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一刻都沒有為幾位軍團長的失蹤而感到悲傷,立刻帶領蟲群趕到梅拉的梅列厄,對俄偌恩的蟲群有著充足的自信。

富魔至抑魔的環境劇變,俄偌恩的蟲族選手輕而易舉就挺了過來,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適應性進化,如今重新返回富魔環境,它們同樣是身體背倍棒,吃啥啥香。

富魔植物?

照啃不誤。

只要吃不死,就往死裡吃,實在不行就同類相殘,優勝劣汰。

它們的存在對富魔環境就是毀滅性的打擊,晨曦山脈的腐蝕進度有一半是它們提供的,只要不是梅拉這種過分濃郁的魔力環境,梅列厄認為絕大多數的蟲群都能輕易挺過去。

然而,這群彷彿沒有水土不服一說的蟲子卻在大面積死去。

起初,它們無頭蒼蠅般亂撞,像是感受不到來自上位蟲族的壓迫感,無視蟲王發出的指令,原本整齊的蟲潮因為它們的出現變得紛亂無序。

過了不久,它們突然兇性大發,或是撕咬,或是拉拽,用自身種族特有的手段攻擊著周圍的同伴,無論蟲王對其發出多少次警示,它都置若罔聞。

如果到了這個階段仍未被周圍的蟲群蜂擁而上撕咬乾淨,會看到所有的蟲子突然靜默,再過不了多久,像是無法辨認方位,它們會發了瘋在地面上轉圈,最後一陣晃盪,四仰八叉地倒地死去。

這不是個別現象,成片成片的蟲群都在上演著同樣的一幕,蟲王和蟲師節制下有序的蟲群亂作一團,無論動用何種手段,都沒法將資訊傳遞進它們的意識之中。

梅列厄到底經驗豐富,他立刻下令用一批蟲子充當防火牆,將已經瘋狂的蟲群阻隔在外,然後遠離區域,直至所有躁動發瘋的蟲群死亡殆盡,這才讓醫師取回部分蟲群的屍體進行檢查。

結果,和他的猜測一樣。

俄偌恩醫師以抑魔自我消毒後,疲憊地走出房間:“是一種極具傳染性的疫病,如果我的檢查結果沒錯,它是由魔藥引起的。”

梅列厄真切地感受到了晨曦領的棘手,它們居然能人造瘟疫?

蟲師們不可思議地驚呼:“晨曦人瘋了嗎,瘟疫對它們同樣是致命的。”

“能把這種東西丟擲來,足以證明晨曦人已經走投無路了吧?”有副官說。

梅列厄覺得沒這麼簡單,他不會犯低估敵人的愚蠢錯誤,如果他的猜測依舊沒錯,這種瘟疫,在晨曦人手中,大機率是可控的。

“不過,梅列厄大人,倒還有一個稱得上是好訊息。”醫師說,“經過我們觀察,較大的個體,基本不會被這種瘟疫侵蝕,它們大多死於蟲群的混亂。”

“較大的個體嗎……”梅列厄摸起了下巴,不一會,他嘴角上揚,“既然如此,就更換一下主力蟲群吧。”

……

……

應對數量龐大的對手應該採用什麼樣的手段,璐璐給出了“瘟疫”這個答案,但這是她從未涉足的特殊魔藥領域,不過好在,晨曦領有這份知識。

加斯洛,這位製造了偽神的魔藥師為了能夠利用恐懼吸納,並奴役教徒,創造了多種可控瘟疫魔藥,並且將相關的製作知識都儲存在了手札中,而這些手札全都被璐璐封存在了晨曦城堡的地下。(676章提及)

對其構思進行改善復刻的璐璐成功得到了對蟲子特化的瘟疫藥劑,只需要播撒在蟲子的活動區域,蟲群就會成為移動病原體,由於蟲群密集活動,因此每次爆發,都會令數以萬計的蟲子死去。

蟲群的異動瞞不過晨曦領,注視著成片成片倒斃的異蟲,晨曦人一片歡騰,萬萬沒想到加斯洛這位臭名昭著的魔藥師,其惡毒的創作與構思竟能在此時起到奇效。

“現在慶祝有些太早了。”塞拉提醒,“這些瘟疫藥劑效力有限,體型較大,實力較強的個體能夠免疫藥力。”

她看了一眼多蕾卡,多蕾卡也向眾人解釋:“如今投入戰場的蟲群只是俄偌恩的冰山一角,梅列厄完全能夠調整蟲群結構,再度猛攻。”

赫蘿菈不解地舉手:“提升藥效,連大蟲子一起幹掉不就好了嗎?”

璐璐晃盪著手中的慘綠色的【渴水】瘟疫藥劑,無奈地解釋:“在魔藥調整中,向下調整效力很簡單,向上調整則難,一旦超過某個特殊的臨界點,你無法知曉魔藥會發生何種質變……要知道,這些藥劑,加斯洛原本想用來對付的是智慧生靈,考慮到瘟疫藥劑的潛伏期,一旦梅列厄操縱蟲群轉向,將這批瘟疫蟲群投放到教國……你們猜猜,會發生什麼?”

赫蘿菈嚥了口唾沫,嘴唇發乾。

“解藥,不行嗎?”

“大批次製作的解藥怎麼及時投放到需要的人手中?”璐璐又是一聲嘆息。

將加斯洛的傑作以這種形式保衛晨曦領,已經花了她不少心思,想要進一步改良,時間已不允許。

而且,如果俄偌恩強行以軍團的形式進行抑魔防毒,瘟疫的效力還會有所折損。

不過,晨曦領這片富饒的土地還孕育出了一些並非魔法層面生效的生化攻擊手段。

晨曦領可愛的蘑菇們培養出了一種極其特殊的寄生孢子,這種孢子能夠吞噬被其傳播並寄生的低階宿主,最終導致其發狂而死。

能滋養出【傀儡孢子】的菌絲與蘑菇因為煮熟後口感不佳,作用雞肋,而被蘑菇們簡單地找塊爛地放置著,如今得知能夠派上用場,連忙申請了一堆俄偌恩人的屍體用作肥料,加速培育。

加斯洛的瘟疫藥劑,讓多蕾卡終於意識到,路禹、塞拉、璐璐三人憂一陣,喜一陣的撕裂感從何而來了——他們有著非同尋常的道德感。

提升劑量,加大力度,加斯洛藥劑的危害能成倍的提升,圍城數十,甚至上百萬的蟲子大機率損失過半,那之後,即便是梅列厄也會在部署蟲群時小心翼翼。

但他們思考的卻偏偏是,我這麼做之後,是否會導致事態失控,是否後患無窮?

不可思議,晨曦領才是形勢最危急的一方,可他們卻仍在為外界的人思考,不是魔法師……而是那些可能在許多人眼中根本不會在意,最渺小無力的普通人。

不可控的選項被他們小心翼翼的反覆商討,然後剔除,他們寧可用更艱難的方式,擰巴地與逐漸瘋狂的對手對抗,也不願意放下內心的堅守——多蕾卡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他們與她所瞭解的人,格格不入。

過於仁慈的人是基本無法獲得戰爭最後勝利的,無論是俄偌恩,還是被俄偌恩征服的大陸,其歷史都證明了這一點。

戰爭,就是拋棄理性,擁抱獸性,釋放野性的鬥獸場,越善良的人死得越早!

身為軍團長,多蕾卡動容了,不為那份脫離詛咒的靈體換軀許諾,而是為這三位有些固執的“蠢貨”,她必須做點什麼。

“戰爭,總會有犧牲,為了更多的人能活下來,我們要做取捨。”

主廳內所有人都前去餐廳覓食之際,多蕾卡找到了三位領主,誠懇地說出了自己的諫言,就像其他晨曦人一般。

吃著火鍋的路禹看了看多蕾卡手中的捲餅,讓史萊姆娘為她添了一份椅子,擺上了碗筷。

看著誠惶誠恐,不敢坐下的多蕾卡,路禹按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靜:“在晨曦,沒什麼能比吃上一頓飽飯,更重要的。”

等到多蕾卡夾了一筷子涮好的牛肉,路禹這才開口。

“我理解你的意思,慈不掌兵的道理,我小時候看書就懂,來到這個世界,一次次衝突,一次次戰爭也都讓我深刻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啊……多蕾卡,伱也請回答我一個問題吧,以前軍團長的身份。”

路禹給多蕾卡勺了一塊滾燙豆腐放置於骨碟之中。

“‘為了更多的人能活下來,我們要做取捨’,那下一次呢?”

多蕾卡一愣。

“你看,這就是取捨,你已經選擇了讓更多的人活下去。”路禹用勺子把豆腐擓開,一邊大,一邊小,“現在,我們要繼續做選擇了,繼續嗎?”

多蕾卡注視著豆腐,沒有回答,路禹的勺子再次劃開了豆腐。

依舊是一邊大,一邊小。

豆腐冒著嫋嫋熱氣,彷彿滾燙的血,潑灑在冰冷的地面,釋放著最後的溫度。

一次又一次切割,豆腐已經分無可分。

“不……不一樣的,凡事總是需要審視時局,因地制宜。”多蕾卡嚥了口唾沫。

璐璐給她夾了塊豬血:“有些事是不能開先例的,一旦開了,每次你做抉擇時,都會想到曾經猶豫的自己。”

塞拉斜了一眼那塊豬血,看到路禹給自己夾了一塊,嫌棄地撥到骨碟一邊……但想了想,還是吃了。

“這種念頭容易滑坡,既然已經定義了可以為守護更多的人,而犧牲少部分人的基調,那同樣可以定義‘為了更有價值的人,能犧牲掉無價值者’。”塞拉平靜地接話,“慢慢的,你會發現自己超乎尋常的冷血,因為你衡量事物所考慮的已經不是實際的人,而是數字,所有一切都能比大小,無非是保大去小,去弱留強,有什麼可猶豫的?”

“相信我,這種思想層面的墮落是很快的,畢竟當你邁出第一步,做出了第一次選擇,就會持續地執行下去,並貫徹為信條……若干年後,你會輕易否認自己已經走過的路嗎?”

多蕾卡無言地吃著火鍋,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

“和你說個人吧……哦,應該說,是一位海妖。”路禹忽然停下了筷子,“他叫做雪怪。”

為了讓梅拉擺脫一潭死水的現狀,重新擁抱輝煌時代,不再閉塞下去,雪怪選擇了釋放浸染這個終極噩夢,逼迫全梅拉團結起來。

他成功了,梅拉確實掙脫了長久以來由學派主導的秩序,然而……

“為了更多的人能生活在美好的新時代,陣痛,是必須的。”路禹苦澀地笑著,他給璐璐餵了一顆魚丸,這才慢悠悠地繼續說,“這就是他的理念,聽上去,不也挺有道理嗎,就像你說的那句話一樣,總是有讓人覺得可取之處……但他說話時,已經輕描淡寫地抹去了無數梅拉人活著的希望。”

“直至此刻,俄偌恩在梅拉制造的苦痛,仍不如浸染的皮毛啊。”路禹低聲說,“你知道嗎,璐璐和塞拉,其實可以還原出低配版的浸染……”

多蕾卡寒毛直豎。

“這個話題上,人人都能說出對與錯,但我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如果我的父母,姐妹在這裡,他們就是雪怪口中能被捨棄的部分。”

“我受過的教育讓我做不出你口中的事情……即便我知道你有些決策是對的,但我可以坦言……我很害怕,害怕做出某個選擇之後,會不由自主地產生慣性。”路禹凝視著沸騰的火鍋,那沸騰的紅湯好似他不平靜的心,“是我塑造了召喚物,並約束了他們,不是他們塑造我;是我以自己的意志約束了附屬的信仰,而非它們的信仰塑造了我……如果我有所鬆動,誰知道未來的我,還會不會是我?”

順勢說出了一直以來內心的深層恐懼,路禹如釋重負,於是他決定再坦白一些。

“我很愛璐璐,還有塞拉……”

璐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鼓鼓囊囊的嘴不再咀嚼,呆傻地望著路禹。

塞拉則是嗆到了,滿臉通紅地劇烈咳嗽起來,以至於打斷了路禹的話。

路禹不以為意,認真地強調:“我知道,她們喜歡的是這樣的我,很幸運,她們也和我有著同樣的堅持……”

“除了她們,還有晨曦領,這裡的大家同樣喜愛著你口中這個充滿撕裂感,既希望他們成長,又害怕他們受傷的領主,擁戴著做出了決策,卻又會因為他們的死傷而憤懣暴躁、自責的領主……雖然我覺得這是一種無能的體現。”

“但,我不打算改。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給點給點,喂,在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