畫面的正是當年風華正茂的溫姨。

那時候的年輕女皇，身上既沒有繚繞風雪，也沒有纏繞火苗，她就這麼雙手按在兩個少年的肩頭，樸實無華地站在水泉旁，笑得春風和煦，彷彿就是世上所有的光。

青澀的林綢按著手杖，穿著與身材不太相襯的西裝，努力挺直胸膛，調整領帶，想要顯得自己高大強壯，卻恰得其反。

另外一邊，雙手杵著木劍，腳下圍著懶狗的青衫少年林霖，則是撇著嘴，毫不掩蓋自己對身旁林綢的鄙夷之情，在快門按下的那一刻，毫無氣派地豎起了一根中指。

這不像是北洲皇室林家的三人合影。

更像是千千萬萬戶人家的合照，稚氣，幼嫩，還帶著那麼一點可愛。

林綢指尖摩挲這張泛黃相片……

臉上的笑容，變得恍忽。

那年仲夏夜，故人如夢如流螢。

而今舊夢仍在，流螢已去。

畫中人，皆變了模樣，多多少少，染了一層風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