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禹和須臾很扎眼。

打扮豔麗的貴婦,穿著考究得體的紳士都在有意無意地望向兩人所在的餐桌,嘴唇翕動,低聲說著什麼。

須臾感知不錯,她抬起頭環視四周,發現不少人在避開自己的視線,而後對路禹說:“我感覺,我們很引人矚目?”

“你感覺得很對。”路禹為一隻巨大的海蝦去了殼:“我建議你多吃點蝦,口感緊實,味道鮮甜,居然還有不少蝦黃…唔~~~美味,是海的味道!”

親王生日,宴會的食材自然是精品中的精品,在這裡實現海鮮自由的路禹連頭都懶得抬。

須臾自然是跟著路禹的步驟走,取走了桌面上的另一隻大蝦放到銀盤內,然後拿著銀勺挖著蝦肉,吸著蝦黃,她只慶幸自己不是霧妖,身為召喚物依舊可以吃吃喝喝。

周圍的賓客看見兩人兇狠乾飯的模樣,竟是生不起半點靠近的念頭,讓他們獨佔了這一桌海鮮。

“我看他們都離我們遠遠的,這樣做,是不是很丟人啊?”

路禹不以為然:“學著那些貴族在那寒暄來,寒暄去,一個禮儀反覆做,為了面子就喝點果酒,一桌好菜一口不吃,端著個餐盤,裡面放的菜色都和自己要搭訕的人一樣,這就不丟人了?”

路禹掰斷不知名巨蝦的鉗子,卻找不到合適的開殼工具,無奈之下只好在指尖上凝聚一小股風刃,切開蝦鉗。

吃著緊實的蝦肉,路禹繼續說:“美食不可辜負…他們喜歡社交就社交唄,別打擾我就好了。”

塞拉身邊,兩位斯萊戈的公爵委婉地說:“塞拉神選的兩位朋友,胃口真好啊。”

原以為塞拉會覺得尷尬,然而塞拉只是“哦”了一聲,隨即便望向了他們身後僕從託舉的銀製餐盤。

“兩位公爵遇到了什麼煩心事嗎,盤子裡只有小魚一條…你們胃口不好嗎?”

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兩個公爵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句話,塞拉紅水晶般閃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釋放著“我很無辜”的氣息,好似這句話當真是在關心他們的身體狀況。

好在其他賓客也來找塞拉搭訕,這才讓進退維谷的兩個公爵有了臺階可下。

塔妮婭端著酒杯,應付著一個又一個前來搭訕的賓客,然後藉口微醺走到角落裡,遠遠地注視著塞拉。

期間兩人的視線也曾有過交匯,但塞拉像是看不見一般轉過身,人群中只留下她那雙高聳的兔耳朵在晃動著。

塔妮婭微微一笑,隨即把視線移到了路禹身上。

只要你在現場就很難不注意到路禹,比起等待著僕從切割好肉塊,用餐布將自己武裝周全方才下嘴的一票賓客,路禹和須臾的進食顯得很有衝擊力。

蝦殼太硬?

那就親自砸開。

害怕汁水濺到自己身上?

不存在的,能上手他就上手,絕不讓僕人為了他服務。

路禹的進餐可以用粗魯乃至粗鄙來形容,他像是沒學過餐桌禮儀,不明白如何在貴族的宴會上保持自己的風度,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股愚魯農夫的氣息,活像未開化的種族。

有這樣看法的不只塔妮婭一個,到訪賓客基本都是繞著他們走,如果有人告訴沒參加宴會的人,這兩個人就是塞拉帶來的“朋友”,估計沒有人會信。

但是塔妮婭得說,看路禹吃飯,很有食慾…她相信那些在暗中取笑路禹的人不少也都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們賣力嘲諷的一大原因便是羞恥於發現了自己內心竟是在羨慕路禹的。

想到這裡,塔妮婭施施然地走向了路禹。

注意到塔妮婭的動作,不少人不由自主的跟隨著她移動,意識到她的目的地竟然是路禹所在的餐桌,幾乎所有人都停下了交流。

塔妮婭毫無心理障礙的向剛剛手撕了一隻大蝦的路禹伸出了手:“初次見面,我是塔妮婭。”

路禹用一旁的水盆洗了洗手,仔細打量了一下塔妮婭,想要從她的臉上,眼睛裡找出些什麼,不過他只看到了一張燦爛的笑臉。

很有感染力的笑容,如果不是從璐璐和塞拉那裡得知塔妮婭的演技驚人,他一定會被這親和力爆炸的舉動征服。

試想一下,從來不被當人,也沒有尊嚴和人格一說的底層牛馬,突然得到了一個高高在上的貴女的認可,她完全沒有用貴族的禮節彰顯自己的身份,而是與普通人無異與你打招呼,有幾個人能毫無波瀾?

塔妮婭收買人心無往不利靠的就是這一套,簡單粗暴,但在這個時代,它異常好用。

握完手,塔妮婭笑著說:“看來澤尼爾哥哥的廚子廚藝不錯,你的胃口很好。”

“這些海鮮不是原材料好嗎,和廚藝有什麼關係?”

路禹耿直的話讓塔妮婭一愣。

“清蒸,吃的是海鮮的原味。冰鮮切片吃的是食材的新鮮,看的是蘸料的搭配,怎麼看都和廚藝不搭邊…你看見那邊幫忙烤蝦的僕人了嗎,他們在做的事情其實就和廚子差不多…當然了,不得不說,他們擺盤做得還不錯,這隻水母就捏得不錯,我還以為是菜,吃了一口才發現是雕花。”

塞拉憋得很難受,兔耳朵一陣亂顫。

璐璐說路禹什麼都好,就是太愛吃了,回家的一路上,路禹每到一地都會先思考當地什麼食材能組合成合適的料理,一旦他決定動手,就沒有讓大家失望過,以至於現在她的舌頭變得挑剔了不少。

也許是為了給璐璐出氣,但是塞拉傾向於路禹說的都是心裡話,因為他是真的會下廚的,而且做的菜還都挺好吃——儘管他每次都說自己的水平很差很差。

面對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聊天的塔妮婭展現出了超強的控場能力,談笑間把話題引到了路禹的身上。

“看你剛才吃蝦的時候使用了魔法,很好奇你走的是什麼流派?”

“我是召喚師。”

塔妮婭身後假寐的赤紅緩緩睜開了眼睛,銳利的目光在路禹身上來回掃過。

塔妮婭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重複了一遍:“召喚師?”

“是的,我是一名召喚師。”

“還真是十分少見呢…”塔妮婭品了一口果酒,似乎想起了什麼,“前不久,一些離奇的傳言隨著海風一起吹到港口,據說在遙遠的摩斯塔納,一個叫做塞列爾的國家興起大軍征伐異族,他們的國王親自指揮,但輕敵冒進,最終讓這隻深入敵後的大軍全軍覆沒。在這場大戰中,有一位召喚師挺身而出,召喚出了一隻極為醜陋邪惡的怪物,將十萬大軍吞噬殆盡,一舉扭轉了局勢,甚至最終使得塞列爾在春天開始之後,被迫丟棄大量佔據的土地,倉促結束了戰爭,開始修生養息。”

“科萊距離摩斯塔納很近呢,路禹,你難道就是那位阻止了塞列爾統一豐收之地的召喚師?”

塞拉眉頭一皺,想要在聊天室裡提醒路禹,但璐璐卻不在這裡。

路禹淡定地擓出一大塊蝦膏,喂到須臾嘴裡,順便幫這位大快朵頤起來忘記形象的血族美女擦了擦嘴角的油漬。

做完這一切,他才以戲謔的腔調慢悠悠地開口:“海員,一群富有冒險精神,渴望探索未知,尋找刺激的人,為了打發枯燥無味的時光,他們踩在被太陽曬得火熱的夾板上,望著碧海藍天,時常能將自身經歷與聽來的故事結合成波瀾詭譎的神話,伴隨著他們的足跡,這些神話會流傳得很廣,像是帶著鹹腥味的海風,在他們可以到達之處肆意地吹拂,最終風會吹進那些浪漫,富有想象力的吟遊詩人耳中,變成一個個在黑夜的篝火邊娓娓道來,充滿傳奇色彩的故事。”

“公主殿下,傳言往往是不可信的,無數傳奇故事不過是在漫長的傳播過程中不斷被新增細節,一點點失真的‘’,是吟遊詩人為了打發無趣的時光在腦海中腦補出來的得意作品,那不是真實。”

“哦,那麼在摩斯塔納那塊土地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路禹回憶起那些組成了鋼琴魂與血肉的英靈,平靜地說道:“一個為了轉移內部矛盾好大喜功鞏固地位的皇帝發動了一場種族清洗式的戰爭,棲居在豐收之地的各族艱難地團結在一起,為了家園而戰,最終戰勝了荒唐的塞列爾皇帝。塞列爾皇帝輸給的,不是那個被不斷神話的召喚物,而是無數為家園付出鮮血,血肉的不屈之魂。”

“你可以把這一切理解為塞列爾的修飾,輸給了一個在傳聞中近乎於神,人力無法匹敵的醜陋魔物,比起輸給了自家皇帝的荒唐與無能,要能讓人接受得多…當然,我指的是,對皇帝而言。”

話一出口,路禹發現周圍氣氛有些微妙,說話幾乎不卡殼的塔妮婭也陷入沉默。

“該死,我怎麼忘記了松鼠人!”

路禹心砰砰直跳。

奇維塔地區的松鼠人現在就和梭倫在打仗,和塞列爾一樣,梭倫也在征伐異族,只不過是在自己國土內的異族。

而且最近他們被“雪怪”折騰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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