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下扳機,清楚感受到出膛後坐力,卻沒有等來槍響的齊櫚,神情有些困惑。

就在扣下扳機之前,齊櫚已經預感到,第二次開槍會遭到對方的精神力反撲……事實上他也不在乎什麼精神力的受損了,連續幾次開啟鷹眼,自己的精神力早已消耗殆盡,他只希望自己的最後一枚紫銀子彈,能夠順利射穿那個少年的腦袋。

但事實情況卻是。

自己無比順利地開了槍。

對方竟然沒有抓住這最後的機會……但詭異的是,這一槍啞火了。

在他的視角中,已經看到,紫銀子彈的火光,在空中綻放成一朵妖豔的花。

而此刻,紫色的焰火徐徐消失。

妖異的花朵在槍口長存。。

這是一朵真正的紫色花朵,在紫銀子彈之上綻放,當齊櫚意識是這一點的時候,一切都已經遲了。

藤蔓爬滿了槍管,以及他的全身,使得他連轉動頭顱都變得十分困難。

艱難萬分地挪移了視角之後……齊櫚駭然發現,不僅僅是自己,在江邊沿岸的所有誠心會成員,身上都纏滿了藤蔓。

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又是什麼時候結束的?

……

……

“你很聰明,沒有繼續動手。”

陳沒冷汗淋漓,他聽到背後響起輕聲的讚歎。

只不過讚歎之人的聲音裡聽起來並沒有真正的欣賞。

“如果你出左拳,我會折斷你的拳頭。”

“如果你試圖踩碎,我會打斷你的雙腿。”

“如果你想要拔出腰間的獵刀……”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因為獵刀在我手裡。”

把玩著獵刀的老人,就靜靜站在陳沒的背後三米左右,這是一個很危險的距離,也是一個很安全的距離,他輕輕敲擊著刀鋒,聆聽著清脆的震擊聲音,同時漫不經心打量著眼前這個年齡不大,但天資卓絕的捲髮年輕人,大都每一個見過陳沒的超凡者,都驚歎於這位陳公子的資質超凡。

唯獨他沒有。

“五年前,你的父親曾找到我,希望我能教導你體術。”

老人緩緩道:“但我拒絕了他,不是因為我不願教導,而是因為……我沒什麼可教的。在那時候,很多人還認為你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但他們不知道,其實你已經找到了一位足夠強大的老師,在體術方面的修行造詣已經超越了東洲絕大多數的同齡人,只是未曾嶄露頭角。”

陳沒默默不語。

很久之前,他陳沒作為陳叄議員的兒子,已經聞名大都。

但真正讓所有人都忌憚,銘記,將陳沒視之為一個獨立的人……是這幾年才開始,他用自己的拳頭征服了誠心會南堂的每一位超凡者,用了和烏鴉一模一樣的方式。

不得不說,這種方式很有效。

他擁有了自己的稱呼,那些人開始喊他陳沒,而不是陳公子。

“我不理解……”

陳沒輕輕開口,道:“今晚的陣仗固然不小,但也不至於……驚動您吧?”

老人低垂眉眼,將獵刀緩緩插回年輕人的腰間刀鞘之中。

“我可不相信,整座東洲唯一的大裁決官,碰巧在大都散步,碰巧來到了江灘。”陳沒緩緩道:“然後出於熱心腸,不問青紅皂白,制止了這麼一出鬧劇……就算是拉偏架,也沒有你這種拉法。”

遠方的江岸響起了轟鳴,遠天有直升機掠來,公路上迅速駛來了一輛輛的車輛,江灘的寂靜,在這一刻終於被打破。

有人快速地奔至江岸,看到了被藤蔓糾纏的一道道人影,忍不住發出驚呼。

南灣的車輛最終停下。

聚光燈匯聚之處,披著黑色毛呢大衣的中年男人緩緩下車,他所至之處,無數目光飽含著敬畏,謙卑,車上還下來了一位衣著古樸老舊的不起眼老人,就默默跟隨在男人身旁。

“議員大人。”

“陳先生。”

一道道稱呼聲中,男人快步向著江岸走去。

緊接著,另外一位膚白如雪的女子也下了車,她快步趕上男人,兩人的位置有很輕微的先後之分,女子不斷低聲說著什麼。

最後兩人來到了江岸邊,踩水而行,水波盪漾。

沒有任何超凡氣息的跡象。

但江面就是穩穩支撐住了二人。

從車輛停靠的那一刻,烏鴉就眯起雙眼,頗有些忌憚地打量著望著那個中年男人,他忌憚的不是陳叄,而是那個不起眼的老者。

眾所周知,陳叄是個沒有覺醒超凡的普通人。

而他的身邊,卻有一位忠心耿耿的封號僕人,誰也不知道這二人究竟是出於何等協議何等考慮……一位接受了議會正式授粉的超級強者,竟然甘心做一道影子,一條老狗。

陳叄只是瞥了眼烏鴉,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外界傳言他曾盛怒於宋慈打傷自己的外甥,但如今真正一見,這個男人的臉上毫無憤怒,他觀宋慈如觀空氣,只是一眼便重新略過。

這種反應讓烏鴉有些始料未及。

看到陳叄帶著封號老僕出場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做好了應對“扒皮”的手段,大不了就再打一場。

但事實上……這場暴風雨並未來臨。

而且場面出奇的平靜。

大江的另外一邊,同樣有幾道身影緩緩前來。

夫人在左撐傘,崔忠誠在右推著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神情安詳的老人,看到夫人和小崔先生出現,宋慈覺得有些頭皮發麻,但出乎意料的是,夫人望向自己的眼光中並沒有責怪。

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宋慈站在江上,暗自嘀咕著。

一時之間,他有些手足無措,努力想要捋清此時此刻上演的戲碼,到底是什麼情況,但大腦越是思考,越是宕機。

從陳沒開啟時緩領域的那一刻起。

宋慈就感受到,這起事件的發展開始不受控制,已經超脫了自己的掌控……而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若真要溯本求源,應該是從顧慎拒絕自己撤退計劃那一刻開始的。

當時顧慎說了一句。

“相識這麼久,你好像還不知道我的身份。”

而烏鴉記得自己當時只覺得很好笑。

於是下意識就回了一句:“你的身份,很重要麼?”

現在看來……情況好像與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因為帶著葉寧秋和老僕的陳叄,以及小崔先生夫人趙西來,這些站在大都至高點的人物,全都向著江心走去。

他們走向了一個人。

顧慎。

……

……

“賙濟人。”

陳叄停住腳步,淡淡道:“今夜大都颳了什麼風,還真是聒噪啊,竟能把你吹來。”

樹先生回首望向陳叄,只是笑了笑。

葉寧秋的聲音響起。

“南灣大廈遭遇了入侵,有人闖入大廈……”

她瞥了眼趴在浮冰上的少年,問道:“我們追捕侵入疑犯,應該沒有觸犯東洲律法吧?”

“追捕疑犯,自然沒有觸犯律法。”

樹先生將目光收回,他望向江的另外一邊,崔忠誠一行人剛剛踏上江面,此刻他們的對話聲音還沒有傳開。

“既然如此……身為東洲大裁決官的你,憑什麼干預這場追捕行動?”

陳沒立即開口。

樹先生依舊沒有回答,只是平靜看著江的那一邊,在耐心等待。

“南灣大廈的斷電有人為製造的痕跡,電梯和井道殘留了熔斷證據……”

陳沒仍然沒有得到回應,他急著辯解,於是聲音愈發低沉,而且急促,道:“監控錄影中的殘缺身影,與他的體貌特徵基本符合……”

顧慎溼漉漉地從浮冰上爬了起來,看清他長相之後,在場的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陳沒注意到,父親陳叄不開口了。

葉寧秋也不說話了。

最終,推著輪椅的小崔先生,來到了江心。

崔忠誠沒什麼神情變化,只是“好心”開口提醒道。

“陳公子,這些證據只能證明有人‘侵入’了南灣大廈,而不能證明,侵入南灣大廈的人是他……你需要拿出更直接的證據,比如大廈內的監控實圖。”

陳沒怔住了。

所有的監控,都沒有直接顯示顧慎的畫面。

這個傢伙像是一個幽靈。

而比起這個更讓他不解的是……這些人的態度,包括自己的父親,以及葉寧秋。

“既然諸位都到齊了,那我就正式介紹一下。”

賙濟人終於開口了。

他拉著顧慎站起身子,“這位是我的關門弟子,裁決所的新任S級,顧慎。”

關門弟子,這四個字說得很認真。

傳聞賙濟人已經決定辭去裁決所大裁決官的位置,許多人虎視眈眈,而他門下的弟子,每一位都是天資卓越的超凡者,甚至親手栽培出了“天瞳”這種級別的封號強者。

參天之樹的授封,其實就是議會對他的肯定。

參天之樹,庇護後蔭。

而被“參天之樹”收為關門弟子的存在,該是何等重要的天才?

S級,無比簡單卻充滿分量的二字,已經足以證明顧慎的重要性……事實上他的檔案一直都是密封的,但當初特赦令的事情驚動過一次議會,於是陳叄認出了這個少年。

在“大人物”的眼中,這世上沒有一件事情是巧合的。

賙濟人出現在江灘不會是巧合。

那麼這位S級疑似潛入南灣大廈的事情,也不會是巧合……

陳叄和葉寧秋都很清楚,這個時代比起證據,更講究的是手腕,是結果。

“我今天來,是為了一樁陳年舊案,這件案子本來已經被封鎖,但就在前幾天,被重新翻案,並且追加認定是‘S’級的案卷——”

賙濟人繼續開口。

伴隨著話音,藤蔓纏上了陳沒的雙腿。

“瀛海裁決官周馭之死,被認定和‘肅目石雕’,‘鳶丹街大霧’等案件合併……這些案件都出於長久基金會之手,裁決所正在全力抓捕疑犯。”

“陳沒,追尋力量,而不問來源,是一個非常愚蠢的事情……”

樹先生緩緩開口,“現在你涉嫌本起案卷,當年你的體術,還有傳授體術的那位老師,都是從何而來,希望你老實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