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定下琥珀和朱明玉的親事起,陳佻就往襄陽去書一封,本來沒抱多大的希望,誰知道孃家真的來人了。

陳橋看著眼前的妹妹和妹夫,感嘆道:「當年你離家的時候還是個小姑娘,一轉眼,你女兒都這麼大了。」

陳佻有些不好意思:「年少不懂事,錯把愛護當成了禁錮。後來我想明白了,想要回家看看,可惜……那時候我們已經在朝嵐谷了。這些年,我爹不在的時候我沒在身邊,娘沒在的時候也沒在身邊……悔不當初。」

陳橋勸慰道:「都過去了。」

「四哥,天河現在怎麼樣了?」

陳橋眼瞼低垂:「天河身子一直都不好,本來他想要來的,但是大家顧及他的病,就沒讓他來。這次外甥女成親,家裡只能派我這麼一個代表來。一大家子人,你們現在跟江湖的關係還沒那麼好……」

陳佻點點頭:「道理我懂。」

李鳳嵐小聲問道:「四舅,紫陽和嬌兒沒跟著你來嗎?」

這雙表弟妹的脾氣李鳳嵐清楚,肯定想要跟來的。

陳橋搖了搖頭:「沒有,怕他們惹出事。」

李鳳嵐忽然笑了,站起來說道:「那可不見得。舅舅,我們先失陪一下。」

說完看向翡翠:「翡翠,跟我抓人去。」

李鳳嵐和翡翠沒啥隔夜仇,小時候頭天打完架,第二天就能一塊兒欺負別的孩子。剛才雖然鬧得厲害,可事情過了都沒往心裡去。

出了大門,翡翠問道:「抓人?抓紫陽和嬌兒?」

李鳳嵐點點頭:「倆小兔崽子一定偷偷跟來了。」

「你覺得他們會在哪?」

「你眼睛別往別處看,跟我走。」

倆個人朝著集市走去,看起來像是去買東西一樣。

街巷拐角,兩個粗布衣年輕人暗搓搓地躲在那裡,偷偷打量著出了門的李鳳嵐和翡翠。

一個年輕人小聲說:「盤子!快看,你是嵐姐和翡翠姐!」

「噓!」另一個年輕人急忙捂住她的嘴,「小聲點兒,別讓人聽到。」

楚嬌兒推開陳子陽的手:「咱們現在咋辦?直接進屋嗎?會不會被四伯打斷腿啊?聽說咱們這個姑姑也不太好說話,萬一……」

陳紫陽想了想:「先跟上嵐姐吧,等周圍沒人了再跟她見面,讓她給咱們想辦法。這麼大老遠的來了,她肯定不會趕咱們走的。」

楚嬌兒點了點頭,兩人快步跟上了前面的姐妹二人。

李鳳嵐和翡翠在集市裡兜兜轉轉,似乎沒想好要買什麼。突然,李鳳嵐好像看到了什麼新奇的東西,臉上帶著驚喜的笑容,拉著翡翠就進了一個小巷子。

陳紫陽和楚嬌兒急忙跟上。

可是等倆人進了巷子,哪裡還看得到李鳳嵐和翡翠。

陳紫陽喃喃自語:「奇怪,哪去了?」

剛準備扭頭出去,就聽到頭頂傳來一聲斷喝:「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

一抬頭,看到一白一綠兩個女子正站在牆頭上。

楚嬌兒一臉欣喜:「嵐姐!翡翠姐!」

兩人跳下牆頭,李鳳嵐黑著臉說:「別喊我,你們怎麼偷偷跟來了?」

陳紫陽撓著後腦勺說:「我們……這不是想來看琥珀姐成親嘛……家大人又不准我們來,只好偷偷跟著四伯來了。怎麼樣?我們跟蹤的技法還算高明吧?四伯老江湖了,一路上都沒發現我們。」

李鳳嵐教訓道:「你還挺自豪是吧?萬一路上出了什麼危險怎麼辦?我怎麼跟你爹孃交代?」

翡翠一把將李鳳嵐扒拉開:「你差不多行了,拿什

麼架子?」

說完轉頭看向陳紫陽和楚嬌兒:「這一路挺受罪吧?走,跟我回家裡去。」

四個人出了巷子,李鳳嵐走在最後,嘴裡不停嘟囔著:「就教訓兩句而已,至於嗎……」

回到住處,看著低著頭一言不發的倆孩子,陳橋氣的氣兒不打一處來。

「你們兩個小傢伙膽子不小啊?怎麼這麼不聽話?!」

陳佻趕忙勸:「四哥,別生氣。倆孩子跟了你一路你都沒發現,看來他們的能耐不小。」

陳佻說完,走到倆人身邊,細細打量著他們,心裡納悶兒:不是一個小子一個姑娘嗎?這兒怎麼倆姑娘。忽然想到李鳳嵐跟她說過,她親侄子男生女相,長的很秀氣。果不其然,個子高的那個眉眼跟自己有幾分相像。

「哎呀,」陳佻眼中帶淚,「你就是紫陽吧?那你就是嬌兒了?」

陳紫陽和楚嬌兒唯唯諾諾地點點頭。一旁陳橋擰著眉說:「喊人!沒大沒小的。」

倆人急忙下跪磕頭,齊聲說:「見過姑姑。」

陳佻連忙把倆人拉起來:「四哥,別把孩子嚇到。快起來……我給你們介紹下,這是你們姑父。」

倆孩子又給周瀟行了禮。

陳佻好好打量了一下他們,心疼地說:「這一路風餐露宿,怪受罪的,連衣服都捨不得穿好的。」

倆人一身粗布衣,看起來跟農家孩子一樣。陳家在襄陽雖然算不得富裕,但日子過得還行。

陳紫陽解釋道:「不是,我們是故意穿成這樣的。嵐姐說,跟蹤別人就不能打扮的太惹眼。」

一屋人看向李鳳嵐,李鳳嵐把頭扭到一邊,裝作四處看風景。

既然話都說開了,陳橋也不可能真把他們攆回去,只得讓他們以孃家人的身份參加這場婚禮。這對倆人來說無疑是好訊息。他們長這麼大,就沒出過遠門,一下子從襄陽跑到華州,一路上可是長了不少見識。換過衣服以後,就拉著李鳳嵐他們說個不停,把路上遇到的奇人異事講了個遍。

琥珀和朱明玉的婚事將近,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真誠的笑容,大家都把不開心的事拋到了腦後。就連身體抱恙的綾含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想掃大家的興。

那天跟李鳳嵐聊過以後,綾含的藥就換掉了,本以為換掉就沒事了,可並不像許輕塵想象的那麼簡單。

剛換掉的第一副藥綾含就嚐出了不對勁,許輕塵好言相勸,說她這一路可能太累了,嘴裡嘗不出味道,所以才有這個疑惑。

但綾含並沒有那麼好騙。

早上喝了藥,到了中午,她就開始渾身顫抖,不停地冒著虛汗,關節麻癢難耐。

許輕塵見不得綾含受罪,可又不想綾含再被這東西糾纏,咬牙堅持了大半天。綾含已經快要忍不住哀嚎了,許輕塵只好給她熬了一碗藥。

先前綾含沒有斷過藥,這次剛斷了不到半天,她就已經無法忍受。

長風樓這一行人裡,也就莫長風的醫術高一些,許輕塵只好找他商量。

莫長風深思過後,給他出了個注意。

這青恰,一下子戒掉不現實,可以減少用量,延長服用間隔,慢慢戒掉。

許輕塵沒有別的選擇,只好接受了這個主意。

終於,成親的日子到了。

雖說琥珀一家也住在這個鎮子裡,可住家還是弄了大排場,接親的隊伍基本上從朱家門口,派到了琥珀居住的小院。

朱明玉穿著狀元袍,騎著高頭大馬,臉上的表情滿是喜悅。

琥珀這一宿基本沒睡,光打扮就花了兩個時辰,等接親隊伍到了大門

口的時候,琥珀已經昏昏欲睡了。

谷裡的孩子們沒見過這陣仗,一個個別提多興奮了。堵大門,要紅包,這事都不用別人教。接親隊伍塞了不知道多少紅包,小院的大門才開啟。等琥珀進了花轎,接親隊伍往回走,周瀟和陳佻兩口子倚在門口,看著遠去的隊伍,倆人都有些傷感。

周瀟說道:「琥珀剛進谷的時候,就手掌那麼大。」

陳佻擦了擦眼淚:「是啊……一眨眼,都是個大姑娘了。」

李鳳嵐笑著從後面走來:「爹,娘,走吧,咱們上朱家去。」

周瀟拍了拍李鳳嵐的腦袋:「我們哪裡有去的道理?你們去吧,照顧著點兒琥珀,別讓他們家人欺負她。」

李鳳嵐點點頭:「我知道啦。」

說完,領著翡翠他們朝朱家去了。

之後是拜天地,入洞房,開席,吃飯。

許輕塵還記得自己成親的時候是怎麼被朱明玉針對的,今天正好報仇。上回聯合朱明玉一塊兒灌他酒的傅小虎加入了他的陣營,打準了注意,不讓他這個洞房之夜過的舒坦。

好在朱明玉雞賊,早就把酒換成水了。不過沒逃過白叔禹的眼睛,被揭穿之後,朱明玉被大傢伙灌了個酩酊大醉。

入夜後,歡聲笑語漸漸散去,親朋好友各回各家,醉酒又醒酒,醒酒又醉酒的朱明玉終於在下人的攙扶下回新房了。

琥珀感覺自己跟做夢一樣,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

今天早上以前,她還沒意識到「成親」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一直到司儀大喊「送入洞房」,她才明白過來——以後自己就是朱家人了。

一個人坐在新房中,心中無比忐忑。

成親之後要做什麼啊?該問一下綾含的……或者問問曉曉也行。

正在琥珀胡思亂想的時候,房門開了,她聽到有人進了屋子。

進了屋子的朱明玉忽然就精神起來了,一點兒醉酒的樣子都沒有。

他走到床邊,看著蓋著紅蓋頭的琥珀,小聲問道:「琥珀?沒睡著吧?」

「沒……」琥珀小聲回答。

朱明玉伸手掀開琥珀的蓋頭……嗯……妝有點兒太濃了,不太適合琥珀,不過也好,反正她這麼打扮就這一會。

朱明玉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問道:「餓不餓?」

經朱明玉這麼一說,琥珀聽到自己肚子「咕嚕」了一聲,可憐兮兮地說:「餓。」

朱明玉從胸口掏出一個紙包交給琥珀:「給你帶的,快吃吧。」

琥珀接過紙包,迫不及待地開啟了,一陣肉香飄進鼻孔,是燒雞。

琥珀顧不上客氣,開始狼吞虎嚥,她已經餓了一天。這要是往常,琥珀早就發飆了。

朱明玉一邊幫琥珀拿掉頭上零七八碎的飾品,一邊柔聲說:「就知道你餓壞了……要怪就怪你那兩個姐姐,哦,不對,是咱們那兩個姐姐。本來暮雲他們都不灌我酒了,她們兩個還能想到那麼多鬼點子。」

琥珀正在啃雞腿,含含糊糊地說:「你喝多了嗎?難受不?」

朱明玉捋了捋琥珀的頭髮,搖著頭說:「沒,這才哪到哪兒……琥珀,前年在洛陽,你給我第一次帶吃的,就是雞肉啊。」

琥珀羞赧地笑了笑:「你還記得啊……」

「當然,我怎麼忘得了。」

琥珀放下吃了一半的燒雞,說道:「我吃飽了……咱們……」

朱明玉伸手擦了擦琥珀嘴角的肉屑,笑著說:「休息吧,昨天沒睡好吧?」看書菈

琥珀點點頭:「一宿沒睡,困死了。」

朱明玉幫著琥珀脫

掉複雜繁瑣的嫁衣,看著穿著一身素衣站在自己面前的琥珀,朱明玉只覺得……想哭……

李鳳嵐和翡翠一直以為他們倆人偷吃過,這實在是冤枉朱明玉。自從揚州那次倆人在一個房間睡了一宿以後,兩個人就再沒有什麼親密的接觸了。後來他不是沒有機會,但是琥珀那個有點兒大條的腦子,每次快到那一步的時候都讓朱明玉忍不住停手。

現在好了,名正言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