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王之葬禮·終·偽

仰面而下的赤龍振動寬廣膜翼，呼嘯成風，口中紅日無限膨脹中依稀可見點點黑焰光斑，宛如太陽。

“火種！能燒掉世界的火種！”教堂破舊閣樓上，老牛仔捧著加冰威士忌，靜靜看著這輪灼日墜地，嘴裡唸唸有詞。

對於這種級別的龍類施展言靈，縱然是昂熱這類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也無法阻止。

這是一個悲哀的問題，但他們不得不承認自己無能為力，只能一起等死。

在不提前準備天基武器的情況下，這頭赤龍便能將整個卡塞爾學院團滅。

所謂一般只有龍王存在才能掌握的滅世級言靈，燭龍能夠引發純粹的火之暴力，足以焚燒一座城市，蒸乾一條河流，甚至引起地底岩漿噴射。

言靈名字出處於《大荒北經》：“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寢不惜，風雨是謁。是燭九陰，是燭龍。”由此，後人稱燭龍代太陽也。

現如今，卡塞爾學院的學生們就在這種焦灼洶湧的火元素亂流中感受到落日之威，它只要再降下一些，甚至不用貼近地面，他們就會在高攝氏度的環境下被蒸乾。

然而就在學生們聚在一處，坦然接受死亡事實的時候，李龍淵緩緩身處那隻白皙修長右手，隨後五指緊握。

“葬！”他清喝一聲。那如同銜日西墜的赤龍軀體各處開始皸裂，顯露出岩漿般赤紅的血流，而它額間處插著的太阿劍開始綻放出璀璨光華，簇簇血流被源源不斷地順著劍刃朝上游，被其中游轉的蟠龍紋所吞噬。

赤龍黃金瞳裡的眼神也從兇戾轉變為痛楚與震驚，肩胛雙翼幾乎停止扇動，直直從高空掉落下來。

它離地面人群愈發近了，可學生們卻感覺到周身溫度並未升高，反倒愈發減弱了。

就好似那輪璀璨太陽在緩慢熄滅。而事實也確實如此。原本將整個漆黑夜色都渲染成熾紅的光焰在一點一點縮小著，膨脹擴張的火焰在消失，狂暴的火元素亂流在歸於平靜。

最終，當赤龍貼進地面的時候，口中的火焰已經完全熄滅，而它龐大且覆蓋鱗片的軀體直接在花圃地面撞出一個深坑，砸到一片花花草草，隨後濺起無數塵埃。

而赤著上半身軀的年輕人也在此刻暈了過去。赤龍在燃燒完自己的軀體與精神後強行釋放言靈·燭龍，於最後的輝煌大日中落幕。

只是這條滅世級言靈終究沒有將無邊力量波及出來，就在太阿劍下四分五裂。

卡塞爾學院的學生們全都愣了一會兒，直到沖天的火光黯淡，夜空重新變的靜謐而深邃，他們才意識過來，這場巨大危機已經無聲解除了。

隨後響起的，是如同潮水般洶湧的歡呼聲，他們於絕處逢生，並親眼見證了一條真正龍類的消亡。

這無疑能給他們在未來的屠龍事業帶來極大的信心。一身黑西服，白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的昂熱站在弗拉梅爾身旁，望著不遠處躺倒的龍屍，以及那柄重新收斂起光華，卻依舊有駭然威嚴散露的黑柄古劍。

“這是一次偉大的勝利。終於，優雅的復仇男神露出笑容。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麼？昂熱。”老牛仔偏過頭，望向這位相識多年的老友。

弗拉梅爾太清楚這傢伙了，當他這樣笑的時候，眼神冷峻得如同雪天的血。

“好吧，我承認，比我預想的差了些。本來該是王座上的雙生子，諾頓或者康斯坦丁死在這的。”昂熱推了推透明無框眼鏡，掩藏起一瞬間兇狠如毒鐮的眼神。

“可這樣一隻次代種便幾乎讓我們全軍覆沒，在屠龍這條道路上，我們真的還有希望麼？”守夜人喝了口威士忌，然後問。

“誰清楚呢！只是我為此而活，只要一聽見龍這個字眼，這衰老如朽木的身體總是能煥發新春。”黑西服老頭按住搖搖欲墜的老舊木欄杆，很酷地回答。

“要是今天沒有李龍淵，我倒想看看你能不能用這朽木般的身體化為參天大樹，庇護住這些學生們。”老牛仔望著學院一處處還燃燒火焰並冒出濃煙的地方，有些調侃地說。

昂熱沒有先回復，只是自西褲口袋裡掏出柄大號折刀，又一茬沒一茬地把玩著，刀柄是考究的木質嵌銅，手感柔和，微微呈弧形的刀身上是複雜的花紋。

這便是希爾伯特·讓·昂熱的成名武器，梅涅克·卡塞爾那柄斷掉的亞坎特長刀刀頭所打造，是用隕鐵所鑄的罕見花紋鋼鋼刀。

而昂熱一直將它帶在身旁，不禁因為花紋鋼足夠鋒利，是英雄的代表，更是為了緬懷故人。

“所以我明年打算再招收一名學生，正式開啟尼伯龍根計劃。”老人的視線略過燃燒的樓房，望向更遠處的星辰天空，眼神堅定不移。

瞄準鏡內，酒德麻衣將一切收盡眼底。

“薯片，薯片，赤龍死了。”她按住耳麥後呼道。

“知道啦，知道啦，從衛星傳來的影像就能看見，那麼大的焰團說沒就沒了，連個響都沒有。”嚼著薯片的蘇恩曦懶懶地傳來回應。

“好啊，你個沒良心的，老孃剛才都快死了，你還在這說風涼話。”一身黑色作戰服依舊遮掩不了姣好身材的酒德麻衣怒喝出聲。

“這不是給你配了顆賢者之石嘛，你要是開出那一槍它也會死的。”對面女孩滿不在意。

酒德麻衣剛才收起來的不止有重型狙擊槍，更有那顆裝在石英玻璃管裡，宛如暗紅水晶製成的修長子彈。

“萬一呢？我說萬一呢。你是沒看見，那傢伙的鱗片有多硬，頂了一顆賢者之石還能強行釋放燭龍。要是補一槍還打不死，老孃就要變成一堆黑炭了。”

“唉，好好，長腿辛苦了，晚上等我洗白白，再好好犒勞你。”女人聲音依舊懶散。

“只是，黃銅罐裡裝的不應該是康斯坦丁麼？怎麼變成一條不知道哪裡來的次代種了？”酒德麻衣沒有理會對方假模假樣的挑逗話語，皺下眉頭問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蘇恩曦的語氣終於正經起來。執行任務前，老闆就已經明確告訴過她此行目標。

而老闆之前給出的資訊，從未出過錯漏，就如同神明一般審視萬界。

“要是真有人在暗中動些手腳，總會留下些蛛絲馬跡出來的。”女人最後喃喃，修長曼妙的身影逐漸於漆黑後山山頂處消失。

這時候，學院的校工，護工和受傷不重學生們都湧現出來，開始幫助滅火和救治傷員，總之是一片狼藉下的熱鬧景象。

而卡塞爾最為出色的三名精英學生，此刻都被漂亮的護士小姐姐換上藍白條紋的病服，統一在昏迷不醒的情況下抬上擔架，送往毀損並不嚴重的校醫院。

但他們的聲名都在學院學生內傳播開來，不僅限於一二年級的新生，卡塞爾所以的學生包括教授都認可了他們的優秀。

特別是李龍淵，在校的多數學生都親眼看見他拎劍劈向赤龍的震撼一幕。

說句不妄言的，只要他能在這次大戰後完好無損的醒過來，便是新生代學生中毫無疑問的領袖，其受擁護程度堪比當初的梅涅克·卡塞爾。

身穿白色防護服的研究人員圍龍在龍屍邊，小心地將整具赤龍的骨架抬上卡車，以及負責修繕周邊損毀的環境。

因為龍血對他們這類混血種具有強烈的腐蝕性和神經性毒素，這一過程必須萬分小心。

圖書館控制室內，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興奮地擊掌，面色因為過於激動而酡紅。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就恰巧看到這基情四射的一幕，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微妙。

施耐德鐵灰色的眸子冷漠地望過來，來人是曾經帶李龍淵等人在長江三峽執行

“夔門計劃”的曼斯·龍德施耐特教授。

“嘿，曼斯，好久不見，我可想死你了！”或許是為了避開這尷尬的瞬間，古德里安高喊一聲，很是熱情地打著招呼。

“咱們前天還在辦公室見過面。”五官端正硬朗的德國中年男人永遠學不會語言的藝術，做事講究簡潔高笑。

“什麼事？曼斯。”在性格這方面，或許施耐德與他是最相近的。

“這次龍族入侵，讓我想起當初在長江執行任務時，就有所懷疑過的細節。。”穿著黑色寬大氅衣，踩著長筒皮靴的男人望了沙發處的古德里安二人一眼，將門帶上然後道。

曼施坦因他們互相對望一眼，眼神都有些變化，合著自己成為無關緊要的邊緣人物了。

“就在這說吧。”施耐德擺手。

“最先讓我起疑的便是，葉勝他們怎麼能如此輕易潛進龍王寢宮，並安全取得疑似承載龍王諾骨與血的黃銅罐。以他們當時誤觸機關和下潛時間來看，是很難進入青銅殿深處的。”曼斯說出第一個懷疑的點，就好像那隻黃銅罐就是故意擺在他們面前的。

“有些牽強，這樣做的原因是什麼？又有誰有能力將一隻次代種當作棋子。”不待施耐德說話，曼施坦因就率先發表質疑。

“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請耐心聽我講完。”曼斯點點頭，隨後道。光頭中年頓時訕訕地止住話，只是目光依舊灼烈。

“而將那黃銅罐搬上摩尼亞赫號後，我們就遭遇了長江龍侍的襲擊。”

“衛星傳輸回來的影像我們都看了，確實是只次代種。”古德里安在旁附和。

“但龍侍並未跟隨我們太久，只是纏鬥一段時間就被李龍淵同學一劍斬掉只獠牙，悻悻返回水底。”曼斯繼續描述當時自己的見聞。

“說說你的看法。”施耐德平靜地等他說完，隨後道。

“當初我就算有所懷疑，卻又不知該從何談起。可今天我看見這條赤龍的表現，卻讓我意識到一件事。”曼斯低沉的聲音在控制室內迴響。

“我們小覷了龍族。”男人突兀的一番話令古德里安等人都有些莫名奇妙。

“我們小覷了龍族的驕傲，縱然身為長生種，擁有無窮無盡的壽命，它們卻依舊敢和敵人傾力一戰，哪怕代價是自己的生命。”很快，曼斯便解釋了自己的話。

是啊，遠古的龍類自私、殘暴、貪婪、強大、易怒，但每個都是最兇悍的戰士，身軀構造無一處不是為戰而生。

“可為什麼，一條守墓千年，忠心耿耿的龍侍，會放任裝有君主的骨殖瓶流落於人類手中，而不願意拼死搶回黃銅罐。”這番話倒是讓古德里安幾人眼前一亮，忽然覺得確實有些問題。

“除非，龍侍知道我們奪走的並非是裝載龍王的骨殖瓶。”施耐德給出猜測。

“所以我認為，卡塞爾學院有必要再組織隊伍探索一次青銅城，那裡沒有我們想象的這般簡單。”曼斯鏗鏘有力地話語落下，卻讓控制室內的幾人都清醒過來。

他們好似，真的被龍類耍了，每一步都好像踩進別人提前制定好的計劃裡。

“這項事情可以從長計議，但現在，我們需要先恢復學院的正常秩序。”控制室的門被推開，黑西服胸口插著朵鮮紅玫瑰的白髮老人走進來。

“校長。”幾名教授異口同聲地打招呼。昂熱同樣點頭回應。

“諸位，這次龍族入侵的事件，責任確實在於我們的疏忽大意。在以往的屠龍工作中，我們都太過於驕傲，以至於小覷了龍類，也輕視了其他的混血種組織。”昂熱稍顯沉重的講話令幾名教授生起各自的想法，這次事件，背後或許有不止一隻手在推動。

“我們需要做好繕後工作，診治傷者，同時執行部依舊要派遣專員處理世界各地的危急任務，不能讓外界發現本部的異常，特別是日本分部。”攘外必先安內，這一次，卡塞爾學院先後經歷了神秘組織入侵和赤龍襲擊，儘管具體損失還在統計中，但絕對不是個小數字。

這時候，預防蛇岐八家的反撲和那群校董會藉機奪權的問題對他們來說才是重中之重。

如果真讓那群唯利是圖的商人借題發揮，奪掉昂熱、施耐德等人相應的權利，或許當龍族全面復甦的那天，他們連反抗的能力都將散失。

“諸君，我們任重而道遠吶！”昂熱引用一句中國古言，緩緩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