禺疆來的快,達成協議後去的也快,毫不脫泥帶水,這座號稱能滿足近乎世間所有願望的永間地獄,並不能實現天神教會的宗旨。

櫻井小暮則盈盈起身,推開貴賓室的門走向賭場大廳,各式各樣的賭客們目光火辣地盯著年輕嫵媚的女經理,曼妙可人的身軀卻擁有一張清純素靜的臉,她就像微冰過的甜酒,入喉即逐漸沉淪。

“今天有很多女明星從東京來捧場哦,希望客人們玩的愉快,手氣好的話,永間館一定幫您實現願望。”

她朝在場的賭客們微微鞠躬,隨即扭動著輕盈的腰肢邁向大廳中央貼著金箔的電梯。

其實在日本,明星藝人的身份並非是那種一出門就引得萬人空巷的場面,她們更像是高階打工人。

但永間地獄能集齊如此多的年輕女藝人明星,來陪伴賭客,本身就能證明流水豐厚,宛若源源不斷的聚寶盆。

電梯門開啟,櫻井小暮走入頂層的和式套間,進門前就踢掉了高跟鞋,力求不發出一點聲音。

這間頂級套間的地面鋪蓋著傳統的榻榻米,室內用簡約的白紙屏風分隔,窗戶敞開,灑落清冷的月光。

白紙屏邊上放著小几,小几上擱著一個白瓷花瓶,花瓶裡插著一支還未綻放的春桃花。

一隻白皙欣長的手握住這支春桃,將它當作簪釵插進光可鑑人的長髮裡,露出雪白晶瑩的脖頸。

“倦兮倦兮釵為證,天子昔年親贈;

別記風情,聊報他,一時恩遇隆;

換釵心事付臨邛……”

月光下的人影舞動血紅色的廣袖和服,且吟且唱,刺繡著的曼殊沙華鮮紅的像是流動的血,與男人瑩白色的面板交相輝映。

在日本,歌舞伎是遠比藝人、明星、愛豆地位高很多的存在,在幾百年的發展過程中,逐漸形成世家壟斷演繹承襲的獨特形態,一直延續著世襲制的傳統。

與絕大多數人想象的不同,這門最早起源於公元1600年,由島根縣出雲神社巫女阿國創立的歌舞伎表演,最早是有女人的。

只是當初歌舞伎盛行的時候,不少娼女受影響組織起遊女歌舞伎,她們從事演劇同時還對外接客,操事風俗業。

為了保證演出長久執行,也避免敗壞風俗,日本幕府下令禁止女性出演歌舞伎,劇團開始用年輕貌美的男子伴作女性,產生了歌舞伎中的“女形”。有些像京劇裡的旦角。

這也是歌舞伎世家傳男不傳女的緣由。

女形們用一生去觀察、模仿女人,比女人更瞭解女人的美,舉手投足間就能顛倒世人。

櫻井小暮是坐在臺下的眾生之一,她痴痴望著臺上白麵敷粉的男人手持紙扇,且歌且舞的樣子。總是會忍不住被他的絕世風姿所傾倒,這個男人是那樣婉約明豔,就如同天上孤高的月,可觸而不可及。

男人靜靜嘆息一聲,盤膝而坐,髮間的春桃掉落在榻榻米上,長髮披散如黑瀑。

“合作研製的最後一批進化藥到了。”

櫻井小暮注視男人良久,方才開口。

“試驗品確定了嗎?”

風間琉璃開啟白紙扇,美得分不清性別。

“這是將軍剛傳真來的資料。”

櫻井小暮開啟公文包遞過一沓檔案。

“櫻井明,青山崗學院大學在讀生,22歲,血統A級但有缺陷,是隨時會蛻變的鬼。”

青山崗學院對外界是一所隱藏在神戶深山裡的教會學校,四周建著高大堅厚的石牆,石牆外連線著通電的鐵絲網。裡面收容著需要關愛及改造的不良少年。

其實是蛇歧八家用來看守家族內墮落混血種的監獄,櫻井家的長輩在櫻井明五歲的時候給他做了血統評測,缺陷的龍類基因令他隨時有陷入暴走的風險。

所以他被關進這間時常有警衛巡邏的學校,每年都會有本家的家長攜帶著精英專員給他們做危險測評,如果連續得到的心裡及身體狀態都屬於安全合格,那麼他將在四十歲的時候迎來“出獄”的希望。

可倘若有失控的風險,則會被那些黑西裝襯子裡繪製著鬼神圖的本家執法人們,立即處死。

“檔案上說,他是你同父異母的弟弟。”

櫻井小暮膝行著到男人背後為他揉著肩,正聽他輕聲說。

“可我也只見過他一面。”

女人自嘲地笑笑。

他們都是被父母拋棄的惡鬼,是垃圾血統下造就的產物,自出生起就沒有得到過真正的自由。

櫻井小暮如何能救這個可憐的弟弟呢?

她連自己都救不了。

表面上她是猛鬼眾的三號人物,龍馬,掌握至高無上的權力。可這不過是她夠聰明,會斂財,讓人放心。

實際上她不過是一條拴著鏈子的狗,因為忠誠和聰慧贏得主人的喜愛,享受最好的食物。

可狗就是狗,當她有天直立雙腳想要做人的時候,就會被鐵鏈纏繞著勒斷脖子。

就像將棋裡,龍王和龍馬都不過是棋子,唯有王將,才是主帥。

拎不清自己的位置,妄圖干涉棋手的步數,就是最大的愚蠢。

當櫻井明出現在王將資料上的那一刻,就註定他已經是選好的人物。

猛鬼眾只需要執行,也只能執行。

“給他一個機會。”

風間琉璃閉目享受著女人熟練老道的手法,身後櫻井小暮的眼神微凝。

“王將會給他一個自己選擇的機會,是選擇接著熬下去,還是打破囚籠。”

如果他夠聰明的話,就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女人抬頭望向窗邊的月,眼神裡蘊含著同一種清冷。

她忽然希望有一種力量能夠打破禁錮自己的枷鎖,讓整個身體的鮮活起來。

“唯一的,異數。”

風間琉璃隨意翻著資料,最後一面附著一張高畫質照片,手持寒槍的鬼面甲士在月夜下顯得殺機凜然。

是的,這是櫻井小暮這麼多年的馴化下,所看見的唯一變數。

其實當祂出現在極樂館的那一刻,櫻井小暮的心情相當複雜,就像長期被冰封的心裂開了痕,足以容納月光。

她第一次有了斬斷鐵鏈,重新做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