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罪與贖

全國統一的運動員進行曲自學校廣播裡傳出來，音樂節奏鏗鏘有力。校軍樂團的學生們戴著白手套，走在最前方的手裡拿著指揮棒，後面的學生們則拿著鼓、小號、長號、薩克斯等樂器，一個個昂首挺胸地闊步向前走，齊聲伴奏。

這是路明非曾經矇昧以求想加入的社團，因為在學校任何隆重的儀式場合下，他們都能有在全校女生面前露臉的機會。

身形瘦削的男孩換好校服後急匆匆地往班級陣列裡趕。

“路明非，遲到了。”站在班級佇列前，戴著金框眼鏡的中年班主任瞄了他一眼，隨後冷冷說道。

男孩點頭哈腰地解釋，依舊避免不了下節課上站著聽老師講課的懲罰。

校長此刻已經站在主席臺前，拿起麥克風開始自己慷慨激昂的致辭陳述，仕蘭中學的學生們配合地鼓掌。

“下面呢，我們邀請10屆的畢業生，楚子航學長來給大家做一番演講。楚同學曾經連續三年在仕蘭中學蟬聯年級第一的寶座，實力毋庸置疑，這次在美國常青藤名校也獲得了美元的全額獎學金。咋們學校也是好不容易有機會有時間，邀請到這樣的青年才俊來校傳授些經驗的，大家一定要認真聽，向楚學長學習。”大約講了三分鐘，有些謝頂的中年校長抬起手看了看鍍金的防水全自動機械錶，便開始介紹起這次演講的優秀畢業生，又是一份長篇大論。

可當此獠當誅榜的第一名名字出現時，下方的學生群裡就已經出現一片譁然。

女孩們一個個蹦跳著捂住嘴，眼睛裡滿是激動與期待。男孩們則大多流露出

“怎麼又是他？”

“我想死。”

“我不要活在他的陰影裡一輩子啊！”之類彷徨與悲傷的神情。一身白衣的楚子航走上主席臺，面無表情地接過校長手裡的麥克風，順理成章地走到正中央的位置。

一向在學生心目中嚴肅有威勢的校長此刻笑眯眯地退到一旁，昂首挺肚，驕傲地望著從仕蘭走出來的學生。

路明非是異常羨慕地望著主席臺上人影的。說實話，只要是仕蘭的男生，就沒有哪一個不帶著羨慕嫉妒恨的情緒對待這個近乎完美的傢伙。

在楚子航還上高中的時候，平常班級於綿綿細雨裡做早操時，他就是這樣一襲白衣，站在教學樓裡觀察記錄每個班級的情況。

陣列裡的女生哪怕只是遠遠觀望到他一眼，都會露出驚呼和喜悅的神情。

當班裡同學們還在流行穿耐克阿迪之類的牌子時，楚子航已經開始用之類的牌子，Aquascutum圍巾在diesel外套上打了個鬆鬆垮垮的結，面無表情地從學校街道上走過，圍觀的女生們都誇他英倫風。

路明非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自己有一天能像楚子航一樣站在萬眾矚目的主席臺前，為學弟學妹們傳授成功經驗，接受他們山呼海嘯般的掌聲該有多好。

可上方的楚子航顯然沒有路明非那樣豐富的內心戲，也不會理解他的羨慕之情從何而來。

他只是簡單介紹下自己，隨後羅列出高中三年的學習計劃，一條條都如同瑞士鐘錶裡機械齒輪那般精細。

楚子航的話很少，每一句都足以提取出很多寶貴的資訊經驗來，學霸的演講總是醍醐灌頂的，不少下方的學生們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隨即而來的便是崇拜。

“希望學弟學妹們前程似錦，高考加油，沖沖衝！”楚子航微微皺眉，順著文學部的稿子念出最後的致辭。

路明非在下面捂著臉，這份稿子的結尾就是陳雯雯請他主筆寫的，說有畢業的學長可能會需要用到。

自己當初寫這句話的時候也沒啥感覺。但是無論怎樣，有些臺詞從不同的人嘴裡說出來就是不一樣的，配上楚子航俊秀的臉，再中二的臺詞也能說出不一樣的氣氛。

女孩們在大聲鼓掌，眼角似乎溼潤出晶瑩的淚珠，她們都曾經參與過楚子航後援團，也在他的籃球賽上扮過啦啦隊員。

而在楚子航去外國留學以後，那年暑假有將近一半的妹子都因為他的升學退出啦啦隊。

一時間，全校女生的青春都彷彿跟著楚子航消失了，一個個發奮圖強的學習。

有瘋狂者甚至想追隨他的腳步去美國留學。她們沒想到時隔半年，還能見到自己心目中的男神偶像，如今怎能不激動班級群裡有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孩同樣在輕輕鼓掌，美目顧盼間盡是思念與期待。

校園鋼琴女神，柳淼淼。文學部部長陳雯雯也在此列，只是在楚子航讀講稿的時候微微皺了下眉，不經意地瞥了眼憨笑的路明非。

主席臺下人群邊的一顆粗壯樺樹下，穿著米奇色風衣的年輕人倚在樹邊，饒有興趣地望著臺上的演講。

仕蘭中學的校長同樣邀請李龍淵參與演講，卻被他婉拒了。畢竟他是從盛唐轉學來的，很多學生都沒聽過他，並不具有說服力。

“看來師兄你在學校很有路人緣嘛！”課間，李龍淵和楚子航走在教學樓的走廊上，俊秀年輕人挑挑眉調侃道。

“只是在這裡讀了三年，認識不少人，不少人也認識我。”面癱臉的楚子航雙手插兜，很是淡漠地回應。

他並不認為得到很多人的關注是件值得欣喜的事。這一幕被很多教室裡朝外望的學生看在眼裡，他們就像一對雙子星般熠熠生輝，是整所仕蘭中學的風雲人物。

哪怕現在他們已經離開仕蘭，回來卻依舊能受到大家的廣泛關注。

“都回來了，不去七班看看？”走著走著，楚子航突兀偏過頭，看了李龍淵一眼。

他說的自然是高三七班，路明非所在的班級。

“啪！”對面的俊秀男孩沒有回應，反倒拉開可樂罐上的鋁片環，雙手按在欄杆邊喝著汽水。

“hi，路明非。”眺望風景的李龍淵突然伸出手，向遠處轉角走來的男孩揮了揮。

半長頭髮有些凌亂，最上面立著兩根呆毛的瘦削男孩有些遲疑地指了指自己，方才在眾人豔羨的目光裡小跑過來。

這可是仕蘭大魔王和盛唐李君王的世紀會晤！尋常人哪裡有機會能參與進去？

要是明天傳出個仕蘭三劍客的稱號，路明非就徹底火了。男孩顯然也沒想到李龍淵會這麼快看見自己，毫無生澀地叫出自己名字。

要知道他們不過幾面之緣。相較於路明非的疑惑，李龍淵對他倒是已經瞭解不少。

父母可能是卡塞爾學院出來的學生，目前跟著叔叔嬸嬸一家過，愛好打星際，性格溫柔偏向懦弱，成績一般。

除了遊戲技術外，其他表現都和正常的普通高中生一樣。可就是這一點，才會讓李龍淵對他充滿好奇。

混血種即是在未覺醒黃金瞳前，也會流露出超出常人的力量來。要麼，路明非就如同芬格爾般，是個基因變異的戰力廢柴，要麼，他就是困在枷鎖裡的惡龍，唯有打破禁錮他力量的東西，這條龍才能振翅翱翔。

“李同學。”路明非有些激動地走上前來，略微緊張地和他們打著招呼。

儘管兩人表現得都很溫和，可窗戶裡還有無數雙眼睛透出來盯著他，如芒在背。

“楚師兄。”比起同級的李龍淵，路明非對大自己一屆的楚子航就要更顯恭敬，就差沒深鞠一躬了。

楚子航只是默默點頭表示回應，流露出回憶的神色。他是記得路明非的，每天睡覺前，楚子航都會回憶起那次傾盆暴雨的傍晚，將全程如放映機膠片般迴圈播放無數次。

楚子航本來是想叫住路明非，用男人的車送他一程的，可男孩就像只孤獨的小獸，還沒等他招呼就頂著瓢潑大雨消失在夜色下。

然後，便是那兩個w重疊成山字，鯊魚嘴進氣格柵的黑色邁巴赫便在大雨下開來。

當著司機的男人向他炫耀這輛聲紋指控的頂級賓士，只錄入三個人的許可權。

再然後，便是成群結隊的死侍軍團，他們的黃金瞳燃著炯炯焰光，身軀形狀猙獰而詭異，卻無一不充滿著力量。

他們的臉是蒼白而無力的，可每張臉都似乎暗藏著太多太多的往事。暴風雨最猛烈的時候，雷霆閃電劃破天際，照亮出柏油地面上踢踏著的八足駿馬，穿戴暗金色甲冑，披著暗藍色氅衣的男人提著根修長扭曲的長槍，駕馭駿馬朝他們緩緩走來，帶著面具的臉上亮著只黃金瞳，如同金色汽燈照亮四周。

後來楚子航才在《北歐神話》裡查閱到，那是由世界樹枝丫製成的長槍昆古尼爾，取名貫穿之意。

號稱

“一旦擲出就一定會擊中目標。”長槍劃破天際猶如閃電擊碎黑暗又如流星墜落大地，迅速威猛。

男人在高架橋上拼命抵抗，提著那柄御神刀·村雨大發神威。這也是楚子航第一眼看見這個窩囊男人展露獅子般的兇厲本性。

這個喜歡吃滷大腸，麻辣燙，喜歡和同事們吹牛，在家裡沒有一點話語權，會因為老婆一句話而跑八條街買回她喜歡的東西，那種普通又窩囊的男人，此刻卻如同天神下凡般勇武。

或許因為他本就是披著羊皮的狼，又或者，男人不允許任何死侍接近那輛邁巴赫，不允許任何怪物，傷害到車裡的人。

幾乎遍地都是濃烈的血腥味，數不勝數的死侍衝上來，被男人一刀砍倒，卻依舊有鋪天蓋地的亮著黃金瞳的怪物衝上前來。

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如同潮水。

“跑！”男人怒吼著，將修長的村雨合進漆黑刀鞘丟進邁巴赫裡，眼中亮起璀璨至極的金色，如同熾熱的烈焰在暴漲、沸騰！

那一刻，他才知道，擁有這輛邁巴赫聲紋指控許可權的三個人，一個是老闆，一個是男人，還有一個，是他自己。

聲紋指控啟用，大功率渦輪引擎運作驅動四輪劇烈轉動，男孩打著方向盤，瘋一般地在高架橋上往前衝去，無論見到什麼妖魔鬼怪撲上來，都咬著牙閉著眼狠狠撞上去。

他當時太害怕了，甚至不敢在倒視鏡裡最後看一眼那個男人。後來，他奇蹟般地逃出高架橋存活下來，卻再也找不到男人，再也進不了那個高架橋。

原來，有些因為懦弱無能導致的錯誤，是需要用一生的愧疚來彌補的。

“楚師兄？”年輕人清澈的嗓音好似在耳畔響起，楚子航略微回神。原來是李龍淵在輕聲叫他。

“你們，也認識？”俊美年輕人指著路明非，又指了指楚子航，剛才師兄走神的表情狀態他都可看在眼裡。

“額……楚師兄一直都是我們學習的榜樣。”路明非有些緊張地撓撓頭，他當然認識楚子航了。

而且早在初中部的時候他就知道班裡的柳淼淼暗戀這位楚師兄。只是讓人家應該不會對自己這種放在人堆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物產生印象。

就像世界萬物都接受太陽的照耀洗禮，可太陽不可能認識世間各種生物。

能與其相伴的都是各類璀璨而非凡的星辰。

“好，既然這樣，我就組個局，咋們三個好好交流交流。”李龍淵很是滿意地拍拍路明非的肩膀，在男孩茫然無措的眼神中將他拉走。

楚子航望來的眼神裡同樣充滿疑惑。可年輕人的一個眼色便讓他打消顧慮，李龍淵不會做毫無邏輯的事情。

嗯，應該不會。

“吳老師！”李龍淵帶著路明非敲響辦公室的門。

“哎呦，稀客，稀客呀！”正捧著大號白色鋼瓷水杯吹著熱茶的中年男人放下杯子，銀白色卡西歐商務腕錶被落下的袖子遮掩住，驚喜地望向門外。

連帶著對他身旁的路明非都露出一點笑意。

“我有件小事想請路同學幫忙，能給他批半天假麼？”李龍淵開門見山，這穿白襯衫黑西褲，戴著金框眼鏡的男人就是之前帶過李龍淵的高三班的班主任。

“這個……”男人微微露出為難的表情。

“還得看看路明非同學自己的意思。”給高三學生批假這種事情挺麻煩的，而男人也不想就此拒絕李龍淵的請求，索性把皮球踢給路明非。

路明非自然連連點點頭，下節課就是語文，也是他最容易打盹的一堂課。

況且他還因為遲到受到站著聽課的懲罰。

“明非，要多和李同學學習，在一旁要多問多看多思考。”最後，男人又擺出班主任的架子，勉勵路明非道。

儘管他工作的重心並未放到男孩身上。路明非點頭哈腰地告辭，楚子航和李龍淵一左一右夾著他，儼然有一副三劍客的樣子。

窗戶內的同學們望著他們三人離去的背影，面面相覷。這算什麼情況？

綿羊混進了獅子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