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井明噬人的目光向後望去,列車門已經緩緩開啟,濃烈的煙塵中身型修長的年輕男人。

右手拎著狹長太刀,黑色長風衣獵獵擺動,柔順的黑髮隨風輕輕搖晃,下面是一雙凌冽至極的黃金瞳孔。

源稚生的嘴唇翕動,吐出的每個音符都如同皇帝的諭令,言靈·王權。

從一開始櫻井明就低估了執法人,尤其是蛇歧八家內,歷代傳承的天照命。

成百倍的重力磁場均衡擠壓他身體每一寸骨骼,連同血肉一起。

血液的停滯令櫻井明大腦逐漸缺氧,他不得不保持匍匐跪拜的模樣來令身體好受些。

渾身黑衣的女孩提著鋒利的短刀而來,目無表情地俯視著櫻井明,彷彿那個在列車上對他冒著星星眼,要去小樽埋葬小圓的貓從來沒有存在過。

而現在,她要用刀刺穿自己的脖頸。

櫻井明野獸般的黃金瞳忽然露出人性化的複雜情感來,說是感到背叛與失望?

不,更多的像是憤怒。對這個世界的憤怒。

他以為小圓會是在這個世界上遇到的最後一束光,這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

可現在,這束光是假的,它並非來自於灼熱的太陽,而是審訊室內的燈光。

一如他的人生,永遠活在被人掌控的劇本里。

如果給我力量,就讓我徹底毀滅這個世界。

櫻井明內心如此想。

他只覺得腦海中湧過暖流,緊接著心臟猛地一緊,像是被人用盡攥住。

櫻井明痛苦哀嚎著躺倒在地,他彷彿可以聽見心跳如鼓聲般泵動,四肢百骸都在劇痛,而封存的力量,順著奔騰的血液不斷輸出。

這是,那隻針劑被完全吸收後的變化。

短暫的劇痛過後,櫻井明忽然發覺,他已經可以緩緩起身了。

隨即他望著近在咫尺的女孩,臉上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神情,隨後吟誦起龍文。

言靈·王權場域降臨。

矢吹櫻或者說小圓,遞出的短刀第一時間承受不住這股力量跪倒在地,狂躁的重力場域以櫻井明為圓心,不斷朝四周擴散。

離得遠的烏鴉和夜叉,在驚訝地對視一眼後,才發現他們連一根手指都再難抬起。

櫻井明轉身與源稚生對視,在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裡,第一次看到輕微的錯愕。

“這就是,掌握天下的快感嗎?”

櫻井明將手緩緩蓋在跪倒在地不斷掙扎的矢吹櫻腦袋上,似乎只要一點力道,就可以打破顱骨見到腦漿。

“砰!”

一聲槍響陡然傳開,所有人尋聲望去,凱撒正拿著銀質的沙漠之鷹,緩緩從列車門走出來。身後跟著楚子航和路明非。

“將利爪伸向女士,可不是紳士所為。”凱撒優雅地開口。

“砰!砰!砰!”

又是接連幾槍,櫻井明那隻手被打得接連顫動,凱撒的槍法非常精準,即便是滑彈的軌跡都計算完美,沒有誤傷到矢吹櫻。

櫻井明憤怒地嘶吼一聲,儘管鍊金槍彈沒有實質性地傷到他,卻令他感覺到憤怒。

然而有一道身影比他的反應更快,幾乎如風般迅疾而來,臨空拔出一道青色的寒光,照得滿眼閃亮。

這是源稚生猛衝後蓄力的一刀,一刀切在櫻井明那隻完全被鱗片包裹的右臂處,幾乎切掉裡面的小半血肉。

隨後重重一腳踏在櫻井明胸膛上,將他整個身軀踹得倒退,言靈·王權的場域自然消散。

櫻井明倉皇地看他一眼,源稚生那雙眸子裡寫滿了殺意,當暴怒的皇拔出刀時,神魔也要為此退避。

櫻井明並不清楚櫻井明和矢吹櫻之間的故事,但他們此刻卻有點像在爭奪一個女人的狗血劇情,只是不論是人類社會還是動物世界,雄性爭奪配偶,獲勝的通常都是強者。

哪怕櫻井明獲得崇高的力量已經今非昔比,但他的心態依舊對執法人充滿著畏懼,那層偽裝的面具幾乎一戳就破。

源稚生把住蜘蛛切的暗紅刀柄,兩手並舉,呈一線再度斬落,刀鋒筆直地貼向櫻井明面門。

嗚嘯的聲音令櫻井明心生恐懼,彷彿那層蒼白堅硬的鱗甲也擋不住這一刀。

他順勢就地一個翻滾,躲開切落,眼神就望向不遠處的深谷。

逃,可以逃。

出了狹小逼仄車廂,櫻井明才發覺世界之大,他已經可以逃出執法人的視線了。他不甘心只有十幾天的愉快生涯。

他也沒必要留在這裡耽誤功夫。

於是不假思索地,櫻井明沒有去顧身後的執法人,爬起來後就直奔夜叉剛才放水的山澗懸崖邊而去。

“他這是要自殺?”

烏鴉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

“他是想跑。”

凱撒不慌不忙地出現在烏鴉身旁。

“彈匣。”

金髮貴公子望著那倉皇逃竄的背影,朝身後一伸手,正對上路明非尷尬的表情。

“太重了,身上沒帶多餘的。”

路明非小聲道。

“…………”

沒有任何猶豫,拖著滿身鱗甲的櫻井明一躍二下,在近百米的山澗中做著垂直落體。

他選擇了一條最出乎意料的路。

而這,恰恰可能是條活路。

“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源稚生將蜘蛛切納入鞘中,面色看不清悲喜地發令。

凱撒則略帶戲謔,這樣看來,他們都沒將櫻井明擒下,倒算打了個平手。

楚子航則上前兩步道。

“刀上沾染的基因血液暫時不要清洗,我懷疑櫻井明的身體出某種異變。”

哪怕墮落成死侍,櫻井明也絕不會有從他們三人圍堵下逃亡的可能。

他體內如火山般源源不斷爆發的力量很不尋常,像是真正的龍類復甦。

源稚生點點頭,將蜘蛛切丟給負責保養的烏鴉。

他莫名有種預感,櫻井明這次不同尋常的脫困,暗地裡其實有隻無形的手在推動。

只是龍淵計劃即將展開,他怕是沒有時間順著這條線追下去。

源稚生回頭望著卡塞爾學院三人組,抿著嘴不說話。

山腳,櫻花片片飄落,蓋在櫻井明碎裂如頑石的身軀上,卻依舊堅強的有一口氣在。

他的兩肩已經明顯凸起寬廣的膜翼,儘管沒有徹底展開,卻仍舊能帶來極大緩衝。

瀕死的年輕男人睜開眼,模糊中只看見頭頂撐開的蛇眼傘,和那一抹鮮豔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