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繡婉在書房的抽屜裡面,找到了薛棋舒口中的那塊懷錶。

她掀開懷錶,一張精巧的合照映入眼簾,是金城和那位周小姐的。

還是少年模樣的金城穿著白襯衫,沒戴眼鏡,英俊稚嫩的臉上洋溢著桀驁不馴的笑容,他的身側站著一位容貌明豔洋氣的少女,穿了件綴有蕾絲花邊的純白法式連衣裙,笑起來的樣子又大方又甜美。

司曉棠的眼睛,果然和照片裡的姑娘很像。

沈繡婉放下懷錶,開啟懷錶底下壓著的那本相簿。

裡面全是金城和周小姐從小到大的合照。

這些年,他儲存得很好。

沈繡婉記得,她和金城拍婚紗照的那天,她特意花了兩個鐘頭打扮,還提前幾天精心挑選了拍照當天要穿的旗袍和婚紗。

等約好的照相師來到家裡,金城卻說他不喜歡拍照,所以只匆匆拍了三四張,她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換上那身新買的正紅色旗袍。

沈繡婉坐在桌邊,安靜地翻看那些相簿,看了很久很久。

原來他並不是不喜歡拍照,他只是不喜歡和她拍……

傅金城進來的時候,沈繡婉還在對著相簿發呆,眼圈紅紅的。

他並未解釋什麼,點了根菸,淡淡道:“你是不是想找我談金家的事?”

沈繡婉合上相簿。

她確實想跟他談談金家的事,可是,真的在他面前談及這件事情的時候,她似乎又無話可說。

他心如鐵石,是不會對做過的事情感到後悔的。

半晌,她提醒道:“司小姐看見你抽菸,又該生氣了。”

傅金城突然笑出了聲。

他生得英俊桀驁,卻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笑起來的時候有種既斯文又玩世不恭的矛盾感。

這樣的笑容,令沈繡婉頓時明白司曉棠在他心裡一點兒也不重要,她不過是那位周小姐的替代品。

傅金城笑罷,不在意地吸了幾口煙,道:“那你會生氣嗎?”

他的眼神含著譏誚,像是能穿透人心。

沈繡婉下意識避免與他直視。

她緊緊按著那本相簿,心臟砰砰亂跳。

傅金城太壞了。

他明明拒絕了她的愛,卻又在不經意間故意挑逗她。

她一生循規蹈矩,從未遇見過像他這樣矛盾的男人。

她紅著臉起身,往房間走。

在書房門口和傅金城擦肩而過的時候,男人忽然拉住她的手臂。

他直白道:“你看見了她的照片,你知道我心裡還藏著別的女人,沈繡婉,你難過嗎?會生氣嗎?”

沈繡婉咬住唇瓣,從男人的眼神裡面看出了譏諷和期待。

她被那樣的期待刺痛了心。

她掙開傅金城的手:“我知道伱在想什麼,傅爺爺不許你離婚,所以你想逼我主動提出離婚。金家的事情也是如此,你利用我把金虎引到竹篁館,不顧陳姨對我的照顧和恩情,毫不留情地擊斃了他們一家。你想讓我看清楚,你根本一點兒也不在乎我。種種所為,都是為了逼我離婚!”

傅金城坦然:“是。”

聽見這個字,沈繡婉的心臟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傅金城把她受傷的表情盡收眼底,淡漠道:“沈繡婉,你我的人生經歷和成長環境完全不同,性格和興趣也大相徑庭。我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卑劣小人,你是個循規蹈矩溫柔賢淑的小姐,我承認你很好,但你我不合適。”

沈繡婉心底一片冰涼,卻還是倔強地緩緩搖頭:“我不同意離婚。”

傅金城挑眉:“為了傅家的榮華富貴?”

沈繡婉詫異地凝視他,臉頰上的血色逐漸褪去。

她十分受傷難過,啞聲道:“你竟然認為,我嫁給你,是因為貪圖你們家的榮華富貴?”

“不然?”

沈繡婉呼吸急促,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傅金城打量她,半晌,忽然道:“你愛我?”

他的聲音那麼薄涼。

沈繡婉從前一直認為,“愛”這個字是溫暖仁慈的,可她還是第一次聽見這麼冰冷不屑的“愛”字,像是在嘲弄愛神的虛偽和弱小。

見她迴避自己的視線,傅金城吸了一口煙,靠在門框上笑:“從前她也說愛我,可是和她的事業比起來,我不值一提。沈繡婉,你瞧,人活在世上,無論對別人怎樣花言巧語海誓山盟,最愛的還是自己。”

見她白著臉不說話,傅金城一手夾著煙,一手握住她的手臂,在她面前傾下身去,認真地凝視她的眼睛。

沈繡婉不自在地垂下眼簾。

傅金城的目光落向她鼻樑上的那粒硃砂小痣。

在他眼裡,沈繡婉是個不解風情的南方少女,唯有這一粒小痣,給她添了幾分嫵媚性感,令她稍微像是一個女人。

他繾綣地吻了吻她的那粒小痣,指間夾著煙,笑道:“她是個風情萬種的女人,你和她比起來,就像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沈繡婉小姑娘,請你不要愛我,否則將來散場的時候,你會很痛苦。”

他篤定這場由長輩包辦的婚姻,將來會有散場的那天。

沈繡婉渾身發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金城……”

樓梯口突然傳來撒嬌的聲音。

是司曉棠找了過來。

她噘著嘴,顯然不喜看見傅金城和沈繡婉靠得這麼近。

傅金城深深看了眼沈繡婉,才走向司曉棠:“怎麼上來了?”

“你不是說陪我去看電影嗎?我等得著急就上來了。你怎麼又在抽菸,不是說好以後都不抽了嗎?”

“抱歉。”

司曉棠挽住傅金城的手臂,回頭瞟了眼沈繡婉,放低聲音道:“你不是說不喜歡三少奶奶嗎?為什麼和她靠得那麼近?”

“你吃醋了?”

“你——你這人好壞呀!”

兩人下了樓,聲音漸行漸遠。

沈繡婉慢慢蹲伏在地。

她愛上了一個受過情傷、不再相信愛情的男人,他成了一個情場老手,善於在女人面前逢場作戲,而他身為丈夫對她唯一的仁慈,是勸她不要愛上他,是勸她放棄與他的婚姻。

沈繡婉難過地想,也許她永遠捂不熱他的心。

因為他永遠不會再對任何女人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