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古老的青蒼大陸上，誰人不知天龍山的凌霄子呢。

短短數千年的時間裡，他就從一介凡人，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歷經旋照、開光、融合、心動、靈寂、元嬰、出竅、分神、合體、渡劫十個修真境界，摧枯拉朽到了大乘期，渡劫飛昇進入仙界指日可待。

更別說在這個過程裡，他還無數次斬妖除魔，維護了青蒼大陸修真界的安全和穩定。

但誰又知道，隨著大乘期越來越接近圓滿，凌霄子卻越來越不安。

不知道為什麼，近百年來，他在打坐入定的時候經常心煩意亂，甚至沒來由覺得修真沒有任何意義，繼續活下去沒有任何意義。

就算長生不死又如何？

就算能夠飛天遁地又如何？

我這一切是為了誰？

他有時候都找不到自己堅持下去的理由了。

前路茫茫，來路不見，何去何從？

這種心思越來越濃重，濃重到無法排遣的地步。

修道最重要的就是一顆道心，一顆不動不搖、堅不可摧的道心啊。

道心動搖，岌岌可危。凌霄子現在這問題可大了啊。

正因為如此，他有好幾次都差點走火入魔，險些身死道消。

事後，總是令他一身冷汗。

好在師傅天龍真人神通廣大，每次總是及時相助。

說來天龍真人也是運氣逆天之輩，他在剛踏入修真界的時候曾在一處遠古秘境獲得和煉化了一個洞天法器。

這個洞天法器是絕無僅有的。

芥子納須彌啊。其大無外，其小無內。

這個原理修真界都明白，但很多修真高手充其量也就是能夠煉製一些儲物戒指之類，裡面能有個幾立方、數十立方的空間就是很不錯的了。

而一些元嬰以上的大能者倒是能夠煉製更大一些的洞天法器，但要麼只能存放死物，要麼就是空間不大，頂了天能有個數千裡數萬裡就了不得了。

但天龍真人意外得到的這個洞天法器卻是非常獨特，不僅能夠容納生靈，裡面的空間也無窮無盡。

天龍真人懷疑，這根本不是修真界應該有的東西，說不定是仙器。

可是，裡面又沒有任何強大到不可抗拒的神識印記。

他在煉化的時候也並沒花費多少工夫。

更何況，仙器又怎麼能流落到修真界的啊。

想不通，想不通啊。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天龍真人也不管那麼多了。反正成了自己的就行。

某一天他忽發奇想，從青蒼大陸遷移了億萬凡人和生靈進入其中，併為這個法器空間取名太虛球。

這億萬凡人被遷移的時候是茫無所知的。

因為天龍真人往往是施展法力，將數千裡數萬裡的山河大地一起搬運。

甚至有一次是和幾個有大神通的道友一起，搬運進去了一片數萬裡方圓的大陸。

而作為那些土地上的凡人，他們頂多就是感覺到天地震動了一下，黑暗了一下而已，渾然不覺早已經換了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那些沒有開智的其他生靈就更不用說了。

現在，那億萬凡人想來已經繁衍生息了不知道多少代了吧。

無數年來，天龍真人在潛修神遊的時候，真身和神識也多次進入太虛球當中，從中獲得了無窮的感悟。

而最終，他之所以能夠順利渡劫，也多虧了它。

太虛球在他渡劫的時候離體而出，吸收了大量的劫雷，使他少受了一些傷害。

作為師傅，天龍真人無疑是合格的。

他非常疼愛凌霄子，他教導說，修真求道乃是逆天而行，其過程伴隨著無限艱險和恐怖。

而最恐怖的其實是心劫。

這心劫各種各樣不一而足，且千變萬化無形無影，防不勝防，往往不知不覺就讓修真者中招。

心劫之中最恐怖的劫數之一就有紅塵劫。

何謂紅塵劫？

修真者原本也是凡人，凡人的習性根深蒂固。

雖然經過修行，看似超脫了。

但是，那對紅塵的貪戀之心實際上仍在，只不過平時不顯現而已。

漫長的修行路上，寂寞孤獨是常態。

意志一旦鬆懈，那歡喜俗世熱鬧的紅塵之心便會悄然萌發，愈演愈烈。

如果不能壓制或者根除，總有一天會道心崩潰。

一旦道心崩潰，道行自然就會毀於一旦，重新淪為凡人，或者乾脆身死道消。

天龍真人也不止一次遭遇到紅塵劫，好在都歷經千難萬險一一化解，也由此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有鑑於此，他在剛剛收凌霄子為徒的時候，便耗費莫大的神通將其一縷神魂抽離出來送入了太虛球中。

凌霄子至今還記得，當初這一縷神魂被師傅用神通抽離時的極端痛苦。

那種痛苦，簡直是錐心刺骨、撕心裂肺也不足以形容啊。

他足足休養了數年時間才完全恢復過來。現在想起那時候的感受還是忍不住不寒而慄。他再也不想經歷一回了。

凌霄子的這一縷神魂進入太虛球的世界，至今已經不知道過了多少年。

飛昇仙界之前，天龍真人把太虛球交到古鳴手中。

他對凌霄子說，當有一天紅塵劫來臨，便將神魂投入太虛球，找到原來那一縷神魂進行融合。

只有全部融合了，他才能夠真正煉化太虛球。

更重要的是，融合了那一縷神魂，有助於他參悟人間大道，從而渡過這修道者最恐懼的劫難。

由於原來的那縷神魂早已經有了獨立肉身，所以真身先不用進入，要等神魂全部融合之後再相機行事。

天龍真人還建議，凌霄子的神魂進入太虛球后，儘量在凡人世界待得長久一些，以一個凡人之身潛心去感悟人間大道，一切順其自然即可，直到道心圓滿無礙。

但對於自己在太虛球當中的那些經歷，天龍真人卻避而不談，一點口風也不露。

每次提到，總是神神秘秘的，顧左右而言他。

這讓凌霄子感到心裡莫名地不踏實。師傅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

某一天，師傅天龍真人有驚無險度過了天劫，腳踏五彩雲霞，登天而去。

戀戀不捨目送師傅飛昇後，凌霄子回到洞府裡面，一個數尺大小的光球從他體內飛出。

這光球五彩斑斕神秘莫測，自然便是那神秘的洞天法器太虛球了。

看著面前這緩緩旋轉著的太虛球，凌霄子心裡微微有些感慨。

誰能想到，就這小小的球體中，竟然存在著無限浩渺的空間，還有不知道多少數量的生命體。

這些生命體，有人，有獸，有植物，有靈體，有鬼魂……但是，他們卻都不知道，眼前的世界不過是個牢籠而已。

修真界和凡俗界果然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啊。

按照師傅的說法，一旦他煉化了這個太虛球，那麼他便是這太虛球世界中的無上主宰。

或者說，他在這太虛空間裡面，就是那無所不能的神。

而今他在修煉的時候心魔時常來襲，且來勢越來越洶湧。

時間緊迫啊。不能再等了。

凌霄子毅然決定按照師傅的安排閉關了。

閉關之前，他鄭重交代了所有的弟子，盡力安排好了以後千百年的事情。

特別囑咐，他不出關，任何人不得用秘符驚動他。

弟子們轟然答應。

閉關這麼長時間也沒有什麼稀罕的，這在修真界簡直司空見慣。

高大的洞府門緩緩關閉，幾個早就布好的禁陣也開始悄然運轉。

如同神蹟般，龐大的洞府就從眾人眼前悄然隱去，再也尋不到一點蹤跡。

洞府裡面，凝視著眼前神秘莫測的太虛球，凌霄子忽然有點緊張。

不知道為什麼，他在這個時候又想起了師傅天龍真人，那種不踏實的感覺又來了。

自己出於好奇，多次向師傅天龍真人問起他在裡面太虛球的經歷，師傅每次的眼神都是躲躲閃閃的。

就是這眼神，讓他有時候覺得這個太虛球是不是師傅留給自己的一個大坑。

這裡面到底有什麼秘密是自己不能知道的？

師傅到底在這裡面經歷了什麼？看到了什麼？

可是思來想去，師傅總不可能害自己吧？

而且以師傅的修為，要害自己也不必要這麼麻煩啊。

凌霄子最終把心一橫，雙眼閉上，眨眼間就進入深層入定的境界，息住脈停。

不過片刻，凌霄子的大乘期神魂就離體而出，毅然向著太虛球飛投而去。

隨著越來越接近，他感到太虛球發出了越來越強的吸力。

吸力越來越大，越來越不可抗拒。

但他隱隱間感到了一種渴望。

“轟”的一聲，他的神魂完全消失在了外界。