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還沒有得到一星半點知識便要提前支付一大筆金幣購入“教材”的大師,路禹的平易近人得到了許多魔法師的讚許。

一連三天,路禹為數十位魔法師解決了召喚上的“棘手”難題,為路路提供了回到晨曦領足以說上一天的樂子。

在路禹看來,他們大多數人的問題大概類似於裝機小白詢問自己電腦螢幕為何不亮,仔細檢查之後才發現線沒插…這些問題除了讓路禹血壓高,順帶著無力吐槽之外,就只能是感慨召喚真的已經式微到要從零培養基礎的地步了。

其中也有一些很有遠見的魔法師提出希望由路禹牽頭,重新書寫一份召喚學派的入門指南。

說這句話的魔法師十分忐忑,眼睛中雖滿懷期待,但臉上卻難掩緊張之色——當下環境,讓任何人無私分享手中擁有的知識都是一種惡毒的冒犯,是會被人嗤笑鄙夷的愚蠢舉動。

學派帶來的閉塞深入每個人的骨髓。

路禹緩緩地搖頭,拒絕了這位野法師的請求,野法師眼眸中的光瞬間暗澹了下去,她自嘲地笑了笑,然後忙不迭地道歉,表示自己唐突了。

凡妮莎注視著這位魔法師澄澈的眸子,被她表現出的不安深深地刺痛了。

她死去之後,這個世界並未在漫長的時間中迎來一次修正,走向更好的那一條道路,而是一點點墜入了薩耶爾預言中的閉塞螺旋。

知識的分享已經成為了不少法師心目中的禁忌,他們羨慕學派法師擁抱知識的自由,卻又憎恨著他們自我封鎖,禁錮的腐朽,雖然時至今日仍然有野法師在以自己的微薄之力渴望改變這扭曲的現狀,但卻也是杯水車薪。

“魔力潮剛剛開始,沒有人可以預見未來會發生什麼,如今書寫下新人召喚師手冊…不是時候。”

路禹的回答令這個野法師歡欣鼓舞,她謙卑地低下頭,連聲讚美“暴食者”。

還有的魔法師則會更進一步,對路禹進行了勸進。

可能會受到魔力潮滋瀾,起死回生的召喚無疑是值得期待的,如今掌握了相關知識的路禹完全可以自立學派,並搶在其他大師之前確立“正統性”,再借著如今大多數魔法師齊聚羅德米爾之機,尋找機會打壓八位大師,讓他們名聲一落千丈,進而壟斷召喚的釋義權,成為名義上的梅拉大陸召喚學派領袖。

與其他魔法流派都有許多學派分支不同,沉寂成百上千年的召喚只有路禹一人,依靠這個優勢,路禹能夠瞬間獲得地位、名聲、利益,不再揹負“暴食者”這一惡名。

說話的青年風度翩翩,談吐之間的自信撲面而來,話語感染力十足,加上那豐富的肢體語言,令人不由得便跟隨他進入了那值得暢想的未來。

屬於路禹一言堂的召喚學派未來。…

穿著一身天青色絲織上衣搭配深褐色亞麻長褲的青年顯得精神幹練,說完話的他並未把視線停留在路禹身上,而是微微低下頭,似乎是在等待著房間內的眾人喝彩,亦或是指正。

“你家中有爵位?”

“曾有過。”

路禹嘴角扯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這讓青年的表情變得侷促,他自信自己的說辭足夠動人,對於這位從未意識到召喚之外的暴食者閣下,這番說辭足以讓它心動。

不,即便暴食者閣下如傳說中所說只是個粗蠻的外鄉人,這一刻他也該感受到了這背後蘊含的機遇,可為何…他顯得並不在乎,神情甚至有些不屑?

“奧古斯,你的投機味道很重,如果你是寄希望於我欣賞你的構思,讓你為我佈置召喚學派的復興之路,那麼你真的找錯人了。”

路禹伸出手想要打斷奧古斯,但是轉念一想,示意他可以把話說完。

奧古斯深呼吸,繼續勸說道:“無論您到底有何目的,召喚必將會出現一個學派,甚至更多,梅拉光魔藥學派大大小小便有二十多個,涉及的理念各不相同,彼此為了證明自己的重要性,均在想方設法地針對其他學派。”

“先到者永遠能處於有利地位,愚者總是願意相信古老的,擁有連續傳承地便是最佳的,即便你再怎麼與愚者解釋新型魔藥效果更好,他們依舊固執地擁抱腐朽,便足以說明。”

“暴食者閣下如果想要讓自己的知識在梅拉佔有一席之地,學派宜早不宜遲!”

路禹讚許道:“你的見識與認知令我十分佩服,尋找機會的能力也讓我感慨年輕有為,我相信今日坐在這裡的是其他人,你一定能夠說服他。”

路禹問:“你有沒有想過,在你的構思當中,召喚到底變成了什麼,而你又是否知道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最關鍵的是,作為一個推銷員,你渴望把自己推銷給我,但你真的知道,我需要什麼嗎?”

奧古斯噎住了,他像是重新認識路禹一般小心翼翼地打量了起來。

雲山霧繞,奧古斯看不透路禹的內心,即便他將話說到這份上,只需伸手便可將名譽,權利攬入懷中,以知識塑造屬於自己的帝國,可路禹依舊不為所動。

知曉事不可成,奧古斯恭敬地對著路禹施了一禮。

“野心家,送你一句話。”

奧古斯認下了這個稱呼,緩緩回過頭。

“這個世界上還有一些人,叫做日子人,他雖然擁有著一些偉大的願望,但同時也希望這份願望不會影響他能夠安安穩穩地,陪伴著自己最愛的人與朋友,度過和平的每一天。”

“這種人最恨的,就是野心家。”

“而這種人,數量並不少。”

奧古斯渾身顫抖,路禹眼中的寒冷擊穿了他的心理防線。…

踉蹌著走出宅邸,遍體生寒的奧古斯回望路禹所在的樓層,又是狠狠地一哆嗦。

在路禹面前,他的心思單純地單向透明。

站在彩窗前注視著奧古斯離去,凡妮莎為他下了定語:“一個永遠會尋找火焰,並樂此不疲玩火的人。”

路路也心有所感:“魔力潮到來,這樣的人只會多不會少啊…不過好在晨曦領足夠安穩,事情結束之後,我們就能回家過小日子了!”

警告是路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像路路所說,魔力潮開始,這樣的人就會層出不窮,階級的變動必然帶來混亂,投機者已經開始行動了。

“須臾,抽籤時候警告他們,誰如果將手中的名額出售給他人,那麼名額作廢。”路禹揉了揉眉角,有些疲憊地吩咐。

忙碌至傍晚,在又一位魔法師滿意地施禮離去之後,結束一天工作的路禹搖了搖鈴鐺。

聽聞聲響,海頓公爵宅邸裡的僕人們一臉凜然地就位,推著裝著一道道精緻菜餚的銀色餐車來到了房間之內。

懶得親自下廚的路禹在來到這裡之後一直享受著海頓公爵的私廚,作為公爵,他的廚師很是有點水平,沒有拿出旅行途中欣賞過的一些黑暗料理招待他。

管家清了清嗓子,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揭開蓋子,露出了裡面淋滿了醬紅色醬汁的肉排,隨後清了清嗓子,打算認真地報菜名以及介紹製作方式。

“打住,我不喜歡吃飯時有人在我的耳邊絮絮叨叨,這並非我厭惡你的服務,只是我單純地不喜歡這個環節,管家先生,理解了?”

管家連忙閉嘴,連連點頭,並沉默地讓侍者將一輛輛餐車送入屋內,而後靜靜地侍立於門外,等候差遣——自己的主人海頓公爵反覆強調著這位客人的特殊以及危險性,這讓他不得每天都拿出最飽滿的姿態應對。

最初得知暴食者即將下榻公爵宅邸,且他們要負責這位惡名昭彰人型魔物的日常起居時,幾乎每個僕人都在顫抖。

即便是在最為溫和的傳聞中,暴食者也總是飢腸轆轆,他似乎有著無窮無盡的進食慾望,而一旦無法被滿足,他的怒火將會頃刻降臨。

而在那驚悚得宛如紀實文學的描述中,暴食者對海族,以及人類充滿了興趣,他會用鋒利的牙齒撕開海妖的鱗甲,無視那些方便魔力流動的鱗片,用力地撕扯,“吧唧吧唧”地咀嚼著血肉,直至雙頰沾滿鮮血,而海妖那新鮮得還會跳動的血肉此時仍會在他的口中“掙扎”。

第一天廚師們便犯了難——他們找不到海妖。

從業多年,他們第一次如此為難,總不能現殺一個吧?

暴食者究竟是吃生食還是熟食似乎是不用詢問的,因此忐忑不安的他們只能將一車又一車新鮮的海鮮送入房間,謝天謝地,還好浸染沒有讓西側的海路斷絕。…

暴食者心情不錯,但是胃口似乎不太好,送進去的幾個小推車海鮮,只吃完了一輛,並且還囑託他們明天準備熟食。

面對這與傳聞些許有些出入,甚至可以說得上和氣的請求,管家連忙應下。

這位暴食者似乎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麼不講理,不會因為一時生氣便吃個人洩洩憤,這讓不少僕人鬆了口氣。

“暴食者閣下也沒有那麼可怕嘛…”

“也許只是看不上我們的肉…我看吃海妖和海族的確是真的,你看第一天的海鮮他們也沒有拒絕啊。”

“我覺得也是,吃熟食大概只是為了換換口味,或者是…品味梭倫特色?”

凡妮莎自然是能聽到這些僕人的議論聲的,她忍俊不禁地向路禹複述,並好奇於他為何攤上如此惡名。

為此路禹只能惡狠狠地暗罵一聲塔妮亞,面對這個可能在史書上留下痕跡的名聲,他已經無能為力。

抓著滿是醬汁的肉排一頓勐啃,須臾又用油膩的手抓起裝滿紅色果汁的杯子灌了一口,而後用力扯下烤全羊的後腿,吃得滿嘴流油。

路禹、路路,以及凡妮莎看得是目瞪口呆,口水瘋狂分泌。

“真豪邁啊…充滿了一種…野性的美。”凡妮莎很委婉。

“還好吧,西格莉德發狠時候也是這麼吃的,只能說多多少少被傳染了一些惡習。”

看著路禹也是用手抓起肉排,路路雖然有心指出可能是有什麼主人就有什麼召喚物,但是…同樣的動作,路禹做起來就很順眼、優雅,她實在不忍心拆臺。

“肉排可以吃,飲料你們就別喝了。”凡妮莎拿起路禹餐車上的紅色飲料一飲而盡,“有毒,綠螢孤的孢子作為主藥,加上一些中和性素材調製的劇毒,喝下去你們今晚就會來陪我了。”

“延時發作,操作空間很大啊。”

擁有她臨時提供的力量,凡妮莎只是嗅了嗅便覺察出了不對,喝下去之後更是迅速確定了自己判斷無誤。

正是有著凡妮莎的存在,路禹才敢如此放心大膽的在海頓公爵宅邸,不設防的大吃大喝。

“真是下三濫的招數啊,我還以為他們會打算找人暗殺呢,原來是用魔藥,嘖嘖嘖…”路禹搖了搖頭。

“有毒嗎?我再喝一口試試。”須臾拿出裝飲料的銀壺,對著嘴倒了一大口,“沒喝出來,味道倒是挺不錯的,明天讓管家再送一些過來。”

“路路你做什麼?”毫不在意吃著肉排的路禹看見路路將果汁倒在了一塊卷軸之上,又加上了一些隨身攜帶的粉末。

“確認一下素材。”

“哦,都快忘記你精通魔藥了…不過我一直都覺得,你那些魔藥應該有一個新的名字,既然會爆炸,乾脆叫炸藥算了?”

路路拿出了對待魔法的嚴謹與認真,路禹的調侃完全沒有進到她的耳朵裡。

路禹貼心地把肉排分成小塊,守在她身邊,等著她回過神之後,立刻舉起叉子,往她下意識張開的嘴裡送。

原本還因為魔藥一臉嚴肅的路路表情一下子舒展開了,她笑著,纏著路禹餵了第二塊,這才不情不願地自己接過了盤子,吃了起來。

“他們給我們送魔藥,我們也可以給他們送點魔藥。”路路一臉壞笑。

“怎麼送?”路禹滿臉好奇。

“我已經分析出了他們所用的素材,很湊巧,我正好知道如何加料,能讓它在劇烈搖晃或是感受到大幅魔力擾動時爆炸…”

“呃…你們為什麼都這麼看我,不應該讚美我的博學,以及我在魔藥上的造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