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來鬱結的情緒突然爆發,之前還努力裝滿不在乎的李鳳嵐終於忍不住了,她大聲地哭訴著,哭得很難看。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啊,暮雲。這些不是我的錯,我不是有意逃避的。我娘不是李鳳瑤,那張畫你還記得吧?畫著我的那張畫。那個人應該才是我娘,她不是李鳳瑤!朝嵐谷的他們肯定都知道的,可是為什麼不告訴我呢?為什麼騙我呢?我從小大就是個謊言,他們瞞著我的身份,把真正的李鳳嵐、李鳳瑤的女兒藏了起來,利用我為他們做事,做一件跟我毫不相干的事。我知道翡翠和琥珀不會騙我,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啊。我沒那麼聰明,我會不知所措,我身邊沒有能幫我的人……晨霧,我好絕望啊。你也在逼我,你也要我回去……我們就這樣不好嗎?我攢下了很多錢,咱們去一個沒人認識咱們的地方,就這麼稀裡糊塗的過一輩子吧……翡翠和琥珀那麼厲害,她們不會有事的……你別走啊,你留下來啊……」

李鳳嵐沒有這樣哭訴過,那種無助而迷茫的感覺讓寒露有些心碎。他伸出手幫李鳳嵐擦了擦眼淚,心腸不由得軟了下來。

他剛準備說點兒什麼,李鳳嵐鬆開了他的胳膊,轉而摟住了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繼續哭訴。

「我害怕了,那個陳子決很厲害的,在九江的時候他本來可以殺我,可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動手。如果我們真的是你死我活的關係,我已經死了好幾次了!還有白叔禹!他以後也會對付我的!到了那個時候翡翠一定會站在他那邊!還有周嬸兒!周叔!老莫!如果他們都站在我的對立面我該怎麼辦?」

前半段寒露能聽明白,可是從白叔禹開始他就一頭霧水了。白叔禹就算了,這小子心思深沉,為了白家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後面長風樓的這幾位是怎麼回事?

寒露從李鳳嵐的身後拉起被子,蓋住她光潔的後背,輕輕拍了拍,勸慰道:「你這段時間可能經歷的事情太多了,心思有些敏感。周嬸兒他們怎麼可能為難你?他們把你從小養到大,不可能是演戲給你看吧?」

「可能的!什麼都是有可能的。」

寒露輕輕推開李鳳嵐,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不會的,他們不可能演這麼長時間。我猜他們也有難言之隱,我們可以找到他們親口問一問。」

「可是、可是,如果見到他們了,他們對我們動手怎麼辦?」

「那我會帶你殺出去的。」

李鳳嵐用力地搖頭:「你打不過周嬸兒和老莫的!你連翡翠和琥珀都打不過!」

「那我跟你一起死,」寒露沒有開玩笑,「鳳嵐,這一年多我過得很迷糊,離開你的這大半年更迷糊了。我現在回想一下,大部分時候是我自己跟自己對話。時常分不清自己是誰,有時候連你都忘記了。我雖然在手臂上紋了你的名字,可有時候……我看著這個名字,腦子卻在想這個人到底是誰……我不想這麼不明不白的活著了,我也不想你跟我一樣。咱們一起去搞清楚這些事情,哪怕明明白白的死了,我也沒有怨言。」

李鳳嵐似乎冷靜下來了,她靜靜地看著寒露的眼睛,帶著哭腔問:「你相信我能搞清楚這些問題嗎?」

寒露笑了笑:「當然相信,你一個人就攪得鄱陽湖風波不斷,隨便動動嘴皮子就讓襄陽黑道震顫,為了對付木蘭,我可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後還是破不了你的局,只好選擇一走了之。你很聰明的,你比陳子決和白叔禹都聰明,之所以感覺吃力,是因為你沒他們兩個狠心。如果你狠下心來,一定會把他們兩個玩得屁滾尿流的。」

聽著寒露這麼自信的話,李鳳嵐不由得笑了,那表情哭笑結合,看起來有些滑稽。

她問:「真的嗎?不是安慰我?」

真的,你騙過我,可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以後不許再說我騙你的事了。」

「好,我不說。」

「你發誓。」

「我發誓。」

李鳳嵐持續了大半月的迷茫突然雲開霧散,剛出朝嵐谷時的自信彷彿又回來了。她變得很耀眼,像振翅衝出山谷的白色鳳凰,高懸蒼穹,俯瞰山河,將一切景物盡收眼底,先前想不通的事情也豁然開朗。

她突然說道:「你騙過我的。」

寒露納悶兒:「什麼時候?」

「在潼關前,我在那個小巷問你,那裡死了一個人的事。」

寒露眼神閃躲:「那、那不算騙,頂天算是瞞著你。」

李鳳嵐不在乎這些,說著又要吻上來。寒露急忙躲開,無奈地說:「想明白了就穿衣服起床吧,咱們趁早回洛陽。」

誰知道李鳳嵐又搖了搖頭:「今天太累了……明天回去。」

寒露把她按回床上蓋好被子:「那……你好好休息,我去收拾收拾行李。」

說完趕緊出了屋子。跟李鳳嵐在一塊兒太費腰了,他現在有點兒理解在長安的時候,為什麼許輕塵老是抱怨腰不舒服。

站在院子裡,抬頭看了看天,天空陰霾,沒有放晴的跡象。小雪剛過,更冷了,說話的時候都有白氣。

寒露伸了個懶腰。這大半個月沒怎麼活動過,感覺筋骨都生鏽了,好在內傷好了八成,至少回洛陽這一路不怕出什麼意外。

他正想著在襄陽的最後一天要做些什麼的時候,突然看到兩道人影翻過院牆進了院子。

寒露心頭一緊,急忙守在門口,剛準備喊李鳳嵐小心敵人,卻發現進院子的人是兩個少女……不是,是一男一女,只是男子長得過於清秀,不仔細看分辨不出來。

那兩人看到李鳳嵐門口的寒露後也大吃一驚,短暫的寂靜後,那少年突然衝他大吼:「韓路!」

說完,兩人拔出長劍就向他殺來。

寒露剛才出屋子的時候沒拿長劍,見兩人不由分說地朝自己殺來,只好匆忙應對。這個少年他見過,就是那天晚上闖寨的小子。這幾天李鳳嵐跟他說過她的一對兒弟弟妹妹,所以看到倆人的時候他就明白過來了,可是這倆孩子以為他是上門尋仇的——畢竟前段時間他們蘭姐給人家下了不少絆子。

沒了兵刃的寒露戰力下降很多,苦苦支撐。

「停手!」他大聲說,「誤會啊!」

陳紫陽額頭上青筋暴露,喝道:「什麼誤會?!你把蘭姐怎麼了?!」

寒露不由的苦笑,支支吾吾地回答:「這、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

楚嬌兒大聲喊道:「蘭姐!你怎麼樣了?!」

三個人動手的時候屋裡的李鳳嵐就已經明白外面發生什麼了,她趕緊起床穿衣服,怎麼她那身衣服不知道扔到哪兒去了,她正手忙腳亂地在床上翻找衣服呢。

寒露好不容易一左一右地抓住他倆的手腕,制止他們繼續進攻,抽個空子衝屋裡大喊:「你說句話啊!」

終於找到衣服了,李鳳嵐一邊慌亂地穿著衣服,一邊更加慌亂地喊:「你、你、你們住手!」

寒露看著一臉疑惑的兩人,苦笑著說:「你們看,我確實沒把她怎麼樣……咱們能停手了嗎?」

兩人一臉狐疑地後退一步,但是劍不入鞘,死死地盯著他,生怕他有什麼動作。

氣氛有些尷尬,一直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李鳳嵐還沒出來。

楚嬌兒忍不住了,又喊了一聲:「蘭姐!你真沒事嗎?!」

「沒事!」

李鳳嵐已經穿好衣服

了,可是她從銅鏡裡看了看自己的樣子……恩……兩頰上那顏色不太正常的嫣紅,亂糟糟的頭髮,還有耳朵下面不知道什麼時候留下的吻痕。衣服的情況也不大好,這身衣服在床上揉了好多天了,外衣的衣帶在第一天的時候就被猴急的寒露扯斷了。她現在這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被人糟蹋了。

又著急忙慌地找了一身乾淨衣服換上,用溼毛巾擦了擦臉,梳了梳頭,別上髮簪,這才暗搓搓地出了屋子。

看到她全須全尾地走出屋子,陳紫陽和楚嬌兒這才鬆了口氣。

陳紫陽問:「蘭姐,你怎麼跟韓路在一起?」

李鳳嵐揉了揉眉心:「說、說來話長……你們怎麼來了?」

楚嬌兒回答:「我們剛才聽隔壁大娘說,你這間房子這幾天晚上會傳出鬼打架的聲音,我們怕有賊人鳩佔鵲巢,就進來看看。」

說到鬼打架,兩人不由得一陣臉紅。

李鳳嵐指了指院子裡的石凳:「都坐吧。」

坐好之後,氣氛有些尷尬。

寒露看了看陳紫陽,清了清嗓子,不尷不尬地說:「上回……多有得罪,我不知道你跟她的關係。」

陳紫陽也不知道該說啥,只好回了一句:「沒關係。」

楚嬌兒問:「蘭姐……你們倆,認識?」

李鳳嵐輕輕踢了踢寒露,小聲說:「你自己介紹下。」

寒露看了看倆人,說:「你們好,我是你們姐夫。」

李鳳嵐用力踩在他腳面上,嗔怒:「你說這個幹嗎?」

雖然腳被踩地生疼,但寒露還是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

陳紫陽皺著眉頭說:「你果然是暮雲啊?」

寒露點點頭:「對,我是。」

楚嬌兒更疑惑了:「那你們怎麼……」

李鳳嵐打斷她:「先別說這個了,最近江湖上有什麼傳聞嗎?」

陳紫陽和楚嬌兒對視一眼,然後疑惑地看向李鳳嵐:「蘭姐你不知道?你這大半個月沒在襄陽周圍嗎?」看書菈

李鳳嵐覺得很尷尬:「呃……這段時間我們有點兒事,沒在……」

「你沒在這兒住著啊?那晚上鬼打架的聲音是怎麼回事?不是你發出來的?」

「那、那什麼……這屋子一直鬧鬼來著,前屋主人不是病死的嘛,有怨氣。」

聽到這話,寒露的笑快憋不住了,李鳳嵐只好又踩了他一腳。

陳紫陽還沒明白過來「病死的為什麼有怨氣」,李鳳嵐趕緊岔開話題:「把最近的事跟我講講。」

陳紫陽面色凝重:「一直有大事的,那天荒村的事以後,傳聞你,或者說木蘭沒有去,寒露逃跑,鹿門派賈徵宇帶著兩百多人殺去了白雲寨。」

不等李鳳嵐開口,寒露急忙問:「那白雲寨怎麼樣了?他們有沒有及時搬到三灣水寨?」

楚嬌兒搖了搖頭:「沒有,他們根本就沒搬走。」

寒露「騰」地站了起來:「死了多少人?!」

楚嬌兒回答:「沒死人……因為……翡翠和琥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