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繡婉鬱積在心裡的陰霾一掃而空,她像是重新活了過來,宴會廳裡的音樂變的悅耳動聽,傅公館裡金碧輝煌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可愛。

她腳步雀躍地上了樓。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想吃一碗長壽麵。

她在房間裡面按了很久的電鈴,小翠才不耐煩地進來:“三少奶奶有什麼事?”

沈繡婉笑道:“勞煩你去廚房,叫王媽給我煮一碗陽春麵。”

“大半夜的,三少奶奶吃什麼陽春麵?”小翠嫌麻煩,不肯去,“我媽她們準備今天的壽宴就已經夠累了,三少奶奶半夜還要添亂。您想吃麵,明兒早上給您煮一碗就是了,您現在還是忍忍吧!”

說完就走了。

沈繡婉失落。

從前大嫂和二嫂突然半夜加餐,就算要吃鮑魚海參粥,王媽她們也會屁顛顛兒地做好了給她們送去,可她想吃一碗麵,就被小翠數落了一頓。

她知道,是因為她給的賞錢少,所以下人們不願意服侍她。

她自己去了一趟廚房。

廚房裡有現成的食材。

沈繡婉給自己煮了一碗麵,見桌上還有半個吃剩的奶油蛋糕,於是切了一塊,一併帶去了樓上。

嫁到傅家之前,她沒吃過奶油蛋糕,從前她在孃家過生日的時候,媽媽只給她買過那種沒有奶油的雞蛋糕。

後來嫁給了金城,大家過生日的時候都會買奶油蛋糕,但因為沒有人記得她的生日,所以她還不曾真正擁有過一塊屬於自己的奶油生日蛋糕。

她今夜很走運,切下來的這一塊蛋糕上,恰巧用奶油裱了一朵完整的粉紅色玫瑰花,她很喜歡。

她找了根彩色蠟燭插在蛋糕上,坐下來許願。

吃蛋糕是要許願的,她看見大嫂二嫂她們都是這麼做的。

樓下宴會廳的笑鬧聲間歇傳來。

沈繡婉閉上眼,雙掌合十。

她希望金城和她的婚姻能夠天長地久,她希望金城能夠喜歡上她,就像她喜歡他那樣!

她默想著,腦海中浮現出金城的身影,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她睜開眼,燭光映照著少女稚嫩飽滿的面龐,她眉眼間藏著對愛情和婚姻的羞怯和期許,輕輕吹熄了那根蠟燭。

她吃完麵條和蛋糕,才去盥洗室洗澡更衣。

在床上躺了兩刻鐘,正輾轉難眠時,傅金城推門而入。

今夜宴會廳的那場熱鬧終於結束,男人喝了不少酒,脫下西裝外套的時候,沈繡婉聞到了濃烈的煙味和酒味。

她一貫不喜歡那樣刺激的味道,可是金城身上天然有一股冷冽清鬱的雪松香,它中和了菸酒的氣味,在空氣中揮發出另一種矛盾的香,曖昧又刺激,內斂又野性,剋制又張狂……

像極了他這個人。

沈繡婉下床,從熱水瓶裡倒出提前準備好的熱水,絞了一條毛巾遞給他擦臉,溫柔道:“金城,你喝了好多酒。”

傅金城接過毛巾:“你還沒睡?”

沈繡婉彎著眉眼:“我在等你。”

傅金城注意到她特意在房裡給他留了一盞粉花瓣玻璃檯燈,檯燈朦朧的光照在她年輕的臉上,她散著柔順的黑髮,白淨的小臉圓潤而又秀氣,水杏眼裡,充滿繾綣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沈繡婉見他不說話,不禁試探:“金城,你喝醉了嗎?”

“沒有。”

傅金城解開領帶,又鬆開幾粒襯衣衣釦。

他沉默地傾身而來。

他攬住沈繡婉的腰肢,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高高仰起頭。

他的吻落在她鼻翼那一粒小小的硃砂痣上。

他很喜歡沈繡婉臉上的這一粒小痣,像是完美的古董白瓷上出現的一絲瑕疵,倔強而又清冷,毫不理會世人對價值打折的嘆息。

他一向認為,女人的臉上的某些瑕疵,可以成為其性感的標誌。

熾熱的鼻息噴吐在沈繡婉的臉上,有些癢,也令她心跳失衡。

她渾身輕顫,緊緊扶著他的肩膀,乖順地往席夢思上倒去。

領帶擱在床頭櫃上,纏繞著女人潔白的絲綢睡裙的一角,搖搖欲墜地懸在櫃子邊緣。

沈繡婉漸漸被欺負到哭得不行。

傅金城眼眸晦暗,腦海中掠過白日裡沈繡婉遭遇的種種歧視,才剋制著溫柔了一些。

今夜的星星快要散了。

傅金城靠坐在床頭,沉默地點燃一根香菸。

沈繡婉緊緊籠著綢被,唇齒間發出輕微的喘息聲,臉蛋緋紅溼潤,像是剛盛開的花骨朵。

她透過哭溼的睫毛望向外側的男人,語氣裡帶著一絲卑微,小心翼翼道:“金城,咱們可以要個孩子嗎?媽想讓咱們有個孩子,我也想有個孩子。”

傅金城抽了一口煙。

香菸煙霧悄然散開,逐漸模糊了那副掛在牆壁上的結婚照。

不知過了多久,他道:“我們離婚吧。”

“什麼?”

沈繡婉以為自己聽錯了。

傅金城夾著香菸,透過繚繞的煙霧看向她的臉,重複了一遍:“我們離婚吧。”

話音落地,他清楚地看見少女渾身輕顫,臉上歡愛過後的羞怯潮紅盡數褪去,臉色蒼白嘴唇發抖,唯獨那雙水杏眼迅速浮紅,淚珠湧上眼眶,不過須臾,就大顆大顆地順著面頰滾落。

意料之中的反應。

他平靜地收回視線,又深深吸了一口煙。

這兩天,他試圖與沈繡婉做真正的夫妻,可是私底下相處的時候,每每瞧見她總是無話可說,他們的生長軌跡和人生經歷完全不同,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共同語言。

她是南方來的姑娘,在浮華的燕京和傅公館總是被人欺負。

她在這裡很痛苦,他看見她,也很痛苦。

他認真道:“我想過了,你現在還年輕,即使離婚回到南方重新再嫁,也仍然可以在當地挑一戶好人家。當然,我會給你一筆不菲的贍養費——”

“你混賬!”

沈繡婉哭出了聲,拿起鵝絨軟枕砸在了傅金城的身上。

她淚流滿面地凝視面前的男人,她以為他拒絕劉曼玲當姨太太,至少是對她有些好感的,可是他竟然向她提出了離婚!

離婚……

這樣可怕的詞,沈繡婉在來到燕京之前從未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