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外征戰以來,俄偌恩從未出現過變節者,置於富魔環境下迅速體衰令他們形如異類,魔力腐蝕帶來的長久折磨比著死亡更為恐怖。

而如今,第一位叛變者出現了,她竟然是俄偌恩對戰征戰倚重的軍團長之一!

尼昂不理解:“你真的不是蟲子?”

“看來這段短暫的時光讓你腦子裡住滿了蟲子……我聽說,蟲巢裡確實有能噬腦的蟲子,你該慶幸是我出現在這裡。”

多蕾卡當著尼昂的面將抑魔盔甲全部卸下,徹底暴露於富魔環境下。

看到魔力蜂擁向她這處魔力低窪形成的渦旋,尼昂牙關緊咬,雙拳緊握:“身為精靈,你至少還有二十年的生命,做出這種選擇是瘋了嗎!離開抑魔,你只會快速體衰,形如骷髏,五葉草在魔力貧瘠之地勉強苟延殘喘數百年,那副病弱殘廢的姿態你看不見嗎!”

“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我的選擇了?是意識到我此時能輕而易舉地掌握你的生死,畏懼了嗎,菲尼特家族的小少爺?”

一句話戳穿了尼昂咆哮不已的真實原因並沒有讓這場軍團長之間的對話平和一些,尼昂譏笑道:“貪生怕死,然後要暴露在富魔下受盡折磨直至死去……哈哈哈哈,更別說俄偌恩隨時能征服這片大陸,你這個叛變者做出的選擇何其可笑。”

“隨時?”

“不然呢,晨曦領中樞已經破損至此,別忘了楓血優勢種說過的話,晨曦領真實人口滿打滿算應該在三千左右……今晚,已去三分之一,就連中樞法陣基點也已經倒塌。”

多蕾卡憐憫地睨著擦拭臉上血汙,狂笑不止的尼昂,她剛想說些什麼,一具“屍體”憑空而落,掉落在尼昂的面前。

多蕾卡知道這是路禹的手筆,於是把那個殘酷的事實告訴了這位還在期待著外部援軍的軍團長。

“你們殺掉的所有晨曦人,都是人偶。”

空曠的室內寂然無聲,只剩下從極遠的地方傳來的“簌簌”響動,聽上去像是某種蟲子正在大規模活動。

知道尼昂不信,多蕾卡繼續說:“晨曦之主塞拉掌握著人偶製作與靈體操縱的知識,她做的人偶遠比我們瞭解中的要栩栩如生。”

尼昂已經拆解開面前那具“屍體”看到了賦予人偶“生命”的內容物,他渾身顫抖,難以置信地抬頭。

“算是我主動提供的建言吧,俄偌恩的抑魔感知很難分辨人偶,俄偌恩人偶師那種層次的作品在晨曦之主面前什麼都不是,你們想要憑藉那淺薄的認知識破人偶,唯一的可能就是當場驗屍……”多蕾卡嘴角上揚,“可你們既然要奇襲,一切從速,又怎麼可能在殺了‘人’之後停下來呢?”

尼昂已是目眥欲裂,兩眼通紅。

多蕾卡不緊不慢地繼續開口:“你可能會心存幻想,覺得即便是人偶,也成功把中樞高塔還有晨曦城堡摧毀,此時晨曦領結界已經鬆動,塔雷與其他抑魔法師隨時可能找到你,將你救出。”

多蕾卡笑了:“放棄吧,這裡根本不是晨曦城堡。”

尼昂如同野獸般咆哮:“不可能,楓血的優勢種親自辨認,一路上無數的線索、地標都能夠佐證。”

“有兩位晨曦之主早就猜到了楓血優勢種不可靠,大機率會成為所謂的帶路黨,所以安排精通土木的人沿途偽造,誘導……就連你們正在摧毀的這處城堡,也是他們復刻而成的傑作。”

此時,尼昂本欲辱罵多蕾卡,但突然,他想到了一件與多蕾卡有關的往事。

“人偶……是了,你本來就有過那樣的主張……那位晨曦之主能做到靈體換軀對不對!”

說到最後,他已經全然不顧自己被算計,被戲耍的恥辱,亢奮地滿臉通紅。

多蕾卡的沉默令尼昂愈發篤定。

“如果是這樣,我也願……”

藤蔓貫穿了他的身軀,在他的皮下游走,肆意地生長,又穿透面板,開出朵朵鮮紅的花。

本就油盡燈枯的尼昂無從反抗,只能任由多蕾卡捏開嘴,將剩下的抑魔種子,全都倒進了口腔之中。

她為尼昂選擇的死法極其痛苦,直至草木元素撐破他的血肉,他的神智都會是清醒的。

不去看尼昂緩慢被抑魔植物“種草”的模樣,她背過身,走入了適時開啟的短距傳送光幕,回到了主廳。

面對路禹,她依舊忐忑,成為軍團長許久,即便面對俄偌恩元老,也不會讓她光對視就感覺如芒在背,然而面前的人……它操控下的蟲巢正在殺死一群又一群被譽為魔法師剋星的抑魔人。

而這,還不是他的全部計劃。

軍團長塔雷此時已經不在虛假的晨曦城堡之中,即便他慎之又慎,晨曦城堡內大範圍的短距傳送轉移仍是難以提防,他和幾名親衛落地之後驚覺這是一處礦坑,還不等他們詳細分辨四周,令他們窒息的力量籠罩了礦區。

塔雷的胸口像是壓著一枚巨石,盔甲也在這股“場”的包圍下逐漸失去了抑魔的力量。

“這是……禁魔水晶。”撿拾起腳底下的礦石碎片,塔雷渾身顫抖。

進入晨曦城堡不久,他就有種被算計的感覺,短距傳送法陣觸發的剎那他已經以抑魔扭曲,試圖阻止,但卻仍是慢了一拍。

特地傳送到禁魔礦脈……什麼在等著自己?

“看不見我嗎?”

順著聲音望去,塔雷心肺驟停。

在挖掘而出的礦石毛料小山旁,燦金色的豎瞳兇光乍現。

巨龍霍古,趴伏於地,身軀與礦脈、石山連為一體,隱於夜色之中,若非他主動睜眼,即便近在咫尺,被禁魔抑制了感知的塔雷也也是睜眼瞎。

隨著霍古雙翅揚起,數枚照明光球懸浮於礦場上方,將這裡照耀得亮如白晝。

“你不是想屠龍嗎?”霍古磨了磨爪子,將碩大的龍尾掃至身前,緊貼前肢,“我就在這裡。”

“身為巨龍,讓我在禁魔狀態下與你對抗,不覺得無恥嗎!”

“無恥嗎?”霍古反問,“和你們俄偌恩人的每次交鋒,成百上千道抑魔之力鎖定,讓我空有體格而無魔力就不無恥了?”

法古塔爾不耐煩地研磨著巨劍,催促:“再囉嗦,我就讓他上來和我打了。”

霍古不再出聲,咆哮著撲向了礦區,一時間,地動山搖。

位於主廳的多蕾卡靜靜地陪同在路禹身邊,注視著塔雷與霍古的激戰。

已經不能算是戰鬥了,只是單方面的蹂躪罷了,被禁魔水晶封鎖了抑魔,即便是魔武者,即便將“武”發揮到極致,又能將一隻巨龍怎麼樣呢?

塔雷瘋狂地出槍,利用靈巧的步伐閃轉騰挪,幾乎傾盡畢生所學的他終於成功……在霍古的龍鱗上留下了一個顯眼的孔洞。

也許還差些許,就能觸及龍鱗下方的血肉,但也止步於此了。

被甩尾拍飛磕在礦石山上的塔雷口鼻流血,這手下留情的一擊令多蕾卡看出了端倪。

“您打算,也給塔雷一個機會?”

路禹不置可否,只是斜了她一眼,繼續分心與蟲巢溝通,處理城堡中仍在做困獸之鬥的殘餘。

得不到回應的多蕾卡自覺尷尬,內心天人交戰時,路禹這才開口。

“你的播種計劃,殺死過一名十分優秀的召喚師……一隻蝴蝶,有印象嗎?”

多蕾卡冷汗直冒,情急之下,她以覲見元老院元老的方式單膝跪地,垂首,想要分辨,卻口乾舌燥,心亂如麻。

她對路禹和塞拉的恐懼深入骨髓,尤其是路禹……投影之上那狂舞的蟲群彷彿下一秒就會撲出,將其拖進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中。

她不敢用邪惡形容路禹的召喚物,甚至在這個念頭閃爍之後就瘋狂默誦其名,讚美它的力量,只因她懼怕,路禹未曾現身的召喚物中,有著窺人心智的詭異存在。

“我和它不算特別熟悉,雖然都是召喚的先驅,但它卻十分謹慎,將所有的先驅都當做了潛在的敵對者。因此,我雖然會為它的死感到惋惜,卻也不會違揹我們對你許下的諾言……”

多蕾卡到底是軍團長,立刻想到了路禹真正的用意。

“您打算……廣而告之,以此鼓舞梅拉的所有人?”

“同時也是告訴俄偌恩人……踐踏了我晨曦領的土地,是要付出代價的。”

路禹冷眼看著奄奄一息的塔雷被法古塔爾拖著丟給趕至現場的醫療組,有她們在,塔雷死不了。

但也許,不久之後,塔雷會希望自己能早些死去。

蟲巢再一次呼喚路禹“摸摸”,這一次,路禹讓璐璐透過精神層面觸碰了它一下,不曾想,它興奮極了,像是小狗嗷嗷地叫個不停,如果有腿,它一定歡喜地蹦躂起來。

很可惜,過了幾秒,隨著新子嗣的誕下,它又忘卻了剛剛得到撫摸的愉快經歷,繼續纏著鬧著要“摸摸”。

這讓路禹和璐璐忽然有種帶孩子的感覺……

晨曦城堡的屠殺仍在繼續,然而這一次,卻是晨曦人對俄偌恩人的屠殺。

“軍團長大人呢?”

“無法聯絡!”

“副官呢,幾位副官又在哪?”

“也不知道!”

“草,草,草,你告訴我,你現在知道什麼!”

“我們被包圍了。”

這番足以氣死任何一位軍團指揮的腦溢血對話正是此刻俄偌恩奇襲部隊混亂的縮影,通訊不暢,戰場分割,各自為戰,各個小隊之間已經是憑藉著本能拼殺,而非協同與默契。

被鎖死在城堡這處口袋中的俄偌恩人都已經意識到了不對,然而指揮官的缺位,僅僅靠千夫長百夫長級別的人領導,根本不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攻,他們被四面八方響起的爆炸不斷壓迫,防守圈越縮越小。

隨著防守圈縮小,他們的聯絡終於通暢了,以最原始的,最基礎的,面對面喊話的方式。

晨曦人每一次推進都踩在密密麻麻的俄偌恩人屍體之上,跟隨在隊伍最後方補刀兼打掃戰場的後勤與工匠組樂開了花,尋找還能使用的戰利品是他們的首要任務。

雖然法陣必然自毀損壞,但一套相對完好的盔甲,只需要稍微改制一番,就能為晨曦人所用——在製作工藝上,工匠組還是較為認可俄偌恩工匠的。

“在你看來,有辦法把奧卡坑進來嗎?”

這是路禹第二次提及這個話題。

已經成為晨曦領這場對俄偌恩戰爭參謀的多蕾卡遲疑片刻,說:“不容易,但可以嘗試。”

隨即,多蕾卡示意貼身女僕一般的濁魘為自己取來白紙,這樣好給無法隨意活動的路禹繪製示意圖。

“您既然打算把塔雷與尼昂進入富魔區域約兩萬的軍團一口吃下,不妨……把這場戰鬥變成持久戰。”

路禹嘴角上揚:“奧卡會來救?”

“沒法確定,這隻山羊,曾經做過差不多的事,可以一試。”

路禹摩挲著璐璐滑膩的小手,瞥了一眼躍躍欲試的她。

璐璐像是小貓般用臉蹭了蹭路禹,這讓不遠處的塞拉不斷地揉搓著指節。

“聽到了嗎?”

“十分清楚,讓這群人,慌張逃竄,徹底陷在晨曦領,作為外界僅剩的一位軍團長,他要麼坐視友軍全軍覆沒,獨善其身……要麼冒險救援。前者估計會讓他在俄偌恩的其他軍團長那遭受非議,後者……那就是給我們再狠狠咬他一口的機會。”

說著,璐璐真的虛咬了空氣一口。

璐璐離開了,剩下路禹獨自承受蟲巢帶來的巨大負荷。

多蕾卡多少是有些好奇的,晨曦的四位領主,她已經領教了其中兩位的恐怖。

這一位,又掌握著什麼樣的知識?

路禹像是想起了什麼,吩咐身邊的濁魘。

“你替我走一趟,讓他們留那群優勢種一命。”

多蕾卡愕然,她不認為綽號暴食者的鱸魚會如此仁慈。

果不其然,他繼續吩咐:“那個叫納靈的,不是喜歡帶路嗎,不是喜歡捏碎我們的史萊姆嗎……那就讓他,去和史萊姆們,好好玩玩。”

等下還有,可是……你們能先給點章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