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人盡數退去,偌大的書房只有格朗五世一人,鬚髮皆白的他面容盡顯老態。

身著紅色長袍的他躺在長椅上,看著桌邊的書信,回想起剛才納林與希瑟的話,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腦海裡思緒萬千。

他有很多話想說,如果是他年輕時候,他的髒話能穿透厚厚的石牆,轟入侍衛們的耳朵中。

然而他早已不是剛剛繼位時那個直來直往的少年,時間讓他變得沉穩。

當格朗五世意識到一國之主的身份不是榮耀而是一份沉甸甸地責任時,衝動就是一種奢侈。

那份本應消失不見,星辰騎士團於凱斯城發回的,寫滿了關於路禹資訊的信件神奇地被昏悖的書記官找到了。

有些東西,如果你不去找,他就會消失不見。

格朗五世無數次想要開口喊門外的侍衛進入,傳達自己的旨意,但是話到嘴邊,他那乾澀的嘴唇又閉上了。

門被輕輕敲響。

“陛下,今夜的果盤還上嗎?”

“…拿上來吧。”

想得費神的格朗五世坐了起來,看著被切好的橙子,咬了一口,汁水滿溢,果肉香甜,那絲絲甜味和水果的香氣彷彿能沁進心脾。

本已疲憊不已的格朗五世忽然來了精神,他喊住正要告退的侍者。

“今天的橙子怎麼格外甜?”

身為一國之王,日常用度自然都是最好的。

橙子格朗五世也吃了不少,帝國西南的幾個農業重城出產的橙子遠沒有眼前這枚好吃。

“陛下,您忘了嗎,前兩天精靈特使帶來了不少禮物,這就是其中之一。因為要經過檢查,因此陛下這會才能吃上。”

“聽精靈特使說,這些果子在開放邊境和貿易之後就能不斷地流入格朗帝國,到時候格朗帝國的臣民也能吃上這些可口的果子了,這可都是陛下的功績啊。”

格朗五世呵呵笑道:“和我無關,能有今天,是前線將士的功勞…無數的子民埋葬於森林當中,才換來了今日。”

侍者退下後,格朗五世望著果盤裡的橙子,陷入了沉思。

他早就聽說過,精靈侍弄植物很有一手,他們所佔據的大片土地也十分適合種植各種作物。

同樣一種水果,在精靈的土地長出來的似乎總是更好吃一些。

“光照,土壤,雨水,氣候,肥料,品種的篩選與種植都是學問。”

格朗五世從經驗豐富的果農那裡得到的回答令他深切感受到了隔行如隔山,他僅能從這句話中提煉出一個資訊。

不同的土壤,會誕生出不同的果實。

格朗五世的臉一點點陰了下去,隨後,他輕笑了一聲,親自切開一個橙子。

“傳我旨意,處死書記官。”

入門聽令的騎士單膝跪地,頭都不敢抬,發現陛下沒有多餘的旨意後,領命而去。

“康沃爾,醒醒吧,作為父親,我一直在給你機會…你這顆果實不能完全長在貴族的土壤裡,來向我承認錯誤吧,傻孩子。”

一聲長嘆包含著多少無奈,只有格朗五世自己知曉。

國王不好當,父親,也不好做啊。

在自己垂垂老矣,迴歸地母的懷抱之後,這個國家是否能繼續強大,全看下一任繼承者。

這個選擇題,真的太難做了。

騎士離開之後,又一名侍者進入書房。

格朗五世親自寫好一份邀請函,交給侍者。

“語氣恭敬一些,明白嗎?”

侍者伏地領命。

一名疑似七階的魔法師,如此強者,無論他對格朗帝國是否產生了惡感,值此非常時期,還是放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為好。

自己誠意十足的邀請,外加一名書記官的命,就算不能熄滅他的怒火,也足以讓他暫時滿意。

路禹此時其實挺滿意思的,西格莉德真的買到了璐璐緹斯所需的兩樣素材。

紅帽是一種水母型魔物的稱呼。

紅帽的表皮,以及從觸手中提取出來,可以暫時麻痺人感知的毒素,都能煉藥。

路禹在滿足之餘順便問了一句,為什麼需要毒素入藥。

“緩解龍血帶來的痛苦,龍血裡面富集的魔力一股腦湧進你的身體,這體驗就和你當初被霍古的魔力差點弄窒息差不多。”

“這些毒素可以暫時欺騙一下你的身體,讓喝藥的人不會在吸收時太過難受,以至於無法吸收藥劑。”

“至於紅帽的表皮是配合史萊姆的其他素材,你也看到了這份清單上史萊姆的素材很多,他們都有強化變形的效果…”說到一半,璐璐緹斯反應過來,她連連揮動觸手。

“嗨,我跟你解釋這個做什麼,你也聽不懂。”

路禹拱拱手,表示佩服。

剛才那一瞬間,他有種自己面前站了個醫學生,拿著各種亂七八糟的藥,讀著又長又拗口的學名,給自己講解藥理的感覺。

西格莉德望著身邊的白色大橙子,十分困惑。

霧妖這傢伙說話是兩個極端,要麼一口氣纏著你說一堆,要麼半天不坑一聲,安靜地自己玩耍。

但是動作嘛,西格莉德是沒見過她能閒下來過,變形是她的常態,

打從她購物回來,霧妖就維持這個模樣沒變過,這可太不像她了。

路禹憋著笑,拍了拍西格莉德的肩膀:“辛苦你再跑一趟,出去買幾個橙子回來。”

這話一出口,霧妖更鬱悶了。

“大橙子”擠到西格莉德臉上晃來晃去,此刻霧妖是多麼想說一句“我也要。”

橙子買回來,路禹三人吃得不亦樂乎,邊吃邊討論以後該怎麼給璐璐緹斯家點綴上各種各樣的作物,豐收時用作物把璐璐緹斯的家埋住。

霧妖拿著路禹等人剝下來的果皮猛嗅。

其實霧妖對於氣味的感知也比較微弱,但是大概是因為路禹的描述過於詳實,霧妖聞著聞著就陶醉了。

“你看,我已經計劃好了。”

看見路禹掏出紙張,璐璐緹斯趕緊湊了過來。

“首先我們要找到一個溫度宜人,光照合適的地方,這個地方不能有太多的高階魔物出沒,不然就算能應對過來,我們的果樹也會遭殃。”

跟高階魔物打架,隨便幾個魔法對轟,沒準就會波及大塊的區域,他們受傷了沒關係,好不容易掛果的果樹被波及到了豈不是倒大黴。

璐璐緹斯舉起觸手,然後迅速意識到自己在聊天室模式,立刻幫助路禹修改細節。

“高階魔物這個,其實我們佈置好魔法陣,透過不斷地汲取地脈以及空氣中的魔力,大多數情況下,我們都是安全的。”

“這種陣法需要很高明的佈置手段嗎?”

“取決於你要覆蓋的區域,產生的效果,如果兔子願意幫我,問題應該不大。”

一旁的西格莉德沒有參與此前種地的話題,此時聽到路禹與璐璐緹斯的交流方才意識到,這兩人是在為返回梭倫後的生活做準備。

西格莉德早就習慣僕人的身份,現在也不覺得當僕人有什麼不好的,更何況路禹身為自己的主人基本沒有架子。

簽訂這份契約時她本來還在忐忑,此刻卻是無比慶幸。

身為路禹的僕人,得到了璐璐緹斯的不少教導,甚至得到了“混血熔爐”這種極度實用的技能,未來還有希望跟隨他們一起感受更強大的力量,這種機會放在以前,西格莉德都不敢去想象。

“種樹嗎,不知道我能幫上點什麼?”西格莉德想。

“笨龍是你的好朋友不是嗎,我們可以利用他提供的天然肥料先給土地堆肥,改善土地的肥力。”

“完成這些前期工作之後,我就可以試驗著召喚一些能幫助我們機械勞動的召喚物了,考慮到效率問題,召喚物也許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我們可能會需要到一些人偶。”

“你之前給安德魯巢狀人偶法陣這麼熟練,應該是知道一些相關的知識吧?”

璐璐緹斯說:“製作人偶我倒是會一點,如果只是單純地進行重複勞動的確沒有問題。”

如此一來,枯燥的機械勞動環節就能被省略,魔法還真是個好東西啊。

璐璐緹斯的討論熱情也被路禹帶了起來,自從被勾起種田魂之後,璐璐緹斯進入了新世界。

以前她只是在林地裡開闢出屬於自己的區域,種些花花草草,儲存少許藥材,從來沒想過進一步打理,把周邊區域變成自己的莊園。

在路禹的構思與佈置下,一個大型莊園的輪廓緩緩成型。

不需要經常和外人打交道,莊園成型之後完全可以自己玩自己的。

按照路禹的構思,既然都種果樹了,再開墾些地方,種些穀物也完全可以。

既然連穀物都種了,肯定會有富裕的糧食,那再養一些雞,鴨,魚,羊,牛,豬什麼的也是很合理的吧?

既然都開始養殖和放牧了,那把莊園修建成城堡,再把防禦屬性拉滿也是正常吧,畢竟我家糧米,牲畜都多,這要是來幾個起了歹意的高階魔物可不太好。

給城堡疊加防禦屬性還不夠,為了防止自己辛苦經營的一切遭遇極為特殊的意外毀於一旦,城堡下必須佈置一個傳送法陣,方便跑路。

很奇怪,話題都扯得沒邊了,純屬為了撿個滑鼠墊,最後買了套房子,但是無論是璐璐緹斯還是西格莉德都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兩人完全沉浸在路禹的構思當中不能自拔。

璐璐緹斯回過神後第一時間不是糾正路禹逐漸宏達的種田計劃,而是十分理智地補充細節,為路禹的計劃添磚加瓦。

比方說,告知路禹傳送法陣過大會容易導致城堡不完整傳送,因此他們需要極為穩定,且充足的魔力儲備,最為穩妥的是他們都有足夠強大的實力,以應對傳送出現的任何意外。

又比如說,璐璐緹斯打算把所有可能摧毀這個夢想中的新家的危險全都終結在需要啟動傳送計劃之前。

她對於提升防禦能力十分贊同,並且提出了讓路禹覺得她和自己是絕配的計劃。

“以地脈魔力為基礎,將構建出可以讓魔力在各個節點間迅速凝聚並流轉的魔導塔,根據我們存放於魔導塔內的元素媒介,實現不同元素魔法的組合釋放,以應對不同的狀況。”

聽得很繞,但這不就是防禦塔嗎!

從璐璐緹斯煉製毒藥說是為了防禦,實則是為了殺敵的那件事起,路禹就隱約感覺到,璐璐緹斯是個喜歡把敵人消滅在進攻途中的人。

防禦?

把威脅自己的全乾翻,那才是最安全的。

這位梅拉大陸最年輕的七階魔法師不斷地完善著路禹的構思,在聊天室裡時不時開心地笑幾聲,心情極好。

像是看見了新玩具,渴望得到它的孩子。

就在璐璐緹斯還想加點細節時,房間的門被敲響。

“請問是路禹侯爵嗎?”

這個聲音,不是酒館老闆的。

西格莉德謹慎地詢問了對方的身份,在得知對方是格朗五世派來的人後,路禹示意開啟房門。

格朗五世的侍者雖然做足了心理準備,但是親眼看見時還是不太敢相信。

一位七階魔法師居然居住在如此廉價的酒館裡,兩張床,一張小木桌,再無他物,空間也很狹小。

果然不能以貌取人,這位魔法師的行為模式就和陛下說的一樣奇怪。

侍者畢恭畢敬地將格朗五世的歉意送達,並且奉上了一份邀請函。

路禹開啟後有些驚訝。

這是精靈與格朗帝國雙王會晤當天的觀禮邀請,有了這份邀請函,他可以以貴賓的身份出現在會晤現場,並且參加之後的宮廷宴席。

很快,路禹想到了格朗五世的意圖。

一名疑似七階魔法師在自己國內出現,又被自己的人得罪過,時間又在會晤前夕,一切都十分微妙。

唯有讓路禹出現在自己視線可及的地方,他才能心安。

“我的同伴們也能去嗎?”

“這是自然,您的兩位同伴也在邀請行列。”

聊天室裡,路禹對璐璐緹斯說。

“既然還有兩天才開放邊境線,那我們就先吃幾頓好的,等邊境線開放再走吧。”

“宮廷宴席啊,我們這就璐璐你吃過,也不知道格朗帝國的廚師有沒有幾把刷子。”

璐璐無奈地吐槽:“你還真是愛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