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暮雲在饒州所做的一切都在陳子決的眼皮子底下,包括控制住了這幫下人,以及發展了自己的眼線。這一點暮雲自己也很清楚,他就是想知道夜羽小築能容忍他到什麼時候。

早上他收到了遲駿清的密信,信上的內容讓他大感震驚。他不知道上次給白家送的空白信件有沒有寄達,紅俏這條線的安全程度很低,可是眼下手頭的資訊過於炸裂,如果不及時送出去,閒人堂、白家、荊棘門都會有很大的危險。

「內鬼?」晨霧的語氣有些不大信任,「白家這些人不都是他們自己培養的嗎?哪裡來的內鬼?」

暮雲說:「說不準,遲駿清應該不敢騙我。」

「那就趕緊給李鳳嵐送去啊!這可是大事!」

「事到如今,也顧不上紅俏這條線安全不安全了。」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大聲說:「來人!」

一個侍女款款走進屋子,問道:「公子,有何吩咐。」

「跟我去……等等,你是誰?」眼前的這個侍女他沒有見過,不是之前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

覺察到了危險,暮雲一把抄起了桌子上的長劍。

那侍女微笑著鞠了一躬:「回公子,我們是陳先生派來替換您之前的手下的。」

「你們?什麼意思?我之前的人手你們全部換下來了?」

「是的。」

「什麼時候換的?」

「昨天晚上。」

連晨霧都覺得震驚了,晚上,一直伺候自己的幾個人被不聲不響地換掉了,自己竟然沒有察覺到。可想而知,之前的那幫手下估計已經死了。

那侍女笑著問:「公子還沒說您的吩咐呢。」

暮雲咬了咬牙,說道:「我要去茶樓,沒你們什麼事了。」

「公子是去見紅俏小姐嗎?」

「怎麼?」暮雲冷笑,「我要見誰,需要你們同意?」

「那倒不是,不過,奴婢提醒一下公子,還是不要去見紅俏小姐了。因為,您見不到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個勁裝打扮的下人走進了屋子,手裡提著一個麻布口袋,裡面鼓囊囊的放了什麼東西。

進屋後,那人將口袋裡的東西倒在了地上。兩個圓形物體滾了出來。

是兩顆腦袋,紅俏和她的情郎。

看到這兩顆腦袋,暮雲心頭火起,拔出長劍刺向眼前的一男一女。這一刻,他自己已經分不清自己是暮雲還是晨霧。這兩人根本就沒有還手,被他兩劍刺穿喉嚨。他衝出大堂,大聲喊道:「都給我出來!」

不多時,二十來個家丁丫鬟聚集到了院子裡,他們各個兒神情冷漠,好像沒有看到屋子裡的兩具屍體。

暮雲大聲質問:「紅俏,是誰殺的?!」

一個下人回答:「回公子,殺紅俏的人已經被您殺了。」

「是誰的命令?」

「是陳先生的命令,對了,陳先生讓小的轉告公子……還請您在饒州安分一些,畢竟我們不能殺您。咱們小築跟閒人堂李姑娘做了個交易,您是絕對安全的,當然,前提是您就在此地,哪裡也不要去,最好誰也不要見,也不要跟誰寫信。」

「哼,」換上了晨霧,「如果我不鳥你們呢?」

「小的們會盡力攔住公子的。」

晨霧提著劍走到這人身邊,揮劍斬掉了他的腦袋。如此殘忍行徑,暮雲竟然沒有制止,看來眼下的暮雲也已經怒髮衝冠。

晨霧的語氣有些顫抖,那是強壓怒火的表現。

「以後……這裡還是我說了算,還有,我不喜歡你們站著跟我說話。」

下人們齊齊跪下:「是,公子。」

他們沒有害怕,表情依然冷漠。他們與之前的那幾個下人不同,他們更加冷酷,對小築更加衷心。暮雲和晨霧在心中略作盤算,這些人的武功高低他不清楚,想來不會太差。如果自己強行突破,只怕不是他們的對手。.

「喂!暮雲!現在怎麼辦?!」

「我不知道。」

「你不是很有主意嗎??」

「我說了我不知道!」

這句話暮雲是大聲喊出來的,下人們還在他面前跪著。他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喊出了這句話,不過,這與他們無關。

自己的這些小聰明全沒有派上用場,還害得紅俏兩人身首異處,可憐了這個小姑娘。

暮雲頹唐地坐在臺階上,盯著眼前默默跪著的人群。威脅他們沒有用,他們不在乎生死,一個個冷漠的如同行屍走肉。夜羽小築已經沒耐心看他做小動作了,原先承諾不會干涉他的自由,現在也已作廢。

暮雲有些動搖,他懷疑,自己真的是司夜。

李鳳嵐信上的內容,他們兩個不信,一開始就不信。之所以說自己相信,那是因為他們認為李鳳嵐不會騙自己,她沒有那麼歹毒,對自己不會這麼殘忍。

可是現在他動搖了,就在這個院子裡,即便他們把他殺了,李鳳嵐也不會知道。可是他們沒有這麼做,容忍自己做的一些小動作,即便到了現在,他盛怒之下殺了三個人,他們也沒對自己做太過分的事。

也許一開始跟遲駿清走就是個錯誤,如果那個時候自己堅持一下,或者乾脆找個地方躲起來,都要強過現在。

說什麼都晚了,如今的他就像是被拴上鍊子的孤狼,爪牙依然在,可是誰也傷不了了。

荊州,六陽派。

宗主陳天豐坐在幫派大堂中,看著手中信件,笑得合不攏嘴。

「好事!好事啊!」他不由得感嘆著。

大長老齊南冬坐在一旁,只是低頭喝茶,對宗主的笑聲置之不理。

「齊老!」陳天豐大笑著說,「此事能成,還得感謝您老人家!」

齊南冬放下茶杯:「正陽這孩子哪兒都好,就是有些愚笨。我早就看得出來,袁家大小姐對他沒有那個意思,想來想去,還是算了吧。興兒雖然有些缺點,但身為宗主你的兒子,還是配得上袁大小姐的。」

「齊老您說的是啊!來人!去把興兒叫來!」

陳興是個傻子,當然,不是天生的傻子。六歲以前的陳興天資過人,比別的孩子聰明許多。可惜六歲那年發了場高燒,高燒退後,人……就變得奇怪起來了。

他時常說胡話,喜怒不定,有時候會盯著一樣事物看一天,有時候一刻也閒不下來。六陽派暗地裡都叫他傻子——說傻子其實有些過了,他只是單純的不正常罷了。

身材矮小的陳興進了幫派大廳,衣服皺巴巴,身上沾滿了草葉和泥土,眼神有些痴呆,嘴角掛著一串列埠水。

陳天豐笑著給兒子撣了撣土:「興兒,上哪兒玩去了?弄了一身土。」

陳興看了看自己的老爹,沒說話。

陳天豐繼續說:「興兒,爹告訴你一個好訊息,爹給你找了個媳婦。」

聽到「媳婦」兩個字,陳興明顯來了興趣,哈喇子都吸了回去。

「媳婦?什麼媳婦?」

「長安袁家的大小姐,叫袁風鈴。你袁師兄的堂妹。」

「好、好看嗎?」

「哈哈哈,江湖裡可沒有人比她漂亮!」

「咦!好!漂亮媳婦!」

陳興開心得像個孩子,

在大堂裡上躥下跳的。

齊南冬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老朽就先告退了。」

說完就退出了大堂。

陳天豐不容易,如今的六陽派在江湖中很有威望,打理這麼大個門派讓他有些力不從心。自己的獨子腦袋還有問題,頭幾年他拉下臉來給兒子找媳婦,誰都知道他兒子的情況,任他拿再多的彩禮也沒人願意把閨女嫁給他兒子。

陳天豐高低是個宗師,總不能幹強搶民女的事。所以兒子的婚事一直都是他的心病。

前些日子傳功堂長老齊南冬帶著門內得意弟子衛正陽去長安,本意是撮合衛正陽和袁風鈴,誰曾想在長安出了點兒事,連齊南冬都受了傷。最後回門派的只有齊南冬一人,衛正陽下落不明。回來後的齊南冬突然說衛正陽跟袁風鈴不合適,轉而撮合陳興和袁風鈴,這讓很多人想不明白。更讓人想不明白的是,一直視袁風鈴為掌上明珠的袁家家主竟然同意了這門兒婚事。

陳天豐一下子被喜悅衝昏了頭腦,以至於一些顯而易見的問題他都沒考慮到。

如果袁家想跟六陽派進一步搞好關係,何必獻上自家這個名滿江湖的玉風鈴呢?隨便找個袁家其他閨女不就好了?袁風鈴明顯有更大的作用啊。

當然,眼下的陳天豐心裡只有喜悅,他根本顧不上想別的。

這一切的推手就是齊南冬,整個六陽派,他看上的苗子也就衛正陽一個人。袁家出的那點兒事,雖然嚴防死守,但是齊南冬門兒清。袁有壽怎麼死的?是被袁風鈴害死的啊,一個人歹毒到什麼地步才會毒害自家人?

衛正陽玩不過這女人的,為了自己喜歡的晚輩不被荼毒,他跟袁建康商量了幾天,本意是推掉這門婚事,誰曾想袁建康竟然主動把袁風鈴送給了陳興。這擺明了讓袁風鈴發揮最後一點兒價值,能為家族謀求多大的利益,就謀求多大的利益。

齊南冬嘆息一聲:袁風鈴的狠毒還真是有傳承啊。

想到這裡,齊南冬停下腳步,他看向揚州方向。前些日子有傳言稱李鳳嵐、朱明玉等人在揚州,想來自己的乖徒孫也追到那邊去了吧。

哎,終究是年輕。也罷,碰一鼻子灰就知道老實了,長這麼大,該吃個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