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的幾個家丁丫鬟守在涼亭不遠處,正好能看到亭子裡的人,也正好聽不到他們說話的聲音。這是個很有分寸的距離。

自己公子喜歡美人,家裡的下人們都知道,往常在外面遇到了有姿色的姑娘,他們都會給自家公子留出空間。要說自家公子還是很有魅力的,大部分女子被他挑逗幾句就會開心得不得了,然後心甘情願地跟著公子走。

當然,眼下這種一次看上兩三個姑娘的情況也有幾次,每次都沒被公子得手。

幾個下人們小聲討論著今天公子要花多長時間才能拿下這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正討論著,忽然間聽到了涼亭裡傳來了打鬥聲。也不意外,總有些不識相的敢忤逆公子的意思。聽話的少受罪,不聽話的,那自然要多受罪嘍。

沒想到自家公子竟然用上了真功夫,看來這三位也是練家子。公子優勢很大,公子搶先進攻,公子故意讓招,公子有點兒逆風,公子且戰且退,公子進退維谷,公子……被踹飛出去了?

這下下人們驚了,趕緊向自家公子跑去。

涼亭裡,翡翠拍了拍手,轉過身瞪著李鳳嵐說:「打一架,你開心了?」

李鳳嵐笑著說:「當然,扮豬吃老虎最有意思了。」

「你說清楚點兒,是你扮豬,我吃老虎。」

「咱們姐妹不要分得那麼清。」

李鳳嵐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出亭子,看了看躺在地上喘不過氣、渾身哆嗦的劉天明,笑著說:「就不能好好說話嗎?非要動手。」

一個下人怒視李鳳嵐,大聲說:「打傷我家公子!你們別想活著出揚州城!」

李鳳嵐抱著胳膊,佯裝天真:「就是說想讓我死在這兒嘍?吶吶,你們回家問問自家長輩,看他們有沒有膽量惹閒人堂。不就高郵劉家,裝什麼大伴兒蒜?回去跟你們家主說,老老實實地偏安一隅,別給自己找不自在,滾吧。」

「還請姑娘留下大名!」

「李鳳嵐,你記住了?」

那家丁瞳孔猛縮:「李、李鳳嵐?!前段時間在揚州城外殺了四十多人的白屠?!」

李鳳嵐疑惑:「什麼白屠?」

翡翠面無表情地說:「你的外號。」

李鳳嵐氣得直跺腳:「誰取的?!琥珀!都怪你!」

琥珀笑著吐了吐舌頭。

看那家丁還想放狠話,李鳳嵐瞪了他一眼:「別廢話,小心姑奶奶活劈了你!滾!」

下人們攙起劉天明,狼狽逃竄。

等人走了,翡翠教訓道:「你偏偏愛惹一些有點兒家底兒的,這個劉天明骨子裡有股陰狠,這片是人家的地盤。再者說了,以後又多了一個敵人,你就不怕人家給你使絆子?」

李鳳嵐滿不在乎:「怕什麼,現在揚州是我孃的地盤。」

「你現在知道喊娘了?」

「又沒當著她的面,從小就沒照看過我,讓她給我收拾爛攤子怎麼了?她應該的。」

「哼,你比劉天明還紈絝。」

三人一邊說著一邊回到了船邊,天不早了,日暮西陲,該回去了。

划船劃到一半,一艘小船斜刺裡靠了過來,差點兒撞上來。李鳳嵐剛準備發飆,就看清了船上的人,怒火瞬間就消了。

「傅叔叔!張伯!」

船上的兩人正是傅嚴合、張金安。

傅嚴合冷著一張臉,趁李鳳嵐不注意,他抄起一根小竹竿敲了一下李鳳嵐的腦袋。

李鳳嵐一捂腦袋,一臉不解:「叔你幹啥?」

傅嚴合用竹竿戳了一下她的腦門兒,教訓道:「你說***啥?剛才人家讓你上岸

你就跟著去了?小姑娘家一點兒也不知道危險,萬一被人欺負了怎麼辦?」

李鳳嵐不滿地嘟囔:「那翡翠和琥珀也去了啊……」

「我還不知道你?肯定是你的鬼點子。那小子是高郵劉家人,真找上門來你怎麼解決?」

「解決不了就打唄。」

「什麼都靠打?你就不怕翡翠琥珀出事?」

「行啦,」李鳳嵐有些不耐煩,「都這麼愛教訓我,這不是沒出事嗎?」

「還嘴硬。」

翡翠打圓場:「是我沒看好她,傅叔叔,你們就是因為這個事出來的?」

傅嚴合搖了搖頭,欲言又止。張金安笑著說:「不是,教訓嵐丫頭只是順便,主要是為了……借點兒錢……」

老哥倆這段時間節衣縮食,出谷的時候身上本來就沒帶多少錢,倒不是莫長風出不起他們的盤纏,主要是傅嚴合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本以為靠著自己的江湖經驗,一點兒點兒錢就夠倆人隱藏了,誰曾想,十九年沒出谷,這剛一出來實在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吃了幾頓好大餐,喝了幾頓大酒,倆半大老頭手裡錢就花乾淨了。

這給李鳳嵐氣的不輕,你要錢就直說,犯得著上來先訓我一頓嗎?

李鳳嵐乾脆把倆人請到了李家,反正現在揚州也沒什麼暗中勢力,沒必要一直藏著。

傅嚴合自不必多說,當年天字第四的高手,說是名震江湖不過分。張金安跟傅嚴合比差點兒,但那也是天字二十三。現在這倆當年名滿天下的大宗師吃起飯來一點兒不顧形象,狼吞虎嚥。

傅小虎在旁邊看著,皺著眉說:「爹,你餓了幾天啊?」

傅嚴合嚥下嘴裡的飯菜:「別瞎說,我這是餓嗎?我這是想吃好吃的。」

一桌子年輕人看著他倆,有些無語。

朔風跟遲駿清倆人端著碗筷蹲在門口吃,琥珀不讓他倆上桌——其實是不讓他們跟自己坐一桌,沒讓他們蹲地上吃。但是朔風這段時間在討好琥珀,一到飯點兒就端著碗筷上琥珀門口蹲著,琥珀攆了幾次就懶得理他了。遲駿清心裡有鬼,他怕夜羽小築的暗殺,待在朔風身邊是想讓他保護自己,現在恨不得晚上跟朔風睡一個被窩。

倆人在門口蹲著吃飯,各種意義上的可憐兮兮。

傅嚴合回頭看了看他倆,對李鳳嵐說:「朔風怎麼著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你們這麼對他不好吧?」

「都說了,不是我讓他們蹲門口的……叔你別說了,趕緊吃吧,等會兒我讓人給你倆準備房間。」

朔風一聽傅嚴合開口,立馬端著碗筷坐到了傅嚴合身邊,裝作熟絡地說:「還是傅兄會辦事,不像他們年輕人,一點兒尊師重道的道理都不講。」

琥珀瞪著他說:「什麼尊師重道!」

朔風就當沒聽見,笑呵呵地問傅嚴合:「傅兄,上回跟你過招後,老弟我回味無窮,老哥你的刀法可太精妙了。」

他突然的恭維讓傅嚴合很不適應:「不是,上回我也沒打過你啊,你贏我還是挺輕鬆的啊。」

「哎~此言差矣,切磋嘛,沒必要太講究輸贏。我跟傅兄一見如故啊,你看,咱倆喝一杯?」

傅嚴合心下明瞭,這一說勾起了他肚子裡的酒蟲,立馬扭頭問李鳳嵐:「嵐丫頭,你這兒有酒嗎?」

李鳳嵐無奈:「劉盾,去那邊要點兒酒,別多要,一壺就夠了。」

聽到李鳳嵐使喚自己,劉盾很高興:「好嘞!」說著就從凳子上跳了下來。

朱明玉急忙說:「可以……多要點兒……」

琥珀一拍他的胳膊:「你傷還沒好利索呢。」

「少喝兩杯

沒事。」

很顯然劉盾沒那麼聽李鳳嵐的話,沒多大一會兒就抱著兩壇酒顛顛兒地進屋了。

屋裡的氣氛很熱鬧,遲駿清背對著眾人坐在門檻兒上,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這種低人一等的日子啥時候才是個頭啊。

李鳳嵐他們跟傅嚴合快一年沒見過面了,這頓酒宴一喝起來時間就長了。

酒宴結束的時候都已經亥時了,傅嚴合今天喝的很痛快,但是沒有罪。這時候李家的下人們在打掃大廳,李鳳嵐和傅嚴合坐在門口臺階上聊天。ap.

「當年,你叔我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大俠,一生行俠仗義。你嬸兒就是看上了我的豪邁才嫁給我的。」

傅嚴合一邊兒剔牙一邊兒吹牛,李鳳嵐靜靜地聽著。忽然間,李鳳嵐意識到一件事,她好像從來沒問過以前的長風樓是怎樣的。不光是她,谷裡的年輕一代們都不大知道,大人們也沒講過。

現在她想問問了。

「傅叔叔,以前,長風樓是什麼樣的啊?」

傅嚴合嘆息一聲:「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其實吧,長風樓以前並不是個幫派。」

「啊?那是什麼?」

「你在洛陽待了那麼長時間,長風樓遺址你肯定去過了,你看它像個什麼?」

「我看不出來,太破舊了。」

「是一家酒樓。」

「酒樓?!」這很令李鳳嵐吃驚。

傅嚴合笑著說:「莫老大還叫上官長風的時候,就已經名震江湖了,而且為人不錯,結交了不少朋友。我是最早跟在他身邊的那批人,那時候,還有嶽城,小七……其實樓主不喜歡江湖紛爭,跟看不慣的是三家的做派。厭倦了行走江湖,就跟白若雲借了點兒錢,在洛陽開了那家長風樓。但是他這個人吧,是真的不會做生意。那時候江湖人都以為他要開宗立派了,紛紛前來道賀,搞的他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說自己是開酒樓的了。來往的都是各路大俠,他也不好意思收人家錢,開業半年,賠的飯都吃不起了。」

李鳳嵐忍不住大笑:「死要面子活受罪,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